第31章 第31章

村口的老乞丐曾经说过，佛尘珠能改变天地岁月。黄鹃记了十几年，却找不到它的踪迹。她被江老夫人扔进仙赋镇，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早就成了人间炼狱。夜晚的路很清楚，人却看不清了。

        只记得成百的乡亲在相互啃食，看到她时全都跑过来。这时黄父突然出现拉着她往家跑，可越来越多的人扑向他们。黄父一把将她推进屋内立刻锁上门，透过门缝，她看到满地的鲜血和遍地的白骨，还有她父亲笑着挡在门口，将所有的人挡在了外面。

        黄鹃在仙赋镇呆了半个月，没有人来找她，也没有人来救他们。这里逐渐变成吃人的地方，她绝望的哭了好几日。黄父依旧靠在门外陪着她，夜晚化身半骨出去寻食。后来，她等到了一个人。那人为救她，割肉引魔肆食，终究成了半骨。

        如今站在家门口，却再也不见旧时人。

        笛声悲愤引得食人魔嘶吼，围栏被跳跃下来的善意打破。灰尘渐消，黄鹃一身披风，手中是细竹刻制的竹哨，竹身周围镶金。江汀认得此物，成亲那天，喜帕底下佩戴着这枚金哨。他跑出去扑通跪在地上求道“阿鹃，我娘和夫人在哪里？”

        金哨晃了晃眼，她摩挲金哨笑道“这么多年，你又何曾问过我？”

        江汀慢慢爬过去“全是我的错，要杀要剐你随便，但求你放了她们。”

        “那谁来放过我？”

        鶗鴂跃到江汀前面挡住善意袭来的利斧，地掘三尺，树断叶毁。她吐了口血问道“赤水都压不住你，梦魇。”

        梦魇大笑起来，天色骤变，风起云暗。她脸色忽变，手伸向前面，芊蔚瞬间被吸到她手中。掐着脖子凑到芊蔚耳边低声道“烛龙的神骨怎么在你身上？”随后一把扯下断玉，沉淀千年的岁月，梦魇依然记得烛龙的三魄神骨。

        芊蔚记得儿时偷听她父亲在书房的密谈，断玉剔透，突现血纹乃意味着佛尘珠现世。此玉半节骨指大小，能承无穷之力。但这是从赵未修那里抢来的，她一把握住断玉，被梦魇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这下倒好，芊蔚落入食人魔头领的手中，夏仁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顾式微扶着鶗鴂说道“江才已死，冤冤相报何时了。伯父恐怕也不愿自己拼命救出的女儿变成这副模样。”

        梦魇的声音又变了回来，她将芊蔚扔到善意手中说道“他啊，死不足惜。”随后又对江汀说“要救你娘和你夫人，明晚寅时太守府公堂等你。”说完拿起金哨吹响，食人魔化骨退到一边，她与善意带着芊蔚消失了。

        郑清看着没有退去的食人魔，紧张道“这妖女什么意思？我们如何回去？”

        顾式微回道“这里白天会恢复原样，再等一个时辰我们应该能出去。”

        果不其然，外面的白骨开始变成人样，呈现往日的人烟。众人不再停留，赶紧离开这里。而出了镇，鶗鴂停下来告别“我还要继续寻人，就此别过。”

        顾式微也要跟去，但被拒绝了。江汀说道“顾公子，你身份尊贵，若是有什么闪失，尚书大人那里不好交代。”

        鶗鴂已经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我改变主意了，顾公子。”

        这座被人遗弃的城镇依旧过着日出热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但夜里徘徊在路上，寻找活人啃食。那种恐怖的声音旋绕在周围，越发沉寂。芊蔚做了梦，梦见赵未修被食人魔撕裂心口，黄鹃伸手从里面掏出了一样东西。她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只剩一堆白骨，青绿的衣服记忆犹新，是她在大名的衣服。

        “你为什么还回来？”

        里面传出一道陌生的声音，芊蔚回身大喊“你是谁？”

        “我是你。”

        梦中暗黑无际，忽然出现几只萤火飞蝶，黑色花朵遍布周围，乌云背后是一条鱼身蛇尾的庞然怪物，细颈两爪，青丝随风。她被吓得摔倒在地，随手就要抓旁边的黑花砸过去，却化作一团黑烟，弥漫在怪物周身。

        “哪里来的妖魔？”

        怪物骤然凑前，笑声泠泠“食骨入神，是你化蛟为龙最后的机会。魔族梦魇恭候王。”

        “咳咳。”芊蔚胸闷气喘，慢慢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善家屋内。门外灯火寥寥无几，白骨列阵为千军万马，皆站在门外听后号令。她慢慢走到门口，看到赵未修捂住流血的胸口跪在地上，而梦魇手中鲜血欲滴，竟与方才梦中场景一般。

        “赵未修。”芊蔚摔倒在地，又爬起身跑到赵未修面前半抱着他颤抖道“你别死啊，我我以后再也不杀你了。赵未修”

        梦魇满脸失望道“可惜了，竟然不是佛尘珠，”满手鲜血捏着芊蔚的脸叹气“看不出烛龙还是个情种。地下千年，真身倒不知在何处了。”

