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报官的是个商人,道是今日来寻顾台柳拿画时发现他身亡,不敢耽搁便报了官,一直等在此处,直到府衙来人。
他瞧着不过四五十的模样,瘦高个儿,留着灰白胡须,着了一身暗红绣花的布衣长衫,眼角微微上扬,天生一副慈善面容,寻常人乍遇命案,少不得慌张,然他冷静自如,面对着衙役,答话答得自然主动,话里似还引导着那小衙役如何相问。
柳简听了几句,倒是乐了,抱着栗子坐在一旁打量他们。
小衙役先不好意思起来,收了记话的册子,朝她拘了一礼,柳简忙回一礼,见他欲走,她才知自己失礼了,匆忙之间,只得抓了把栗子送到小衙役手中,算作赔礼。
反得了声谢,柳简弯着眼回了一声无事,瞧着小衙役微红着脸走开,她又是一乐,将栗子袋子送到商人面前:“李掌柜请。”
那商人抬眼瞧她,轻笑了两声,也不多言,伸手从袋子里摸了两下,他并不吃,只是放在手心里把玩着,似怕她多心,小声解释道:“年岁大了,吃不得这些。”
柳简点了点头,剥了一个送到嘴里:“顾台柳死了,李掌柜觉得是何人所为?”
“顾画师他向来少与人亲近,就我所知,他与沉月楼的归弦姑娘倒是交好……不过两人生了误会,至今不曾冰释,也有好些日子不来往了。”他捏着手中的栗子:“瞧姑娘年岁不大,是在大理寺任职?”
“哦,怎么这样说?”
“方才你给衙役栗子时,屋里头的那位少卿瞧着了,许是不大高兴。”他笑了两声,又道:“还有……我尚不曾自报家门。”
柳简抬头望了一眼顾家的宅子,已然不见时玉书身影,她顿了一下,转头向他道:“李掌柜倒是有心……我同少卿来寻过顾台柳,听他所述,这些时日遇了个知已,允他寄卖书画,以致他不必再在沉月楼画美人……他很欣喜地告知我们,他那难得的知己名作李乐成,是为进士出身,对书画很是懂得。”
他笑容渐渐收起,目光落到屋门处,轻轻叹了口气:“他视我如知己,我亦是如此看他,只是可惜,他还未得圣手之名,便已丧命……瞧姑娘是公门中人,老朽且于此处相求姑娘,早日替他寻回真相,告慰他在天之灵。”
柳简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又拍了拍衣裳,姿态轻松:“李掌柜想多了,在下只是一测字先生,无才无能,因同少卿相交,跟着他后头混口饭吃罢了,与公门却无甚交情,若是李掌柜想早日擒得凶手,只怕还是要与严大人之类的公门人说。”
她对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栗子:“还是要多谢你的栗子,香甜糯软。只是……李掌柜既然不喜吃它,为何又带着它前来?”
眼瞧着李乐成渐蹙起眉头,柳简勾了下唇角:“看来顾台柳与李掌柜当真是知已之交呢,否则怎么会连他有意藏下的女子都知晓呢……今日过来不曾见她们身影,她们如今是在何处呢?”
“李乐成定然是瞒下了什么……我不曾将话套出来。”
柳简抱着栗子进了屋,时玉书正看着被箭射穿的那张画,见她进来,连一丝眼神都不曾舍给他。
她边说边靠过去:“这副画先前此处有个姑娘,吹笛子的。”
时玉书忽然伸出手,掌心朝上,横在她的眼前。
柳简看了一眼他手心,又侧目去瞧他,头微微歪着,表示疑惑。
“栗子。”
柳简低头瞧了瞧,顿了片刻:“其实这是公主放在我这儿的。”
分明察觉到他的不愉,她忙拾了几颗放到他手里,讨好道:“过会儿我再买一袋还与公主……你若是喜欢,便再拿一些吧。”
时玉书握了握,状似无意问道:“先前那个衙役拿了多少?”
她伸手抓了一把,胡乱估了一下:“约摸四五个吧。”
“我要六个即可。”
柳简狐疑瞧了他一眼,数了六个放到他手里,也不见他吃,她并不深究,只当他也喜欢捏栗子玩。
她又道:“我在顾家屋子里瞧过了,内屋有一张床,留着些脂粉气,不过屋中并无胭脂水粉,也不曾见女子衣物,那两个女子,或许已经离去了。”说完便指着此屋中的小榻:“上面有一薄衾,顾台柳应该是在此处休憩。”
时玉书点了点头:“不急……你先瞧瞧此处,可是眼熟?”
