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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符本质·其二


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特别是孟子真,他对于符箓充满了热情任晚娴一边回忆着蚀涵师兄各种囧囧有神的小课堂,一边侃侃而谈:

        “凡符又称人符,当然,在很多地方,凡符和仙符之间的分界线并不鲜明,很多修仙者会把低阶的仙符也归类为凡符,但更广泛被认可的说法是:凡借法,皆为凡符。”

        “即符师向先师、向仙人、向人道、向天地借法,并以精气神将借到的‘法’汇于笔尖的墨水之中。”

        “当然,到这个步骤为止,借来的‘法’只是暂时汇集在笔墨之间,即没法用,也没法长时间保持这个状态,精气神是有限的嘛,所以呢,需要一个稳定的承载物。”

        白板上的水墨画一变,左边是龟壳、树叶、泥板,右边是符纸,再加一个从左往右的导向箭头,清晰明了的说明了两者的传承关系。

        “在遥远的时代,先民们通常使用龟壳、树叶和泥板做为承载物,”任晚娴说,“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个时代,哪怕是树叶做的符箓,也比今天的符纸耐用得多。”

        孟子真想说啥,但又不好出言打断,只想起前两天夜里路过喵仙庙时,看到任晚娴在给礼官们上课的景象,忍不住有样学样的举了个手。

        而任晚娴见他举手了,就问:“孟子真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孟子真问:“为什么现在的符箓没有以前的那么耐用了。”

        任晚娴闻言,定定的看了他一会,看到后者心里头有点莫名的发虚。

        “怎、怎么了?这问题有什么奇怪的吗?”

        任晚娴幽幽的说:“赚钱嘛,不寒碜……比如,你看现在的辟邪符,那都是一次性的,就算没撞邪,也只能维持8个钟头左右,如果遇到邪祟了,持续时间会大幅缩短,搞得不好,一个晚上要花7、8枚辟邪符。”

        孟子真“呃”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这……您的意思难道是说,是咱们道士为了多赚钱,刻意选用了容易损毁的符纸做为材料,把辟邪符变成一次性的了?”

        任晚娴摇头:“我可没这么说……”

        见几位同学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了,连张师傅手下那些打杂的,都听得很认真,任晚娴就延伸了一下知识点:

        “是三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也发生了一场大劫,延绵百年,波及了所有生灵,后人称其为‘无光大狱’,在那种程度的灾厄之下,任何抵御其威能的法器符箓都会被快速消耗、损毁。”

        “即,不管是一次性的纸制符箓,还是可以重复使用的板刻符箓,甚至于动则要花数年时间炼制的法器,在那场大劫之中,都变成了一次性消耗品,哪怕是玉刻的玉符呢——理论上能从爷爷辈传给孙儿辈使用的宝符,也只能撑几天。”

        顿了顿,任晚娴又说:“理论上说是能撑几天,但实际上往往一天不到就碎了。”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可以想见的是,人人都缺防身用的法器,护心镜护身玉啥的一块难求,攻击用的瓷钱剑雨花弓更是打一场报废一批,入不敷出,究其原因,无非是法器的生产周期太长了,由此,之前一直被各种嫌弃,处于市场边缘的纸质符箓登上了历史舞台。”

        “在双方都和一次性消耗品没差区别的前提下,符纸和墨水以相对法器来说极为简单的制作过程和生产周期,一跃成为各方应对大劫的首选。”

        “诚然,在大劫持续的百年之中,符箓的存在让无数生灵得以撑过大劫,为六大界域处处留得生机,那些呕心沥血的先辈们、那些付出生命透支自己去改善符箓、甚至开创道统新脉的道符大家们功劳赫赫,他们的家族被各国列为上宾,他们的神像被万民供奉,就连修仙界,一时也以符修为尊,原本只是小道的符箓,一跃可与剑道、器道、法道等人道中的‘大途’,也就是常言的大道……但是。”

        任晚娴凝视着孟子真,后者突然心里一抽,似乎已经隐隐窥见了结局。

        “但是,在那之后呢?在大劫结束之后呢?”

        所有人都是第一回听到这样的历史密辛,团秋秋甚至从头到尾炸了一次毛,它说:“我懂了……符箓能够大兴,是因为它刚好能针对那场三千年前的大劫,可当大劫结束,一切终究会回到其原本的模样……”

        任晚娴颔首:“没错,使用几十年才会逐渐磨蜕灵光的法器,将再次以绝对的性价比、可靠的效果和令人安心保质期,把符箓打得连它亲妈都不认识,对符箓的盲目推崇会随着时间散去,人们终会面对现实,符箓会从大道之位跌回小道——如果一切正常发展的话,会是如此吧。”

        “那么……那些符道大家,为此做了什么?”

