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代入感
任晚娴像是在看外星人一样望着景行师兄——哪怕以这具身躯的年龄来算,她的年纪也不算小了,永子哥六岁时虽然不识数,但也会靠数手指来计算家里每月的开销了。
换言之,景行师兄上山修行之前,大概率是个何不食肉糜的大少爷?
小师妹和大师兄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可悲的厚壁障了jpg
这个想法目前无法求证,但景行无疑是个热心的师兄,他把这会儿在臂弯里被rua翻肚皮的小松鼠放了,又换了一只通体灰色的狐鼠,然后说:“就你们两个吧,以后你们负责小师妹的饮食起居。”
说着,一只原本在奋力猛啄景行师兄头发的白腹青雀晃了晃脑袋,突然人间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干一件特别没有意义的事情,蒲扇两下小翅膀,落到了她的影子上,而一直藏在她袖子里头的那条焦腹,也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臂,落到地上,爬到了她的影子上。
为啥在小杏村“大显神威”的焦腹,会在她的袖子里?
当时,这条焦腹被师父变成了这样小只的模样,直接收了起来——对此,她没啥想法。
她当时并不关心师父会怎么处理这条焦腹,说到底,不管是卖掉、拿来炼器亦或者是送人,她都无权过问,因为焦腹是师父收服的,是属于师父的战利品。
只能说,一切变化得太快。
就在当天夜里,在她行完拜师礼后,她有那么一瞬,察觉到自己对周边一切的感官都变得很奇怪,世界分为了多个维度,向她展现出绝对的真实,看到了很多……很多难以理解的东西。
当然,也有零星的信息被理解了,比如说……颜色是一种光敏性错觉、我们正站在浊质硬化的角质层上、灵气的流动是一种误解。
……别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大堆无法理解的信息,强行被她的语言系统理解和描述的结果。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后怕,毫无疑问,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她的神识一定会崩坏……这并不是说她会变成一个傻子,而是说,她的三观会被过量的信息流完全改变,变成某种……逻辑清晰的非人怪物。
怎么说呢,任晚娴上辈子曾经在某吧看过一个有意思的哲学思辨,内容关于“认知的脆弱”,这样一个严肃、高深、不知所云,手边但凡还有点事儿干,都不兴想的玩意。
挺长的,网络哲学家们的讨论也很热烈,同时,那会儿的任晚娴也是真的闲,居然真的看完了少说有两三万字的讨论。
其中有个网友回答很有意思,大概是说,想象一下,普通人中有这样一个异类,我们估且称之为w,w除了有肉眼的第一视角,还拥有一双高挂在空中的“眼睛”。
也就是有上帝视角这样的金手指,w可以以自身为中心,以任意角度俯瞰周围的事物或人。
那么,若从出生起就是如此,他会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呢?
从他俯瞰的视角来看,所有人都只是在他视野舞台上奔跑的小人,就连他自己的身体,也不过只是一具尊重自己意志的提线木偶。
——可不是吗,他俯视着这具躯体,可以随意操纵它,当这具躯体仰头,按照w的意志,做出各种各样滑稽的鬼脸,与上帝视角四目相对时,这割裂感都溢出“屏幕”了。
甚至,只要无视掉身体的异样,w还可以让这具躯体做出违反常理的动作。
至于其他奔跑的小人,最初在w眼中,他们是不一样的,是有些不同的,至少,他无法像控制自己躯体一样控制其他人。
但是很快的,他发现了,当自己做出某种特定的行为时,其他人多半也会做出特定的回应——帮同学捡起地上的书本纸笔,会被道谢,完成工作内容,就会得到报酬,他说出一个笑话时,倾听对象一般也会赔笑。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很多人在大部分时间里头的行动,和提线木偶也无太大差异,比如公司和家两点一线的上班族,比如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的学生。
而当这种有序的生活被某种巨大的意外打乱时,他们会表现出出人预料的无措和恐惧。
该网友认为,最终w会得出结论,这些舞台上的其他小人,也不过是特别一点的人偶。
再怎么特别,也还是人偶。
那么,现在来猜猜看,当w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导致他人的日常生活遭到了巨大的意外时,他们脸上的无措和恐惧……到底碰见了什么事情?
