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琉璃炼钢炉

次日，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乌云翻滚，似乎是要下雨了。

        对于孟老道士来说，这一天里实在是发生了很多事情，首先是，他面见半月王爷的过程十分顺利，顺利到他有种会不会当场被对方干掉，携带的所有贡品都被独吞的错觉。

        而事实证明，小人物烦恼的一件大事，这事儿成与不成，很多时候，要看上位者的心情。

        又或许……不仅仅是心情的原因？

        这就不是孟老道士能知道的事情了。

        但至少，半月王爷的心情确实很好，好到在爽快的收下贡品后，不仅同意了可在赤红关路上，庇护老道士一伙人一二，而且还大方的为这伙人准备了一些……入关必备的器具、符箓和武器。

        比如能驱散山内毒虫的药粉，比如一些可做登山杖的木棍——也别觉得这武器寒碜，对于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们来说，木棍算是最容易上手的护身武器了。

        半月王爷出乎预料的态度，让这伙人在晓得后，不由得隐隐怀疑起老道士先前的揣测来。

        在与孟子真汇合后，这群难民召开了决定众人未来命运的……分道扬镳大会。

        “或许都是咱们想多了，半月王爷慈悲心肠，在月牙城一带的口碑极好，大家都是多虑了吧？”

        说这话的人倒也不是对孟老道士有啥意见，但并非所有人都能看得开，毕竟，他们已经把自个儿过半的身家贡献出来，经由孟老道士的手，献与半月王爷，早知道王爷是这个态度，那他们没必要出那么多啊，现在搞得到尚江国连安家的本钱都不够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而孟老道士的脸色无比凝重，这份凝重显然不是因为他被打脸了。

        “那个小仙家离开后，是不是主动去找了半月王爷？”

        孟老道士这话没头没尾的，众人老样子没能跟上思路，只是觉得……原本明了的局势，突然又变得扑所迷离起来。

        “这……又有什么干系，孟老先生，您总不会想说，那小仙家特意为了我们，跑去和半月王爷求情，这才让半月王爷改变了主意吧？”

        台下响起了低低的笑声，显然，在这些偷笑的人看来，之前一直表现的“算无遗策”的孟老道士，现在却为了一张老脸，连这样的理由都能编出来，着实是令人笑掉了大牙。

        孟老道士听见了笑声，老脸确实一红，因为不管中不中，这确实只是他单方面的臆测，另外，他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并诞生了更为谎谬的猜测。

        他想起自己看到小仙家过来时，一闪而逝的想法——这小仙家离开的时候，肯定会被那些仙家供奉请到半月王爷面前谈谈。

        因为，就算半月王爷真没这心思好了，但从拉拢一位仙家的角度来说……特别是，半月王爷的处境其实相当尴尬的现在，他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怎么可能放任那个不简单的小仙家离去？

        肯定是要请到营帐里头见见面的，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请，仙家供奉会故意在空中抖点声光电特效，恨不得大家都晓得有这回事的“请”。

        但这事儿没有发生，那一晚上风平浪静。

        所以，孟老道士一直认为，这小仙家离开后，一定是主动找半月王爷去了，至于谈了啥，那就不好说了。

        那么……假设，只是假设哈，这小仙家真找到了半月王爷，并且为他们说话，而且还成功了……是为何？

        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对那小仙家有什么好处？

        孟老道士在众人嘲笑声的余韵中，看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仿佛穿越了大山和崎岖的逃亡之路，又看到了那可怕的盐潮……

        唯一的好处是，可以让他们这些难民中的更多人，选择入关。

        想到了这一点后，孟老道士突然浑身一个哆嗦，一种很熟悉的算计感扑面而来。

        毕竟是个老江湖了，因个人经历，孟时平认为，修仙大佬全是一群钓鱼佬！

        都是自个儿稳坐钓鱼台，往下方抛鱼饵把小鱼儿养肥了，然后再抛下一枚鱼钩，懒洋洋的收取高出饵料千百倍利息的钓鱼佬！

        ……这种被引导着抉择自己命运的感觉，令孟老道士瞬间毛骨悚然。

        但他又很快意识到，这和以前碰到的事情不大一样……恐怕，不管是选择留下还是跟随半月王爷入关，两条都是生路，都是有风险的生路。

        对方只是在另一条路上，帮他们加了几枚砝码罢了。

        明悟到这一点的孟老道士不再多言，他挥了挥衣袖，仿佛气急败坏一般表示：“至少现在，我们还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我选择留下，愿意留下的人跟我一起去炉泉县吧。”

