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8章
这是陶苒第一次向别人提起自己的家庭关系。
虽说这个别人如今已经是她亲密无间的恋人，可她独来独往惯了，真叫她解释说明，很难像出门在外谈项目那样侃侃而谈。
“你是说…就我今天才见过的那个江导，她、她是你亲姐姐？”从仇卿反应看，是真实地受到了冲击。
贴心的小狗强忍下想要大喊离谱的冲动，该是后知后觉“江荏”与“陶苒”这两个名字其实早就暗示了她们的姐妹关系。
一个是广受追捧、大奖在手的电影界金手指，一个是臭名远扬、背锅无数的娱乐公司新晋负责人。
只不过她们两个从表面上看毫无交集，网友们自然也就不会把平日里总爱带上几句的“金导”和“染染”联系到一块去。
陶苒没有错过仇卿脸上的犹豫。
她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于是主动给出缘由：“我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我跟妈妈姓。”
想来这种情况也非常好猜，因父母离异而换姓的小孩并不在少数。
仇卿对此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多半是害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你通过第一轮试镜后我才听说，你想进的是她的组，”虽然是为仇卿好，但陶苒还是觉得有必要为知情不报而作出解释，“我看得出你很想得到这个角色，所以没有直接告诉你我和她的关系，因为害怕你知道以后影响最终选角时的发挥。”
仇卿果然足够优秀，顺利拿到了这个项目，可陶苒心中复杂的情绪，岂能单单用看好或不看好来形容。
“你和她关系不好吗？”仇卿小声问，“你还是应该早点让我知道的，我不想叫你为难。”
陶苒摇头：“姐姐比我大六岁，自从我八岁那年分开就很少再见面，谈不上什么关系好坏，只是因为这层血缘的存在而感到…不安罢了。”
仇卿叫陶苒把头枕在她的膝上，默默帮对方揉着眉骨和太阳穴。
女总裁暂且舒展了眉眼，继续讲述自己的成长轨迹：“我十二岁的时候，妈妈新组建的家庭有了小宝宝，和她再婚的那位叔叔对我其实还好，只是我那时候太敏感吧，觉得自己变得多余了，就主动提出到外面去上寄宿学校。”
女演员的动作停滞了几秒，转而抓起对方的手，一下下地捋着疲劳的指关节。
陶苒吃痛地咧了咧嘴巴：“哇，再多按两下，很舒服。”
那时候，若是父亲和姐姐向她投来哪怕一点点关注，她也会不顾一切地赖上去吧？
陶苒知道往事如烟，无论再怎样回想，也无法改变现下亲情淡薄的事实。
那年正好是姐姐高考，父亲忙着事业又要为叛逆的大女儿操劳，怎会顾得上已经分开了四年多的小女儿呢。
更何况自己长得这么像妈妈。
仇卿见她闭上眼睛不出声，便提出今晚早点洗漱睡觉。
“不行，我要讲，”陶苒执拗着，“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你就要做个好听众。”
仇卿笑道：“那好，你接着说，我接着给你做全身按摩，翻过来趴好。”
陶苒听话地翻了个身：“一成年我就搬出去了，也没怎么和那边联系，我觉得我并不怨她，只是也没必要再追求和她保持亲密。”
母亲见女儿已经长大，便也不多挽留。
逢年过节，陶苒会打个电话寄些礼物，也算是尽了一点微薄的孝道。
“其实我入门很慢，带了你三年还是小经纪人搭档小演员，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很差劲，哎呦…”
陶苒一边念叨一边享受力道正好的背部按摩，忽然被掐了一下，只得惊呼一声。
“正说着你的事呢，怎么跑偏了？”仇卿最是不愿听她讲些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话。
陶苒有些委屈：“没有跑偏啊，我爸不满意大女儿叛逆非要当什么导演，结果混出了名堂，态度又很决绝，他就不好再说太多，这时候他就又想起小女儿了，他不允许我当一辈子小经纪人。”
仇卿无语：“他管很多诶，妈妈再婚时他但凡对你稍微操心一下，我家老婆也不至于小学一毕业就一直当寄宿生。”
陶苒笑她故事还没听完就这样义愤填膺。
“当时我头一次顶撞了他，在电话里。”女总裁偏过去瞧着女演员，“我知道你那会儿大概也听到了。”
也就是那一次，父亲要她以先结婚为筹码，换取她继续在这个行业坚持下去的机会。
“我是真的很没有底气，才会那么冲动地答应他吧？”讲到这里，陶苒感觉鼻子有些阻塞，“我才不到28岁，圈子里的能人根本还不认识几个，我的老板也要看他的眼色，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凭什么？”仇卿问出了她的心里话。
凭什么？
就凭他的大女儿不肯继承他的家业，偏要去搞影视，年过35岁依旧坚决不肯找个人结婚？
就凭他的小女儿从不表现出抗拒，半推半就地见了他自作主张物色好的相亲对象，更没有能力跟他作对？
“我很害怕不能继续当你的经纪人，而‘结婚’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只是一张不确定能保存多久的证书，我愿意拿这样的东西去换…”
仇卿严肃地纠正她：“哪怕你当时被他逼上了绝路，这个想法也是大错特错的。”
陶苒笑得很勉强：“是，解除婚约的时候我想尽办法去弥补，却也只是错上加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自己。”
仇卿忽而换上极其轻柔的语气：“那时候你承受了太多压力，处理不好事情很正常，没有人能怪罪你，除了我。”
