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齐然倏地瞪大了眼，吃惊地摘下一只耳机，盯着这个男生看。
这个男生有所察觉，顺着目光也转过头来看着她，紧接着绽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嗨，是你啊，又见面了。”
齐然又像白天被撞到的时候那般，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停顿几秒后结结巴巴地说：“啊是你好,你好，好巧啊。”她脸像向日葵一样，一下乐开了花，但她自己根本就没有发现。
她像颗木头一样，很不自然地走了过去，朝那个男生伸出了右手，那个男生见状也很随意地握住了齐然的手，上下晃了晃，淡淡地微笑一直挂在他脸上。
一切来得太突然，两人相视而笑，心里头的太阳换了天上的月。
就在这个时候，103路公交车终于进站了，齐然看着公交车缓缓驶来，有些小小的失望，她用手指了一下，对这个男生说：“啊同学，我坐这个车，我要走了。”
没想到那个男生说：“啊，没事，我也坐这个。”
“是吗，这么巧！”齐然心里一阵窃喜，公交门在两个人面前停下，齐然心情十分愉悦地跟着这个男生上了车，他走到公交车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挪到了靠窗的那一边，齐然顺势坐在了他旁边。
安全阀再次打开，一声气音，公交车门关闭，车发动了。
车开了几分钟，气氛有些尴尬，那个男生一上车就歪着脑袋看窗外的街景，齐然则一直在偷看他的侧脸。
她想了一下，想找点话题，于是关上音乐收起了手机，装作不经意地对男生问：“同学，你为什么没穿校服啊？”
那男生闻声转过头，语气很温和，回答说：“我今天刚转学过来。”
“哦，是吗，你也是高三的吗？怎么这个时候转学啊？多影响学习啊。”
“不是的，”男生摇了摇头，“我是因为学籍在这边，我原来在北方上学。”
“哦原来是这样，你在文科班还是理科班呐？”
“我是学理的，在五班。你呢？”
“啊，我在一班。”
“那你学习很好啊，听说一班和六班是文理科实验班。”
齐然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哎呦，没有没有，学习不行，这次期中考试要分班，我可能要分出去了。”
那男生跟着认真地说：“我听说了要分班的事，那你要加油啊，好好学习。”
齐然笑容腼腆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马上问到：“对了，今天走廊那盆儿盆栽，是你收拾的吗？”
“是我。”男生爽快地回答。
“哦，谢谢你啊，真的不好意思，我当时太着急了，班主任找我有事，我本来想等从办公室出来再弄的。”
“一点小事，不用客气。”
因为这几句闲聊，齐然心里负担放下了不少，距离感拉近了些许，开始敢和他对视讲话了。
那男生依旧笑得温暖，天虽然黑了，但今天公交车顶上的灯却没有打开，也不知道是坏了还是司机师傅忘了开。车窗全部都是开着的，凉风习习灌进车厢里。
男生侧身对着她，白净的皮肤，朦胧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弧度优美的下颌线，额前的碎发在风中胡乱飘动，街上各色的亮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最后尽数落在齐然瞳孔中。
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听不到窗外的喧嚣，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手指不自觉地在手里攥来攥去。
“同学，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文凯。”
“我叫齐然。”
张文凯笑起来真好看，比高中这两年，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有一股清爽干净，又带着一丝忧郁的气质，齐然打从心底里这么觉得。
青春的相遇总是这般简单纯粹，却又如此撩人心弦，你无法预知下一秒的悸动会发生在哪个转弯，又会在哪个路口消散。
