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在浓雾中
大家在附近的店里租了马,准备骑马去火车站。湾区今天没有去金矿峡谷的火车,所以要到更远的内陆去坐车,到了那里有马圈会管理这些马儿,再租给要用的人。圣弗朗西斯科毕竟是大城市,什么都很花钱。金矿场的领导们都没有在圣弗朗西斯科置办马匹,所以都是租的。毕竟有了马,就得有马圈。之后又会有人来向你推荐豪华的马车。有能力的话买个房子更好,要不然也没办法享受马儿的便利。总之就是会花一堆钱,所以干脆就什么都不买,到了就都用租的。只有乌玉莉玉诗在郊区买了别墅,还经常坐马车,她的衣服都贵着呢,不便沾上泥土。
今天的乌玉莉玉诗则是穿着马靴、牛仔裤再加上笔挺的长款风衣,为了骑马还特地围了围巾。大家整理好了之后都纷纷骑上马出发了。马儿们在道路中规规矩矩地小跑着。过了五六分钟,出了城市,进入乡村,不再拥堵,它们在路上就跑得更加随意了,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跑。
“怎么了我们的公主?还在为昨晚决斗的事情生气?”没想到史密森警长的马和阿尔顿公主的马凑在了一起,他于是决定打破尴尬的空气。
“啊。是啊。我总是觉得你绝对是作弊了。”阿尔顿轻轻拍了拍马儿。
“这不是作弊就能赢得了的。”
“可是我明明选了更大的那把刀哇!为什么最后还是输了?真是的,害得我最后被那么多人嘲笑。”
“今天穿围裙了?”
“你是傲慢到不打算拿眼睛看了?当然穿了。”阿尔顿上身穿着白衬衫和棕黄的毛衣,下身用大围裙挡着。
“我赢并不是赢在刀上。顺带一提,我想告诉你的是……刀的杀伤力一般只有6焦耳。人们无论使用什么刀,都是受人的体能的限制的。你用重的刀,也根本提高不了杀伤力,它依然会是6焦耳。下次如果想赢我,就多动动脑子,想点别的办法。”
史密森微笑着向阿尔顿点头致敬,催马向前,留下阿尔顿独自一人。
这个时候乌玉莉玉诗突然过来了,她似乎是很关心阿尔顿的样子。
两匹马靠得很近之后,乌玉莉玉诗才说:“你……好像和史密森很熟的样子?”
“他只是纯粹地很烦。”
“哦,是这样啊。”乌玉莉玉诗乖巧地点了点头开始看四周,漫不经心地对她说着,“那伊莎贝拉呢?我感觉你和伊莎贝拉的关系似乎出奇地好。”
“嗯,那不一样,那是因为……”
“因为?”
“算了,还是不说了。我爸常说,在外面要多留个心眼,不能什么都说。”阿尔顿拉了拉马缰想离乌玉莉玉诗远一点。
“等等!阿尔顿!就这么对待伊莎贝拉的表妹吗?应当爱屋及乌嘛~”乌玉莉玉诗又凑了过去。
“小心那个男人。”凑上去之后,乌玉莉玉诗突然小声说到,声音里带着神秘。
“史密森警长??”阿尔顿很诧异,问她。
“就是他。他……我觉得他真得太狂了。他只尊重白人,他根本不把白人以外的人当人看。”
“真的?”阿尔顿有些迷惑,“可是他答应跟我决斗了。这难道不是一种认可吗?他应该比以前已经有所改变了吧?”
乌玉莉玉诗一拉马缰走远了,没有继续说什么。
同时奥尔良和谷杭还没出发。
“我都说了不用穿这个了。”
“不行,必须穿。”
头盔、马靴、马刺,甚至还有安全护甲!谷杭一件一件地给奥尔良穿上,奥尔良只能被动地穿,像个小学生在被迫上不喜欢的课程。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呢?骑个马而已,哪有这么危险?
“嗯,这匹马的水勒也换一下吧。”捣鼓完了奥尔良,谷杭又开始捣鼓马儿的水勒,“这明显太紧了。这匹马头比较大老板你看不出来吗??”