咳咳,这只是一个水友的假设,它当然可以是任何罪行,刑法上大概都有记载吧。
这个回复的点赞非常高,任晚娴认为,这是因为该回复以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生动形象的说明了,仅仅只是视角的改变,就有可能让人变成非人,变成一个可以轻易伤害自己和他人的怪物。
也有网友认为这个说法太绝对、片面,是无稽之谈,认为拥有上帝视角的人,也不一定会变成这副模样。
续而,也有机灵的网友回复,认为这关系就像是屏幕前的你与屏幕内的游戏小人,就算是沉浸体验再好的3a大作,就算全程用第一人称视角游玩,玩家也不可能与里头的角色完全感同身受,最直白的一点是,游戏里头的角色死马了,那不是你的马,你的悲伤或喜悦以及心情的复杂程度,不可能与剧中的角色相提并论。
在这个故事中,现在的任晚娴要感到后怕的地方是:她差一点就变成了和w差不多的一类玩意。
好在师父的手抚上了她的灵台,封掉了她的大部分神念——根据师父的说法,他也没想到新收的徒弟悟性如此之高,立刻决定,关门弟子真的就是她了。
随后,她忍不住询问如何克服这种超然视角所带来的认知破坏,师父的回答也很干脆:
学习和修行。
知识本身往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正确的去认知和接受。
她还沉浸在回忆的余韵中,青雀和焦腹分别在她的影子上点了点,任晚娴顿时有种腰眼突然被人绕了绕的麻痒感,好在这种感觉只有一瞬就消失了,两只就地一滚,变成了一对童男童女。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对二妖产生约束力。
男童红衣,女童青衣,两个童子比她还矮一个头,两童子对视了数秒,本是焦腹的红衣男童突然瑟瑟发抖,于是胜负已分,青衣女童压着他的脑袋一起对她拜了三拜,看得任晚娴一愣一愣。
青衣女童脆声道:“谢仙人成全,我和……这个胆小鬼当侍奉仙人左右,为您分忧。”
……这啥情况?她还没开始修行呢,咋就成了仙?
任晚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红衣男童,略过自己不能理解的部分,对景行师兄说:“大师兄啊。”
“嗯?怎么了,师妹是觉得两个太少了吗,没问题……”
“不是,”任晚娴打断说,“师兄,我和这条焦腹……有点过节。”
景行愣了愣:“可它很依赖你。”
任晚娴抽着嘴角,她意识到大师兄真的啥都不知道——她还以为修仙者都有些独门绝技,可以轻易算出他人的命数呢。
当她就此提出疑问后,景行有点吃惊,续而他正了正神色,很是严肃的告诉她:“晚娴师妹,肆意窥探他人过往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任晚娴更吃惊:“但那些修仙者……他们……”
或许是因为她是个穿越者吧,命数奇异,目前为止,仙台楼还没有任何一个修仙者能一探她的虚实,总是一见到她就感觉吃惊,任晚娴顺着他们的好奇心,从他们那儿知道了不少修仙界的常识。
至于收她做徒弟……那些修仙者都显得很是犹豫,大概是觉得算不清命数的烫手山芋,实在是不敢收入门下。
因为这算不清的命数,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坏的,如果是后者,师傅的本事不济,那也要跟着徒弟一起栽。
景行师兄听了她的描述,了然说:“只是这种程度的模糊推演?那不一样,我说的和你以为的,其实是两回事……以后你修行到了,自会晓得。”
顿了顿,景行把一只飞得晕头转向,盖在他脸上的蝙蝠拿开,这样说了:“那么,过节大到你要杀死它吗?”
任晚娴本来还愤愤的盯着红衣小童,但听到这话……她怔了怔,犹豫了许久才说:“没有。”
她该说些什么呢。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条焦腹并不是自己主动离开自家舒适的岩浆池,跑到小杏村闹事的。
如果说,这次的事情本质为雇人行凶,那这条焦腹,充其量不过是杀手手里的一把刀子。
理性来说,和一把刀子记仇实在毫无必要,因为嫌弃而有刀不用,那更是傻到家了,但从感性而言,村子有人牺牲,办起了白事,是事实,她这几年来的努力被毁了,同样是事实。
有情绪是必然的,但也没到要这条焦腹偿命的程度,这毫无意义——狗咬狗,除了让那些围观犬斗的家伙们拍手称快外,没有任何好处。
“那么,你应该试着和他好好相处,”景行师兄带着阳光的微笑循循善诱,“要学会原谅和宽容。”
“……我不是小孩子。”
老娘心理年龄至少30岁……啊呸,不对,是永远18岁的美少女!
对此,并不读心,也不会偷窥她命数的景行师兄,只是和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是,那当然,我们的小师妹可能干了!来,先从给新朋友起名开始吧。”
任晚娴:……
青衣女童踮着脚尖,看样子十分期待,而红衣男童则从头到脚都在抖,十分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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