公交车开了有十五分钟，齐然先到站了，她找着话题和张文凯聊了一路，但始终没敢开口要联系方式，下车的时候虽然满脸写不尽的开心，但心里也有一点点惋惜。
没事的，起码，知道了他的名字和班级。
齐然一路哼着歌，满脸笑意地沿着街边走回小区，推开家门便是一阵饭香扑鼻，走到餐厅一看，她爸齐明磊正扎着围裙，刚把最后一盘菜炒好端上桌。见她进来，赶忙招呼道：“诶呦，闺女回来了，快快快，东西放下，来洗手吃饭。”
她边摘书包，边盯着桌子上的菜色，小碎步挪到到桌边坐下笑着说：“诶呦，我爸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今天什么日子？”
她爸摘下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看着她说：“没什么日子，我给我闺女换换口味不行吗，还需要什么日子。”
齐然眼睛一直没离开桌子上的菜，拿起筷子就夹了一个炸虾球[爱吃虾，不爱吃香菜，家里从来不做。]，一口咬下去，边品尝边赞叹道：“真好吃！我说爸，你是厨神吧！”
齐明磊拿筷子伸手敲了一下齐然手里的筷子，说：“少贫，赶快洗手去，着什么急。”
齐然笑嘻嘻地放下筷子去洗了手，又快速地回来坐好，父女俩开始了今天的晚饭。
齐然家很大，有三百多平米，但只有他们父女两个人住，所以算上客房也就只有三个卧室，是齐明磊当年买完房子自己设计装修的。
齐明磊是一家家居城的老板，平时工作非常忙，但是只要没有应酬，下班都会准时赶回来给齐然做饭，他实在回不来都会跟齐然打声招呼，齐然就会自己点外卖。按他的话讲，闺女马上就考大学了，到时候家里就剩他自己，以后再想给孩子做都得挑时间了。
齐然她爸妈在她还没记事的时候就离婚了。
她问过齐明磊为什么在她那么小的时候选择离婚，齐明磊没和她讲具体原因，只是说，都是他的错，是他的原因导致她妈和他离的婚。
离谱的是，他家竟然连一张她妈妈的照片都没留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妈妈始终没跟他们父女二人联系过，所以齐然一直不知道她妈妈长什么样子，她去问齐明磊，齐明磊自己的记忆也已经十分模糊了没办法仔细地形容。
他始终觉得自己对齐然是有亏欠的，齐然小时候不懂事，没什么感觉只知道疯玩，长大一些过后，到了叛逆期，因为这事儿没少和她爸吵架，让齐明磊头疼的不行，时常一个人站着卧室的阳台上抽烟，整夜整夜失眠。不过后来上了高中遇到了赵琳琳，受这个好朋友的影响，她思想性格转变了很多，回想起从记事开始的点点滴滴，齐明磊独自一人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照顾她，又当爹又当妈，她如今十分珍视这种平静的生活。
齐明磊动不动就往齐然碗里夹菜，齐然挑食，好多绿叶蔬菜都不爱吃，尤其是香菜，看都不能看，看一眼就浑身难受的程度，齐明磊嘴上说她矫情过头了，平时做饭的时候却一直很注意，虽然他自己在外面挺爱吃香菜的。
齐然从回来开始嘴角就没下来过，整个人一直处于一种很兴奋的状态。齐明磊当然都看在眼里，他观察了一会儿，才一脸笑意地开口问道：“闺女，你跟爸讲讲，今天碰上什么好事儿了？这早上出门的时候还一脸闷闷不乐，现在怎么看着这么高兴啊，啊？”
齐然的笑突多了份羞怯地掩饰，“哎呀，没有。”
齐明磊觉得不对劲，略带斥责道：“诶，你怎么回事，你不会早恋了吧，我告诉你啊，你现在高三了，可就差这一年，别犯傻啊，要不然前功尽弃了。”
齐然有些不耐烦地说：“哎呀，知道了，没早恋。”
“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小男生骚扰你，千万第一时间跟爸讲，爸收拾他去。”
“都说了没有，收拾什么呀。”
“那你这笑得跟朵儿花似的，是因为什么啊？”
齐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笑得这么明目张胆，连忙收敛了些，解释道：“就学校里有点好玩的事，再说了我跟谁早恋去啊我，我班级男生都特能闹，一个个可烦人了。”
齐明磊听着女儿嫌弃的语气，这才放心下来，一手托起饭碗，又往齐然碗里夹了块排骨，一脸慈爱地说：“对啊，我闺女这么懂事，这段时间关键，咱可不跟他们在一块儿掺合。”
“哎呀知道了。”排骨滴油，齐然把碗举过去，接了过来。
“那个”
齐然闻声抬起头看她爸好像有话要说。