柳简顺着他手指方向瞧去。
时玉书手指的是一处小章,四四方方,左下角缺了一块,上有朱砂红印:顾台柳。
这又岂能不熟悉,这整个屋里,大半画作上按着此印。
可若只是这般,哪里值得时玉书问她。
柳简努力想了想,惊抬头:“昨日沈公子带回沈府的仙子图上……是了,昨日那画上还写着绿溪山遇仙,若是顾台柳所绘,也说得通。”
她忽然顿住,那张画已经被撕了……
时玉书道:“那张画上女子的面容很是清晰,沈鸿应不会认错……你先前说,沈鸿测字之时,曾向你提及过遇仙之景,你可还记得当时他是如何描述的?”
柳简点了头,先回忆了一番,慢慢道:“沈公子道是那夜忽逢春雨,他着仆从去买伞,没一会工夫便见有一白衣仙子撑伞行在空中,不疾不徐。”她顿了顿:“要说有女子行于半空之中,我还是信的,少卿同公主的轻功应皆能做到这一点,可在空中不急不慢地撑伞行走,这几无可能。更何况在沈公子出声之后,那女子忽然消失在空中,只留下纸伞一柄……”
她抿了下唇:“除非果如沈公子所言,这女子当真是天上人。”
“世间并无神鬼。”时玉书忍不住又提醒她一回,他将先前带回的东西拿出来:“你瞧瞧此物。”
他手中是根银色的线,柳简将其接过掂量了一下,未曾猜出材质,对着窗外细细瞧着:“此物似线非线,异常坚韧,兵器吗?昨日公主带回来的话本子,上面有说江湖中有人能投出丝线在十步外杀人,瞧着这线长,许是不止十步长……”
时玉书不说话的模样,似是怀疑他二人究竟谁是傻子。
柳简干笑两声将银线还回,等着他的解释,然时玉书只是将头偏过:“先等此间事了,再引你去瞧瞧此物是为何物。”
千代灵头上顶着两片绿叶从门口进来,冲着柳简摇了摇头:“下头枝叶直挺,并未见有新折断的枝条,也未曾瞧到有丢弃之物。”
那便奇怪了,那个发觉顾台柳身死的女子究竟开窗为何?
一个醉心于作画的画师,究竟是何种原因,使他愿意藏下两个见不得光的女子,而那两人却在他身死之后消失无踪?
更重要的是,他到底为何而死?
柳简侧目看着坐在顾家晾衣绳下把玩栗子的李乐成,眼中深思不减。
严峭带着人将顾台柳的尸体运回府衙,李乐成本是坐着马车过来的,因是要随行回府衙再详问事情起过终,便与严峭打了招呼,让马夫先驾着马车离开。
柳简瞧得分明,借机让千代灵抄了小路跟上瞧了一回,然并非如她所想,马车之中除了些杂物箱子,并无女子身影,只得暂时作罢。
才至府衙,便听衙役来报,道是早间周渚过来了一趟,想来他不知顾家之事,来往府衙倒是扑个空,千代灵自觉是自己忘了此事,心生愧疚,引着时、柳二人同往周渚暂住客栈而去。
周渚正巧走到门口,一见她三人,反倒吃了一惊,他扫了一眼身后大堂:“几位可曾用饭?”
往顾家去了一遭,一上午便也过去了,眼下叫他这一提,三人便齐齐点了个头。
周渚便只得又返身回了客栈,唤了小二端上了几道菜上桌,他道:“今早听闻宁州城绿溪山脚下出了人命案子,便是顾台柳家?”
千代灵闻他说起此事,忙举着酒盏道了声歉。
周渚温笑道:“无妨,不怪阿灵姑娘,昨日是周某不曾说清何时去往府衙……”
听着三人粗略概括,他忽然脸色怪异起来:“你们说,发现顾台柳身死的人,是李乐成?”
柳简沉浸在饭食之中,无暇深思他这份欲说还休,匆忙点了头:“他是宁州商人,三公子在宁州行商时可曾听说过此人?”
“嗯……”
周渚话才起了个头,忽有几人从门外走进,为首的是谢容瑜身边的婢女观雪同闻风,她们个个带着紧张的神色,最后跟着一满脸不情愿的公子哥儿——沈鸿。
此番声势自是引了大堂众多人的目光,观雪同闻风皆是半分不曾在意,她们匆匆踩着台阶上了楼,倒是沈鸿斜眼歪嘴倨傲看着旁人,四人坐在角落里,隔着数桌人,又是低调,倒不曾教他瞧见。
他拿着手中纸扇不耐地扇着,晃晃悠悠往上走。
千代灵莫名瞧着这一幕:“这是怎么了……方才那人,这是沈家那小子?”
柳简与时玉书、周渚各交换了个眼神,三人皆是神情复杂,显然猜测到了为何沈鸿会突然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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