“我劝你加快速度哦谷杭,要是大家进了谷底,咱们两个单独行动还是比较危险的哦。”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就瞧好吧。”谷杭骑上了马。
经过一小段路,就到了城外,进入了乡村,进入了没有石板路的地方,自然也是几乎看不到马粪的地方。清晰的世界映照在眼前的宇宙中,清晰的空气让你知道的确我们已经离开城市了。没有马粪、没有蒸汽的焦味,冬天那纯净到如霜天一般的空气灌入喉中,让全身冷起来、紧起来、清晰起来,然后再去用双眸照耀这个世界时,才知道原来人生的意义的确在于冬季,那疯狂生长的死亡,那逐渐变冷的饭菜,那一击即碎的雪花的脆弱骨架,当冬季渗透入我们生活的每一秒的时候,就像这荒凉的原野给人们带来的美好,没有夏天的热火朝天的劳作,连冬小麦之类的坚强作物都得躲进地里。
谷杭突然长啸数声,像狼、像豺、像惊惶的马群和土拨鼠。随着无配重马鞭轻快的扫击,胯下的小马立刻焦躁了起来。短短几秒内,速度就达到了70公里每小时。奥尔良惊呆了,他赶紧策马扬鞭,紧紧追在谷杭的后面,竟显得尤其吃力,追不上她。没过多久,就能看到乌玉莉玉诗长长的红色棉风衣,棕黄色毛衣的阿尔顿,还有她的大围裙。
“你这也太快了!”奥尔良喘着气说。
“哪有,不快点追上大家,要是大家进了谷底,咱们两个单独行动还是比较危险的哦。”
“不要复制我说的话啊!!”奥尔良罕见地吐槽,然后他看了看四周,又说,“这可是很危险的。你想,万一,我是说万一,有那么一个灌木丛、一块砖头、一个坑槽你没有躲开,马摔在地上,你就飞出去了。”
“好了,人齐了!”比尔逊元帅大喊一声,“保持队形紧凑,要进入谷底浓雾区了!注意安全!”
比尔逊元帅一声令下,史密森、阿尔顿、乌玉莉玉诗、雅各布和蒂姆双胞胎姐妹、奥尔良和伊莎贝拉双胞胎姐弟、舒青书、完颜谷杭,哦,对了,还有新加入我们的卡卡,他穿得像个大学生,像是从东海岸的耶鲁大学飘过来的一样,还有什么人呢,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大概就是这么几个人吧。说不定还有老凯尔泰斯的灵魂呢!抑或是安德鲁卡内基先生的会议精神。大家都聚在一起,队形紧凑,马儿们减慢速度,匀速小跑,速度很慢。正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盆地,脚下是长长的下坡路,不远处就是盆地最低处,也就是“谷底”了。冬天极寒,空气潮湿,浓雾包裹了谷底。大家都极其小心谨慎。一个不小心都可能偏航,这地广人稀的美国,困在荒野可是最可怕的。
周围都是大农场。小麦的话不是特别多见,谷子、玉米、大豆是这里的农作物主角。这里似乎还保留着美国尚未独立之时,老十三州的那股子精气神:缅因州是唯一一个以巴黎郊区命名的州,巴黎的塞纳河与马恩河交汇,“塞纳-马恩省”这个地名就是这么来的。缅因州,那里到处都是原始森林,独立前是英国皇家海军千百条木质帆船的来源;而加州的巨杉则是举世闻名,人人都想看一眼。罗德岛州,全名叫“罗德岛及苍天的保佑种植园国”,这个州别看地理位置靠北,但已经有黑奴种植园了;加州则是有清国劳工修建的太平洋铁路,他们拿的是极低的薪水。马里兰州是以查理一世的妻子命名的,玛丽亚的国;这位被送上断头台的英国君主多少跟我们加州之前的墨西哥暴君圣安娜有点相似,那时候加利福尼亚处于墨西哥合众国的独裁统治之下。弗吉尼亚州,“处子国”,为了纪念贞节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建立的州,也是早在独立之前就叫这个名字了。弗吉尼亚在还没独立时,是蓄奴的,是13块领土中人口第一、经济第一的,充满着伊丽莎白一世的荣光,模范之地。南卡罗来纳州的名字来自查理二世,也就是查尔斯二世,也就是卡罗莱纳二世,一个意思,口音不同罢了。
正如英国的柏克议员所说:一个人的权利应由他的血统决定,绝不能由他的能力决定。不能以能力评判人,应当以血统评判人。佐治亚州,那时候安妮女王绝嗣,英国人找到了——德国人——安妮女王的爷爷的长女的孙子继承王位,相当于倒带倒到她爷爷那里,重新论资排辈了。安妮女王的爷爷的长女的孙子就是英王乔治一世,佐治亚领地就是为歌颂他儿子乔治二世命名的。
加州呢?那是西班牙语,加利福尼亚,她源自一本小说。小说里,沿着海洋一路向西,越过悲伤与压迫,就能找到加利菲亚女王统治的国度,没有痛苦,遍地黄金,谷子是翻滚的金浪,商船繁忙往来,葡萄酒到处都有。“我找到了!”,加州的国徽上这样写道。没错嘛!小说里说的加利菲尼亚就是这里。没有大皇帝,没有压迫,只有应该有的东西。小说里描述的西边的岛屿,找到了。找到了!