        芊蔚冲着梦魇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对方却眉头不皱，反而开心了几分，右手掌上空出现断玉，先前晶莹剔透的玉逐渐变血红。

        “神骨引路，佛珠现世。你一介凡夫俗子怎么会知道？”

        手上的力道加大又将她推到，芊蔚紧紧握住赵未修的手说道“我听算命先生说的。”

        “算命先生”玉回到手中，梦魇沉思片刻笑道“陌衿？”

        芊蔚没听说过此人，但断玉的事确实是从算命先生那里偷听来的。先生说过，此玉能引出佛尘珠。而她想找到珠子，改变十三年前的一切。

        身后的善意突然吼叫起来，提起利斧袭向梦魇。食人魔不再安静如木，全部冲着芊蔚嘶吼跑过来。梦魇没料到善意的举动，被伤到手臂，魔性大发，不再管其他人，二人打了起来。

        芊蔚不知被谁扑倒在地，脖颈一痛晕了过去。而她身后被人拿着剑挡住了食人魔，正是赵未修。剑出真身，龙纹祥云，劈魔灰飞，竟灭了大半食人魔。梦魇大惊，金哨吹响后善意又恢复了正常，手持双刀说道“不可能，方才我亲自动手的。”

        “梦魇？”

        梦魇被一掌打到门上，颤颤巍巍爬起来大笑“天助我也，你终于出现了。”断玉悬浮在空中，合掌念道“沧海桑田，不周何来，荒也章尾源自苍龙。”

        那枚断玉化出了真身，是半截骨头，也是烛龙的神骨，菩提骨。赵未修不识此物，但体内有一股怪力似乎要冲破丹府。归抒万剑归宗将食人魔挡在外面，龙吟半分，是抽骨挖心的痛楚。他脑海中出现陌生的画面，很多贵人站在高人万丈的天台，冷眼看着中间电闪雷鸣的深渊，正在抽骨挖心的龙，仿佛他就在那深渊里。

        珠出半截，梦魇看到石头模样有沉淀无尽岁月的痕迹。那是三界为之争夺的宝物，烛龙为了区区凡人与神族对抗，简直荒谬。他正伸手去拿时，帝休掘地而起捆住双手，赵未修侧身躲过利斧，回旋踢去，将善意打入地下半截。回身双指点在梦魇眉间，佛尘现世。

        仙赋镇附近林中，鶗鴂将一道符纸给顾式微，让他好好保管。纸上阴阳两笔，极为简单，是归抒禁术阴阳阵。半道收到赵未修的消息，让她带上顾式微。不过鶗鴂还多带了一个人，半魔夏贺白。若要救他，恐怕只能靠赵未修了。

        路上她回想了归抒的每一个人，能轻而易举去赤水放出食人魔的只有一人。想不到想与她争夺佛尘珠，简直痴心妄想。到了善家附近，使出万剑归宗招式，与赵未修里应外合困住所有食人魔。居渊平日里还修行佛法，鶗鴂受过一点熏陶，席地打坐，为仙赋镇的百姓诵经超度。

        她不知顾式微身上有帝休，让他好生看着夏贺白。但刚刚上吾剑身颤动发出一声剑鸣，有陌生的气息出现。

        过了许久，白骨倒地，阴灵入府。仙赋镇恢复了原来破败的模样，蛛网叠叠无数，覆盖厚重的尘土。

        季无在太守府公堂附近等着，手下有人禀报，芊蔚被人救回来了，在应府。她点头又问“何人送回？”

        “灵雁派弟子夏贺白。”

        刚说完外面天色骤变，乌云密布，传来歌声“倦闻子规朝暮声，不意忽有黄鹂鸣。叶底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太守府公堂中出现一人。

        江汀早在堂中等她，见她如今断了手臂，面色凄惨，不忍问道“阿鹃，你怎么了？”

        来人早已不是梦魇，而是真正的黄鹃。她望着“高堂明镜”四个字大笑起来，指着江汀说道“你怎么对得起我父亲，怎么对得起镇上的百姓。”周围早已被铁链围住，天罗地网等着她。而江汀坐在高位，还是只想着他的前程。

        门外是江汀寻了好久的老夫人和夫人。二人似乎被困多日，面容憔悴，看到黄鹃破口大骂“快把那毒妇抓起来，简直蛇蝎心肠，想害了老身。”

        “我的才儿就是被这毒妇害死的，夫君你要替我儿报仇雪恨啊。”

        人已经回来，江汀不再犹豫，冲周围使了眼色，铁链哗啦落下，无数弓箭手聚集门口。黄鹃被刺中一箭，她走上前一步笑道“江才侮辱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在问是不是我勾引的。”

        第二箭射中她的左腿，脚又向前移动一步“我父亲来向你说可能有疫症时，你竟然为了前程封锁消息，将父亲关在里面。”

        又一箭射到右腿上，血流满地，黄鹃仍没跪下“善意有什么错，被江才侮辱，还被老夫人断后，可是”

        可是，自始至终来救我的，除了父亲，只有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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