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道歉

　　我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看着他走出寝殿，心里却忽然烦躁起来，也不知是为静嫔生气，还是别的什么，跺了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低头看着自己因救静嫔而被她挣扎时溅起的水花打湿的裙摆和袖口，想来此时我的形象也是极狼狈的，我抬脚准备回去，恰巧和端药进来的百叶迎面撞见，我忽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险些药碗脱手，定了定神她微微欠身，问我，“娘娘这是要回去了吗？”

　　我心情不好，‘嗯’了一声不欲多说抬脚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对百叶叮嘱，“仔细照顾好静嫔，有什么情况再来禀报我。”

　　“是。”百叶疑惑我的表情为何如此阴沉，但也不敢多看多问，看着我走远才吁了口气走进寝殿。

　　一路上拂晓也不敢说一句话，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后，而我其实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了，我一定是魔障了，怎么就和尉迟卫吵了起来，他本就是帝王，有着左拥右抱的权利，后宫佳丽那么多又哪能全部顾得过来，没后台的妃嫔也就罢了，可处置那些地位高，又有家族撑腰的妃嫔却是需要再三考虑局势的，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虽为帝王却也不是万事喜恶都能随心所欲，今天我确实理亏了，怎么就犯了混。

　　话又说回来，凭我的身份，我又哪有立场那样指责他，我不过就是受他庇佑的无名小卒而已，纵然在为静嫔抱不平，可帝王的后宫就是如此，我也不是不明白，怎么还这么糊涂，想起尉迟卫那高高举起未落下的巴掌，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被我气成那样，按照他的脾气竟没打我，真是奇了怪了。

　　回到舞阳宫我就闷闷不乐，更因记挂着静嫔而烦躁非常，第二天起床，拂晓告诉我昨天夜里静嫔发了高烧，折腾的人仰马翻，直到天亮才有退烧的趋势，皇上也在九华殿陪了静嫔一夜。

　　我一听静嫔果然发烧了，想立刻去看望她，可听到拂晓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停了脚步，叹了口气，苦笑一声，看来昨天真是我无理取闹了。

　　正在这时有一个手拿拂尘，双手交握的太监走了进来，他先是给我行了一礼，才低着头说，“奴才张海，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内侍，太后娘娘命奴才请贵妃娘娘去长乐宫走一趟，不知贵妃娘娘可需要准备？若无他事即刻随奴才走一趟吧。”

　　我一怔，不明白这时太后找我有什么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装，自那日见过太后，我的穿着就不在那么随意，也开始施粉黛，画眉点唇，着亮色衣裙，是以此时行装倒也算得体。

　　“张公公，不知太后娘娘找我有什么事？”我并没有立刻答应跟他走，试探性的询问道。

　　张海抬起头，一双细长透着精明劲的眼睛含着从善如流客气的笑，说，“贵妃娘娘放心，太后娘娘不过找您过去说说话，就是听说昨天有一位嫔妃落了水，也不是什么大事，贵妃娘娘且放心。”

　　我一听就知道了，太后肯定是得了我和尉迟卫吵了一架的风声，这才找我。

　　“多谢张公公提点。”

　　我笑着看了眼拂晓，拂晓立刻会意，走到张海面前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说，“有劳公公特意跑这一趟，天气热，公公拿去喝点茶解解暑。”

　　张海倒是颇有大家气度，宠辱不惊顺手就接过了银子，向我弯了弯腰，“多谢娘娘体恤。”

　　“张公公辛苦了，那我们就走吧，别让太后娘娘等久了。”

　　等到了长乐宫，我走进正殿，和上次一样，太后仍坐在榻上，她华衣凤簪，眉目祥和，正和身边的大宫女说笑着，案上一鼎雕刻麒麟的熏香炉正袅袅生烟。

　　我走过去屈膝跪下，“臣妾叩见太后娘娘。”

　　听见我的声音，太后立刻将目光转向我，笑眯眯的对我招手嗔怪道，“哎呀，你这孩子，快起来快起来，怎么见面就跪，那些个繁文缛节在这里就免了，快，过来坐下。”

　　我应着，被身后跪着的拂晓扶了起来，走向太后她拉我坐在她的身旁，依然是亲亲热热的，拉着我的手拍了拍，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些个急脾气，说风就是雨的，哀家听说你和皇帝昨天为了一个嫔妾吵了一架？”

　　我有些尴尬，但还是不得不回答，“让太后娘娘劳心了，都是臣妾的不对，是臣妾一时脑子不清爽，才冲撞了皇上。”

　　太后颔首，说，“整个国家都是皇帝在撑着，我们这些女人却是帮不上忙只能待在后宫被人伺候着，享受着皇帝带来的荣华，作为皇帝的妃嫔不能帮他解忧也就罢了，在他忙了一天若能好好伺候照顾他，让他暂时忘了那些烦心事，岂不也是大功一件？这才是皇帝的女人该尽的职责，你说是与不是？再说，前朝边境别国，事事都让他挂着烦着，若是忙了一天，连唯一能放松的后宫都不让他省心，那这又是谁之过？”