        ……最终，只有不到400人愿意留下，大多数人在知晓了半月王爷的善意后，都选择跟随其入关。

        就这样，随着半月王爷的队伍正式开始入关，数千人规模的团体，最后只剩下三百余人。

        孟老道士看了一眼跟随自己的人们，只觉得眼睛痛。

        那些强大的武师，那些博学的学士，还有那些有地位的官僚，早以跟随半月王爷入关了，包括之前举着葫芦串的武夫们，现在留下的，大多也并非真的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是他的死忠粉啥的，而是因为切实的需要。

        比如那个曾在苗淑藩国机设局任职的年轻机关师，他会选择留下，是因为他的妻子已经怀有7个月的身孕，这是他在这场灾难中，仅剩的亲人和未来。

        还有个擅长使用弓弩的猎户，据说曾是军队里头的神射手，现在留下，也只是为了他那年迈的老父亲。

        ……这场灾难夺走了太多人的生命，幸存者艰难的回首身周，却只能发现自己已经孑然一身，所以，若能剩下点什么，就会拼命护住，决不允许外人染指。

        总之……留下的众人，基本都是拖家带口的，而且是妻子怀有身孕，老人腿脚不便，又或者是孩子太小这样的情况，所以，他们倾向上就不愿意入关。

        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即便是再愚蠢的城里人，也会意识到野外是多么的危险，携带妇孺和老弱病残想要穿越比山路危险不知几倍的赤红关，又是何等可笑的妄想。

        “我相信孟老先生是有把握的。”

        曾经的神射手话语不多，但他的话语代表了所有滞留者的意志。

        他们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炉泉县，而是停在原地休整了一整天，丢弃了那些装腔作势用的小道具，埋葬了那些可怜人的头颅，整理了自身凌乱的仪容仪表和衣着，清洗了满是泥泞的马车和牲口。

        在次日的早晨，他们衣着光鲜，似乎从容淡定的再次前往炉泉县，身上已然没有了之前狼狈的影子。

        即便是已经颠沛流离，成为了理论上的流民、难民，甚至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化蝗的危机之中，他们也并不觉得，一个小小炉泉县里头的山民，有资格和自己平起平坐！

        他们相信，当他们以一副崭新的精神面貌出现在炉泉县人面前时，他们会得到应有的礼遇！

        只是……当他们再次来到炉泉县时候，却看到了出乎预料的景象。

        就在城门口，那个被一大堆人围着的东西是什么？

        它高达二十多米，比炉泉县十二米高的围墙还要高，上半部分像个中空的琉璃球，顶部有些偏平，全身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晶莹剔透的质感，有几根同样是琉璃的管子连接，下半部分则是某种光滑的……瓷块？

        瓷块两边都有长长的滑槽，有点像个中央支点过于臃肿的跷跷板，还是被焊死的那种。

        瓷块里头或许有啥精妙的结构吧？

        没等他们想太多，就听到了一声声驴叫，然后就见一辆辆驴车从另一条土路跋涉过来，驴车上是一块块赤铁矿。

        几名赤着上身的工匠，推来了一架很稳当的木制登云梯，他们踩到阶梯上，用接力的方式运送铁矿石。

        而当最上边的匠人打开了琉璃球扁平的顶端，围观者们才意识到，这个球体是可以被打开的。

        大量的铁矿石被置入其中，一开始，匠人们十分担心坠落的铁矿石会砸坏这透明的漂亮腔体，但通过赤铁矿坠落到腔底的震动回馈，匠人意识到这玩意比看起来要结实得多，于是，在看了一眼驴车上赤铁矿的数量后，他们的手法逐渐粗暴，并很快用不规则的铁矿石，堆满了腔体。

        “投料作业已完成，”许述秋拿着一本《琉璃炼钢草书》，指挥道，“请投料组离开，操作组开始准备。”

        投料口关闭，登云梯被匠人推走了。

        又离得近了一点，老道士一行才发现，瓷块并不仅仅是瓷块，它在另一边还有个凸出来的平台，似乎有些机关上上边，三花喵仙翘起尾巴，有点小兴奋的按下一枚绿色的按钮。

        不过数秒后，瓷块亮起数道纹路，整个琉璃体突然升起一节节符文的灵光，但灵光升到顶后，哪怕在白天，也发出了令人眼瞎的刺目光明。

        孟子真下意识的眯起眼睛，透过一点点缝隙观察，却见……那琉璃腔体里头的赤铁矿，似乎，似乎是在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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