“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有点偏科啊，最近学习怎么样，压力大吗？”
齐然想了想，不知道班主任有没有告诉她爸她们要分班的事情，她也不想细聊，怕他爸也跟着上火。
于是敷衍地说：“还行吧，还那样。”
“学习上有什么难处吗？班主任最近管你们管的挺严吧？”
齐然把那块排骨夹起来啃了一口，说：“他一直就有点严肃，挺吓人的。”齐然抬起头，“他又不是第一天教我们了，你问这个干嘛呀？好不好的不都这样了。”
齐明磊语气略有退缩，“啊，没事，就随便问问，就想你别有心理负担啊，我闺女，就算什么都考不上，有爸在呢，毕业直接去爸那上班。”
齐然嗤笑一声，说：“我才不去呢。”
“怎么着啊，烦你爸了？”
“烦。”
“烦别吃我炖的排骨。”齐明磊作势要把搁在齐然那头的排骨端到自己这边，齐然眼疾手快，一把就给按下了。
齐然打趣道：“开个玩笑嘛，我看谁这么小心眼儿？哈哈哈。”
齐明磊撒开手，懒得理她，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年纪越大越玻璃心，闺女开这种玩笑他心里都会有点不好受了。
吃完饭齐明磊收拾好屋子，到齐然房间给她拿来了两瓶瑞士产的高纯度深海鱼油，嘱咐她说：“明天别忘了给她那个小朋友赵琳琳带去一瓶，高三熬夜用脑子多，需要提高免疫力。”
齐然假模假式地替赵琳琳道了谢，收下了。
这一晚上，齐然像往常一样一直缩在在房间里，但是今天作业写得乱糟糟的，她有些心焦，眉毛拧在一起，刚做好一本物理练习册，翻开后面的答案一对，错的惨不忍睹。
她拿起笔重重地画在练习册上改答案，台灯的光线和纸张碰在一起，周围空气都很安静，然而越静她心里越乱。
她抬眼盯着面前白花花的墙壁发呆，今天两次偶遇，脑子里赵文凯那张带着微笑的脸总是挥之不去，她不断告诫自己要专心，但结果却不尽人意，最后都呈现在了涂涂改改的练习册上。
作业也做不好，无奈，最后抬起脖子舒了一口气，索性不写了直接卧回床上。
然而躺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满脑子都是他，根本就不受她自己控制。
外头月色躲在薄云身后若隐若现，她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越想心里越慌。一下把被子拉过头顶，闭着眼躲在里面，觉得自己可能要完蛋了。
于是在焦乱中失眠到凌晨四点多，晨晖将出时才沉沉睡去。
因为昨天就睡了两个小时，今天一早起来，给齐然困得直跺脚，脑袋沉得像坠了两颗铅球一样，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一脸毛躁的就去上学了。
她到教室的时候，赵琳琳已经到了，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做卷子。
她飘过去坐下之后把她爸送的那瓶鱼油从书包里掏出来，递给赵琳琳有气无力地说：“琳琳，这是我爸让我给你的。”
赵琳琳推了下眼镜接过去，抬头看她一眼吓了一跳，紧张地问：“我的妈呀，你这是怎么了，被鬼附体了？”
齐然依旧是副腔调，脸色白里透青，声音虚浮，“昨晚上就睡了两个小时，没事，一会儿补一觉。”
“哦这是什么啊？”赵琳琳声音也跟着变小了。
“鱼油，补脑子的。”
“挺贵的吧。”
“没事儿，拿着吧。”
“那替我谢谢叔叔啊。”
齐然爸送一些和学习有关的东西给齐然的时候，也总是会给赵琳琳一份儿，她开始还推辞，后来就习惯了，因为没用，她一定得收下。
“诶，没事，早就谢过了，我不行了，我睡一会儿，帮我看着点老师。”
赵琳琳应了声好，把自己校服外套叠整齐，塞到齐然胳膊底下，一整个早自习，齐然都在睡觉，班主任来看早自习走过来想把她叫起来，被赵琳琳赶忙阻止，并说明了她昨晚就睡了两个小时的情况。张成华看着齐然那一头凌乱的头发，犹豫了一下，觉得她应该是昨天刚拿到数学卷子，一下子写猛了，孩子挺辛苦的，就没叫她。
第一节语文课，齐然继续睡，睡到了下课才缓缓醒来。
赵琳琳见她抻着懒腰精气神儿又回来了，对她说：“清醒了？一个消息，语文老师留了两篇文言文，下周一抽查背诵，你记着点。”
刚睡醒，正舒服地想舒展一下身体，就来了一个令人不悦的消息，齐然撅着嘴，一下就把胳膊放下了。