陶苒心虚地把脸埋回沙发里。
女演员在她屁股上留下一掌：“哪怕把这些事情搞得一团糟，你也应该在结束以后重新回到我身边的，唉，可我现在除了打你屁股，还能有什么脾气呢？”
女总裁自知理亏，便想着赶快翻篇：“好在后来我爸爸就因为胡景浩的事情没再催过我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彻底放弃从两个女儿身上找继承人了，但我还是心有余悸。”
仇卿完成了推拿，叫陶苒坐起身来，然后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不害怕，他做了亏心事，怎么好意思再来要求你？”
“好在我现在也强大起来了，不会轻易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仇卿见她依旧闷闷不乐，便宽慰到：“至少你跟姐姐没有什么过节不是吗？所以不用担心我，兴许她之前都没有听说过我咧。”
“我不知道，正是因为我不了解她，才会担心这害怕那吧，”陶苒如实表达自己的无所适从，“可能是我又杞人忧天了。”
深夜，陶苒接到了江荏的电话。
女总裁拍拍睡得正香却被惊醒女演员，低头亲了亲对方的脸颊。
陶苒轻声道：“我不吵你，把门关上了啊。”
“喂？嗯，刚准备睡。”她按下接听键，对面响起的是照例的寒暄。
江荏感慨一句：“给大公司当管事，还能在前半夜躺下，我就没那么好命喽。”
“注意身体，别熬太晚。”
陶苒不知对方何时才打算进入正题，只好顺着这话简单关心一下。
江荏和自己一样，甚至更加远离这个不完整的家庭，姐妹两人最多两年都不曾联系过一次。
今晚突然接到姐姐的电话，陶苒想不出除了仇卿以外的任何原因。
江荏也没让她苦恼太久：“你公司有个叫仇卿的女演员，我相中她做我新戏的女主角了。”
陶苒沉住气：“啊，那是她的荣幸。”
“之前跟她提过，二轮试镜时忘记强调了，”江荏忽而提高了些许声调，“公司对她有规定么，床戏裸戏都让拍吗？”
陶苒一下子便如同被定了身：“啊？可是她、她…”
她没跟我提过啊…
仇卿拍了这么多年戏，就连动真格的吻戏都屈指可数，倘若真的被问到拍摄电影镜头时可接受的尺度，怎么会不来转告她呢？
陶苒还在苦恼如何回答，却听到了电话那头的鼻息。
江荏有些玩味：“你和她之间果然有事情。”
……
陶苒惊觉自己被诈了，警惕地追问缘由：“你怎么知道？”
“原本只是随便猜猜，听了你的反应就坐实了而已。”江荏道。
陶苒闷声怄气，不知道总也不联络的姐姐为何会突然对她的感情生活来了兴致。
江荏兴许又揣测出了什么：“放心，我和江骞不一样，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
姐姐直呼父亲的姓名，看样子父女关系依旧如履薄冰。
“姐。”
她不知接上怎样的话才算合适，只好干巴巴地唤了一声。
江荏该是听出了妹妹的不安：“我没想故意打听你的八卦，只不过拿到参加试镜的演员名录时看到了眼熟的名字，很难不想起当年你为这个小孩做的事而已。”
陶苒先是诧异，又觉得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当时没找到姐姐抱怨求援，现在再提便更加没有必要。
她只是闷声道了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江骞一向喜欢把事情做绝，”江荏的笑声里找不到任何情感，“姓胡那小子婚前劈腿这么让他打脸的事，却只是让那个混蛋在业内找不到工作，这不符合我们那位父亲的报复风格。”
陶苒这才明白，胡景浩真的是因为在国内混不下去了才在俄罗斯遇到了现在的妻子于曦。
“这还不够狠吗？”陶苒低头笑了笑。
只不过这跟她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是你太仁慈吧？”江荏表示这正是让她产生疑惑的源头，“被按头逼着和这么一个渣男订了婚，到头来却只为了一个艺人反过来求江骞息事宁人，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
陶苒惊讶于姐姐居然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时隔多年却也不愿再跟任何人怄气。
她平静地说：“那个时候我还很不成熟，换作现在我不会选择依靠他来解决任何问题。”
“你做得好，不要因为他做了这点小事就原谅他。”江荏道：“看起来是他心疼小女儿被人蒙骗，实际上所谓尊重你最终的态度都是他在自我感动罢了。”
陶苒听后说不上有多感同身受，只是由这一句句谴责能看出自己的姐姐必定也从父亲身上吃过不少苦头。
通话结束前，江荏又向陶苒承诺不会把仇卿和她的事透露给任何人。
“今天是我说太多了，喝了点酒，你别太在意。”
陶苒抿着唇：“没有，谢谢你能说这些，假如八年前的我能听见，一定能卸下不少担子。”
江荏听后立刻笑着求她放过：“我知道你只是表面上不说，实际上对家里这几个不靠谱的人都有怨气，这么多年你我各自为战，做姐姐的没能帮上什么。”
陶苒收到这能够轻易从对方口中吐露的类似歉意的表达，便更加清楚姐妹间的情谊平淡如水。
没关系，反正她也从来没有在意过。
与江荏互道了声晚安，陶苒挂断电话后便有双手从背后拥紧了她。
在她耳边发出的是懵懂而委屈的低语：“一睁眼发现没有人，以为你丢了。”
“不会跑丢的，”陶苒转过身同样紧紧地回抱着仇卿，“从头到尾我都只有你一个，但只有你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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