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7话 坠毁
大约在野人山巨型裂谷两三百米深处,从浓雾中射出几道刺目的光束,强光在黑暗中摇晃不定,同时在地底有枯树般吱吱哑哑的异常声响发出,听那动静,竟像是深渊里有什么东西迅速爬了上来。
司马灰断定在浓雾中出现的光源,绝不会是生物光。一般由生物或矿石发出的光亮,都属于化学冷光,亮度持久,但不会发热,对人类而言,是一种最为理想的光源;然而那片迷雾中晃动的光线,却极其刺眼,不是普通的探照灯可比,似乎来自于某种具有热量的电气光源。难道在这与世隔绝不见天日的地下裂谷中,隐藏着至今还可以运作的“强光照明装置”?
那架失踪近三十年的“蚊式特种运输机”,在如此阴冷潮湿的环境中,它也早该被腐蚀得破烂不堪了,而且运输机上肯定不会装有这种强光探照灯,所以从浓雾中发出的光源,不可能来自于坠毁多年的“蚊式”。
众人心下骇异难言,都不知迷雾深处会出现什么,可凝神秉息地窥觑了一阵,就见那几道光束倏然熄灭,裂谷底部再次变得寂然无声,就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一个危险之所以成为危险,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人们在事先不能预见到它的真相,司马灰也知道遇着这种事,光凭猜测没有用,还须眼见为实,他跟众人稍作商议,就决定同玉飞燕两人下到浓雾中探明究竟有些什么,当即带上武器,身上绑了以发光二极管作为光源的“宿营灯”,又拿了聚光手电筒,攀藤附葛向下而行,随着距离涌动的雾气越来越近,就隐约见那渺渺茫茫的雾中,浮现出一个巨大朦胧的黑影。
由于热带风团“浮屠”的侵入加剧,野人山地底裂谷中的雾气仍在缓缓降低,二人到得近处时迷雾已经不太浓重,司马灰借着手电筒的光线,仔细去看那个巨大的黑影,发现那竟然是一架被无数枯藤缠住的改型运输机,这架运输机机头圆钝,机身形状有如椭圆断面,两翼呈梯形分布,前窄后掠,与普通运输机截然不同的是——它通体都采用木制胶合板结构。
运输机机身上赫然有个显眼的“黑蛇”标记,这与在空军基地照片上拍摄的那架机体完全一样,而且看机型结构,与英国空军失踪的黑蛇号“蚊式特种运输机”一致,由于“黑蛇号”属于改型特种运输机,根据任务需要有意加扩充了货舱装载容量,机体也经过了大幅度改装,和常见的轻型“蚊式特种运输机”区别很大,所以对比照片判断出它的“身份”并不困难。当年的档案显示:这架运输机落入裂谷之后,从电波中传来断断续续的通讯声,驾驶员在拼命呼救的同时,也曾确认“黑蛇”降落在了雾中,随后便中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可是司马灰和玉飞燕亲眼所见,才知原来这架“蚊式特种运输机”并没有落入地底最深处,而是被坚韧的古藤绊住,悬挂在了野人山裂谷半空只中,并不曾降落着陆,由于“蚊式”与其他军用飞机不同,完全采用全“Balsa”轻质木料构造,液冷发动机功率高,飞行速度快,续航时间久,同时载重量并没有因此降低,而且蚊式飞机生存能力很强,可以适应各种艰巨任务的需要,在缅甸山区复杂多变的气候条件下,更能够发挥它出类拔萃的优异性能。这架“黑蛇号”改型特种运输机,在失控坠落时,受到裂谷间凝聚的气流作用,使得机身仍然保存完整,看上去并没有严重受损。
探险队冒死进入野人山,为的正是寻找这架特种运输机,并将机舱里的“货物”带回去,此时意外的发现到,失踪的运输机被乱藤挂在了裂谷半空,如此一来,就不用在深入雾气笼罩危机四伏的洞窟底部,不能不说是意外之喜,但司马灰和玉飞燕却并未因此感到庆幸,反而隐隐有种不祥之感。