赵琳琳看她呆了半天，把自己外套拿回来搭在椅背上，以为她要抱怨两句，没想到齐然开口第一句话是：“诶我跟你说个事，”她一脸神秘兮兮，“我昨天在走廊撞见一大帅哥，叫赵文凯，新转来的，就在五班。”
“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
“你说巧不巧，我昨天晚上坐公交车回家，又碰见他了，聊了一路。”齐然一下来了精神。
“看你这笑的，长什么样啊？”
齐然做思索状，半晌后边说边用手比划，“非，常，帅，一个比较俗气的形容，像海风一样清爽，想阳光一样温煦。”
“那万一是冬天的海风，夏天的阳光呢？”
齐然扫兴地嘶了一声，说：“你怎么回事，我可没骗你啊，长得真的挺帅。”
赵琳琳又推了下眼镜，语气担忧地说道：“你可别真喜欢上他，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早恋啊，要不然我告你爸。”
齐然赶紧反驳道：“诶呦，没有早恋，单纯的欣赏还不行吗。”
“行，你最好拎得清楚。”
赵琳琳还是一脸不放心，齐然和她保证她不会去追赵文凯，只是想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做个朋友。
赵琳琳听她眉飞色舞的一遍又一遍地说，登时也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个赵文凯的庐山真面目。
齐然也不好意思去班级里找，因为没有理由。
于是下了课她一有时间就拉着赵琳琳在走廊里来回晃，但奇怪的是，一直没见着人。
教室和走廊之间那堵墙上的玻璃安得很高，他们班主任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那才露个脑袋，平时来抽查纪律，总是能吓她们一跳。她和赵琳琳都不到一米七，跳起来都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何况在人家教室窗户底下跳起来看，是一件会被认为精神有问题的事情，所以她就借着去办公室的由头，带着赵琳琳在路过五班教室门口时，快速地向里张望一眼，但是也没看着这个人。
后来班主任发现她俩总在走廊上晃悠，就数落了她和赵琳琳一顿，说她俩不好好做题，跑这逛大街来了！
赵琳琳脸皮儿薄，说什么都不再去了，齐然觉得每次都见不着人有点失望，也不出来了。
更难受的是，她在公交车站也再没遇到过赵文凯，她晚上放学故意出去很晚没遇到，想着那就早点去，还是遇不到。她也有点泄气了，没再动念头，在学校里被赵琳琳压着老老实实在椅子上做题。
不知不觉几天时间就过去了，转眼到了周六，齐然攒了一周的题，很多都不会，也没有思路，赵琳琳给她讲了几道，明明都还算是一些简单的基础题，但发现下次再碰到类型题她还是做得很吃力，于是安慰她不要沮丧，找数学老师反应一下，不行就再回头看看高一高二的课本。
齐然打心底里感到挫败，她也不愿意多，看一眼数学这两个字都令她难过，在她心中，数学和香菜是划等号的，所以转念一想，算了，就搁在这等数学老师拯救吧。
周六晚上因为没有晚自习，所以下午五点半就放学了，要不然就要像平常一样上到晚上九点。这时候天还是通亮的，教室里其他同学都很兴奋，扑扑通通地在收拾着东西。
赵琳琳十分快速地装完书包拉上拉链，拍了下她的肩膀说：“加油啊，小朋友，开心一点，咱们要不耻下问。”
她强扯起嘴角，点了两下头，目送赵琳琳出了教室。
后座刘伟临走时探过身问她：“齐姐，物理和生物卷子写完了吗？”
她点头。
“借我看看，下周给你。”说完不等齐然答应直接从桌子上把两小沓儿订好的生物和物理卷子挑着抽走了，“谢了啊。”之后几下塞进书包，欢快地跑出教室。
这种事情反复发生，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有数学不可以借鉴，其它学科都能放心抄。她懒得理，依旧一脸丧气磨磨蹭蹭地收拾。
等同学都走了，走廊同教室一道趋于安静，她收拾完之后自己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想。
半晌之后才收回神，拎着她的书包和那沓数学卷子，步履沉重地向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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