        说话的是张师傅,老师傅是见过苗淑藩国开国大典的人,算是见过一些市面,虽然任晚娴图文并茂的说明令人震撼,但在张师傅看来,这不过只是一段和众人的现在毫无干系的远古秘闻罢了。

        “做了什么?这个问题问得好,”任晚娴说,“知道吗,在无光大狱这场大劫发生之前,凡符是不存在的。”

        所有人都花了几秒钟来理解这句话。

        过了几秒后,孟子真呆滞:“也就是说,以前的符师是不能借法的?”

        “你的发言不大准确,借法一途古来有之,”任晚娴说,“但是,在这之前,借法是一种仪轨极其复杂的仪式,像现在这样,准备好符纸和符笔,念叨两句就能画出一张符这种事,在三千年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没法借法,这对修仙者影响不算大,但对凡人来说,区别可就太大了,可见,那个时候道士画张符,还真的不如老老实实去祭炼一两件法器来得划算,难怪符箓在三千年前只是旁支小道……

        “某个符修大能,与其他几位大能商量,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借法成符成为可能。”

        虽然众人很在意这个“巨大的代价”是什么,但任晚娴不打算在这个小点上深入下去,应付了两句后,跳到了关键:“这位符修大能的想法,现在已经不可能知道了,他或许根本没想那么远,也可能,后来的一切,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我怀疑……算了。”

        “借法的‘借’,秋秋,这个你应该熟。”

        “喵?”

        “本质上,如果没有你的允许,哪怕再虔诚的信众,也没法强行借到你的力量。”

        团秋秋点头:“是啊,怎么了?”

        “你想,既然借法是要经过当事人的同意,那当年借法成符这种‘歪门邪道’刚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根本没哪路神仙点过头啊?各个修仙世家,是不是也很反感随便一个外人,念叨两句就能得到自家祖师爷的庇护呀?”

        众人猛然意识到了思维上的盲点:这样一说好像是哦!

        白板上的水墨淡去,任晚娴画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圆圈,写上了三方的对立情况。

        “以当时的礼法,如果不是无光大狱这种特殊关头,这种‘邪门歪道’早就被掐死在萌芽阶段了,”任晚娴说,“当时大体的看法无外乎:反对、支持和中立三种。”

        “人族亡则人道亡,人道亡则修仙死,在这一大是大非上,不管心里头是愿意还是不情愿,多数人都更偏向支持和中立,只有少部分人因各种缘由反对,然后……”

        任晚娴花了两个箭头,又给少数派的圈子画了个红叉:“支持和中立的大多数,把少数派中的顽固分子灭掉了。”

        不等众人“这好像没啥大病啊”的感慨在脑中过一遍,任晚娴说完了下半句话:

        “然后,当时还只是以三个符修为首的……不,别这个眼神,不是你们道家的那三位祖师爷,是这三位的后人,参与了抄家,把那些别个家族的圣贤祖师,全改为自家道教的真仙——换言之,把其他家族的祖仙改名换姓,完全重写了一遍道教的神话,虚空创造了几十个神位也就算了,有些连性别都变了……”

        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抢人祖宗当孙儿?李代桃僵都不止了啊!以人族的礼法,这是何等不要脸的事情?!

        可没想到,更令人发指的勾当还在后头。

        “另外,这些反对的顽固派,当然也有几位修为深厚的升仙境在,那些三清后人,索性一不做二休,把那几位升仙境,和其家族的修仙者的神魂融在一起,最后做成了4尊道教真仙……”

        “晚娴大人,请您慎言!”孟子真虽然对道教也没太强的归属感,但此时心里头也自生一股无名火,不管是不是真相,但他也不愿道家的先人们被如此肆意的评说:“就算这是真的,当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设身处地的去想,难道您还能站反对派?在大劫面前,您也只能屈服于现实吧!”

        话语间,甚至夹杂了丝丝委屈——针对这些日子在炉泉县受到的冷遇和敌意。

        ——这些在喵仙庇护下,生活安定的炉泉县人,根本不懂得他们这一路上到底有多艰难,能良知又是多么的不容易……

        “啊对,我站反对派来着。”

        任晚娴语出惊人,想了想,又指了指热纹阵符,补了一句:“如果要问为啥,很简单,这枚结构简单的符箓,并没有用到借法成符这种取巧的手段,而且,实现量产其实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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