乌玉莉玉诗一直是坚信着这一点的。加利福尼亚是她,怎么说呢,理想的港湾、落锚之地。她今天一身长长的红色棉风衣,这是佐治亚州的特产,棉毛纤维比普通棉花长30,纺织则是由英国的工厂纺织的。防风防雨,不易脏,好清洗,明明就只有1张纸那么薄,冷风却根本吹不进去,非常适合在11月的圣弗朗西斯科穿,特保暖。多少钱呢?啊,可贵了呢,要用英镑支付的呢。虽然是用英镑,但是价签上的阿拉伯数字可是和以美元为单位的奢侈品牌风衣价签上的阿拉伯数字一模一样的多呢,可见多贵了吧?那她昨天那件米色的羊绒长衫呢?捐给穷人了。这就是为什么,乌玉莉玉诗每天都穿不一样的衣服。穿一天,就扔了,送给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穷人、残疾人。今天这件风衣也只穿一天,乌玉莉玉诗对自己的善行要求可是十分严格的。大家骑着马,队形紧密的时候,乌玉莉玉诗和阿尔顿悄悄聊到这个话题。乌玉莉玉诗不喜欢太声张,所以这个话题是贴着耳朵聊的。阿尔顿、乌玉莉玉诗,女孩子之间通过耳语完成的,绝密聊天。
这个时候卡卡的马一直跟在舒青书的后头。突然卡卡的马开始咬舒青书的马,然后就离群了。大家一回头,都不善地笑了。
卡卡和舒青书的马配合在一起了。。。。。。
“什!什么啊!!”舒青书赶紧跳下来了。欧洲马的马背高16米,美洲也是一样的高,甚至可以达到17米、18米。舒青书是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她身高16米,即使站直了身子也只是跟马鞍一边高而已。然而这一跳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难度,就像一只鸿雁一样轻轻落下,然后便快速跑开,完全没有受伤。
卡卡则没有成功地抓住时机。说实话,这位18岁的欧洲裔男孩自从昨晚,在酒店的舒青书的房间里登记完了入职信息之后,就一直表现得唯唯诺诺的,像是有些怕人,又有些娘娘腔。他的那匹马不管不顾地正在配合,他实在是觉得从这个高度跳到地上十分容易扭伤脚踝,所以就一直坐在上面了。
“真是的!”舒青书惊魂未定,“我差点就被压成肉饼了!你坐在上面倒还挺悠闲!!”
“对不起,舒女士!”卡卡从马上下来,牵着两匹马走到舒青书面前。
他大概比舒青书高一头。
“快!赶紧追上他们。我刚才还听见乌玉莉玉诗在跟阿尔顿那儿吹牛呢。没错,就是那个方向。”
卡卡很惊讶:“你是怎么听到的,我怎么听不到??”
“你听不到的多了……知道今天早晨比尔逊元帅和乌玉莉玉诗说什么了嘛?”
“什么?”