　　我的背上隐隐冒出冷汗，明显太后对于我同尉迟卫争吵一事很是不悦，而且在她眼里静嫔不过一介嫔妾，我却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同皇上闹脾气，不仅没有规矩，还不识大体以下犯上，这让她很是不悦，觉得我触了皇家威严。

　　我垂下头低声道，“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妾自好好反省，在不做这等让皇上生气的事，以后也会多多替皇上着想，在不随便使小性子，是臣妾愚昧无知，不懂体恤皇上。”

　　太后对我的认错态度似乎还算满意，说，“你不争风吃醋待那个嫔妾如姐妹，与她和睦相处哀家也很高兴，只是淑妃毕竟位分在哪里，而且她入宫资历也比你们早，以后见着她不要招惹就是，随她去，她那跋扈性子像她娘，也是改不掉的了，与她硬碰硬你是要吃亏的，你得想长久一些，毕竟如今你才是最得宠的，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平白让皇上对你失了耐心觉得你和其他争宠女子一样呢？”

　　太后就差没说我和静嫔身后没人撑腰，哪怕我位分比淑妃高，真和她产生了摩擦，我是讨不到好的，我也知道太后所言不虚，若不是因为我和尉迟卫那奇异的相遇，加上误打误撞，我哪里会有贵妃的身份，也好在淑妃几次挑衅那时还是我的尉迟卫，心里有了气，所以才借我之手故意打压一番淑妃的气焰，否则恐怕我被淑妃弄死都没人会过问一句。

　　我乖巧的答道，“是，臣妾谨记太后娘娘教诲，以后定不与淑妃正面冲突，让皇上为难。”

　　太后这才露了满意的笑容，“一会皇帝会来请安，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好好向他认个错，可别与他闹脾气了，此事就此揭过也就罢了。”

　　我心中一动，太后固然对我这次的做法感到不满，但眼下看来似乎还需要我这颗棋子，并不打算就这么废弃了我，是为了那个叫白薇的女人吗？可是据拂晓所打听来的消息，这个白薇不过就是住在一处偏僻冷寂，小别苑里的一个美人品阶的女子而已，尉迟卫似乎也像是早就把她遗忘似的，几乎没召宠过她，可太后为何偏偏对这样一个不得宠的女人如此警惕？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心里想着，嘴上也忙不迭的应承，陪太后又扯了一会闲话，尉迟卫就来了。

　　兴许是昨天一夜都没睡好，他的形容有些憔悴疲倦，眼睑下还有一圈淡淡的青黛之色，剑眉依旧，眼神也是一如往常的凛冽，只是面色不大好，薄唇紧抿，看起来有些阴沉。

　　跨进殿内他看也没看我一眼顾自对太后行了一礼，然后坐在太后另一侧说，“母后近来身体可好？听说今早请了太医过来诊脉，可是有哪里不适？”

　　太后笑眯眯道，“无事，无事，就是来诊个平安脉，母后老了，也怕死的很，若是身体里有隐藏的病疾，诊一诊，也能防患提早拔出不是。”

　　“母后你正当春秋鼎盛，怎的说这些晦气胡话，以后可不许说这些话了。”尉迟卫板起脸佯装生气。

　　这时宫女奉茶上来，我忙起身接过，端着那烫手的茶盏走到尉迟卫身边，笑道，“皇上，请喝茶。”

　　尉迟卫瞥了我一眼，冷着脸哼了一声，但顾及太后在场也不好出言挖苦讽刺，只是说，“搁下吧。”

　　我却没有动，忍着想将那烫手的杯盏甩出去的冲动，说，“昨日之事是臣妾太过鲁莽冲撞了皇上，虽皇上大人有大量不同臣妾计较，可臣妾昨天夜里反思了一个晚上也没睡好，深感自己的愚笨，怎得就和皇上置了气，皇上日夜勤劳把持万里江山，眼里心里是国事民事，臣妾实在不该在拿后宫琐事让皇上烦心，臣妾不识好歹大言不惭，还胡说八道了一通，惹得皇上十分不快，臣妾在这里向皇上敬茶赔罪，以后在不犯这等糊涂了。”

　　难得我说出这么得体正经的话，尉迟卫也忘了生气，忍不住一遍遍打量我，我想他肯定在怀疑我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又和别人换了灵魂，可终究也没看出不妥。

　　确定是我本人，他的眼里渐渐有了些许促狭笑意，本还想在端一下身份，可我端茶的手却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开始微微发抖打颤，手指一片火辣辣的灼痛，茶杯盖子也上下抖动和杯子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尉迟卫这才想起我端的是热茶，赶忙接过茶杯放在案上抓起我的手查看，手指被烫的已然红了起来，隐隐还起了几个小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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