舒青书不回答了。倒也是,那东西怎么能随便说。然而问题不在于卡卡太小了,一身孩子气,而是在于舒青书不想让这个刚来应聘的新人知道太多关于她的一切。是的,舒青书的听力非常好使,不仅听力非常好使,脚力也非常好使。她可以,仅凭借着大地的震动,来确定哪里有金矿的矿脉。只是轻微的地震,就可以让土壤和金矿的有差别的振型有一个完美的表达,更何况加利福尼亚这片土地上经常地震。舒就能听得很清楚。可惜这也是一种反常的天赋,使得她分辨不出一些正常的声音,比如分辨不出伊莎贝拉和每周日遇到的神秘聊天人。
而且,昨天晚上,舒青书已经和卡卡聊了太久了。大概是已经聊到了后半夜了吧,如果舒青书看表的时候没有把长针和短针搞反的话。但是的确是很长时间的,至少是聊到12点以后了。从金矿场的历史沿革,到地理环境,到气候变化,到行政区划,到经济发展。总之,就是百科全书式的讲述。等舒青书一口气讲完了,她才发现自己说话太啰嗦了。她太兴奋了,头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孩子主动要求来挖金矿。
“蒸汽机车的爬坡极限是1,但是如果挖一个坡度真的为‘百分之一’的隧道的话,依照矿脉的深度,这个坡形隧道就会很长很长。这就会严重浪费爆破时的导火索,而且点火的工人从隧道尽头跑出来会浪费很长时间。这很危险,山里又容易泛潮,导火索湿漉漉的,隧道地面也湿滑,都是安全隐患。所以我们找到了英国皇家矿业学院的有名的教授,来设计解决办法。他一下就发现了我们金矿场溶洞多这件事。巧妙借助溶洞,我们挖出了许多坡度达到‘1’,换句话说,坡角达到45度的隧道。这样就可以让导火索悬空,拉到地表,工人在地表点燃导火索,这就安全多了。”舒青书一讲就讲个没完。
她昨晚甚至连带着讲到了老凯尔泰斯的死亡。
不过她也不知道多少细节,对老凯尔泰斯的死亡她知道的远不如伊莎贝拉所知道的。她更加在乎的是和卡卡聊天的各种细节,所以她讲的东西虽然并没有吹牛的东西,但是也都只是些皮毛,无关痛痒的事情。即使如此,当话题聊到老凯尔泰斯的时候,舒青书自己也是有一点惊讶的。她不敢想象如果老凯尔泰斯死讯真的被卡卡传出去,事情会发展成什么结果。但是对于卡卡的这种信任,真的就像毫无来由一样。这样一个白种人扬基、年轻人,刚刚成年,有什么值得她去信任的?
后来舒青书想了一夜。作为一个黄种人,她想融入加利福尼亚。但是,加利福尼亚不想融入东方。所以,她就像是身体在美国,但是心灵还未成功完成移民。她被大城市的白人社区排斥,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凯尔泰斯金矿场,处理着一堆一堆的矿土。她感觉自己太闭塞了,她好像已经融入不进,却又真心地想去尝试融入白人中。所以她才决定了——要交一个真真正正的白人朋友。不是匈牙利人、不是西班牙人、更不是印第安人,而是像卡卡这样纯正的英国人。虽然卡卡这个名字一看就知道是已经被美国同化过了的样子,早就化为了美国熔炉的一部分。但至少他的祖先是英国人,就生活在泰晤士河岸边的小牧场里,剪剪羊毛什么的。
现在的舒青书也是一样,和卡卡悠闲地聊着天,却又突然发觉自己已置身于这样一片风景中——到处都是小山丘,地上像胡渣一样短短的小草银装素裹,在雾气中结上了一层冰,马儿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踩在了薯条上。
“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山呐?”
几秒钟的沉默后,恐惧便席卷而来。他们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迷路了,周围连农场都找不到。而且是在浓雾之中。这浓雾,有可能几个小时聚散去了,也有可能等到几天之后再散去。
“到那时我们就已经饿死了。”舒青书焦虑地说着。
还没来得及焦虑太久,就听到了不远处的马蹄声,和一个远远的剪影。
那人那马走近了之后,就看清了。是谷杭。谷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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