玉飞燕看那机舱里黑漆漆的鸦雀无声,就低声问司马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架运输机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司马灰攀住从峭壁上垂下来的树藤,盯着那驾“蚊式特种运输机”望了一阵,他早看出些不同寻常的诡异之处,便随口答道:“是不太对劲,它太新了……好像是刚刚才坠毁。”事实上这架运输机坠落在深山洞窟里,应该已经接近三十年之久了。然而时间和地下恶劣环境的侵蚀,却并未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机身上的涂装就如同新的一般,也许连发动机都还是热的。
回想起先前在野人山巨型裂谷外边,众人曾看到一架幽灵般的机影从低空掠过,当时机舱里没有任何光亮,螺旋桨也是停止运转的,探险队追踪其飞行轨迹至此。依理推断,那架从云层中坠落的运输机,应该就是被裂谷中枯藤缠住的“黑蛇号”。但是英国皇家空军执行特别运送任务的“黑蛇”号蚊式运输机,仅有二十几年前在野人山失踪的那一架而已。
玉飞燕不禁在心中狐疑起来:“难道先前看到的真是幻觉?然而种种迹象又都表明,眼前这架运输机确实是刚刚坠落不久。失踪多年的黑蛇号运输机在雾中究竟遇到了什么?它在完全没有任何动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在空中飞行?”又想莫非时间与空间这些恒定不变的能量,都在地底浓雾中被扭曲颠覆了,才使“黑蛇号”运输机以这种鬼魅般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另外机舱里的驾驶员到哪去了?还有刚才雾中冒出的几道刺目强光,以及地下深处那阵“吱哑”不绝的异常响动又是什么?
玉飞燕虽是见多识广,可当此情形,也如同落在五里雾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因为这些事毕竟与她惯熟的盗墓勾当相去甚远,而且现在所面对的情形似乎是属于“超自然现象”,即以科学常识和物理定律都难以解释之事,她在脑中接连闪过几个念头,但很快又被自己推翻,只好再次问司马灰:“现实中怎么会出现如此情形?莫非咱们是在噩梦里不成?”
司马灰何尝不盼着这几天的遭遇仅仅是一场噩梦,可肩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在不断提醒他:“眼前之事虽然诡异得匪夷所思,却完全是铁一般的事实。”他此刻听到玉飞燕的话,稍一沉吟才答道:“肯定不是噩梦。”司马灰嘴上如此应了一句,心中却寻思:“这话也得两说着,古有‘蝴蝶、邯郸、南柯、黄梁’四梦,到后来又有个红楼梦,都在隐喻世间万事如梦,可见人活着就是做梦。仔细想想这话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梦境和现实之间的区别本来就很模糊,只不过咱这辈子遇到的……全是噩梦。”
司马灰向来胆大包天,决定先到机舱里看个究竟再说,他使个“仙人挂画”,双脚攀住枯藤,身子倒悬下探,两手轻轻撑在“黑蛇号”特种运输机的驾驶舱顶部,然后用身上携带的聚光手电筒照射,去窥视舱内的情况。聚光灯光束所到之处,只见双座驾驶舱内空空荡荡,除了有几处地方因为撞击破裂而漏入雨水之外,连鬼影也没有半个。
整架蚊式运输机被藤葛所缠,悬停在了地下裂谷的半空,绝壁上倒垂下来的藤类植物,粗者犹如寺庙殿堂里的柱子,虽是坚韧异常,但毕竟不是钢缆,承受力已经接近尽了极限,司马灰双手撑在位于机首的驾驶舱顶部,发觉运输机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挣脱古藤束缚,继续向更深处坠落下去。
司马灰也不敢托大,他惟恐跟着运输机一同掉入浓雾笼罩的谷底,落个机毁人亡的下场,眼见驾驶舱里没有任何线索,便拨转聚光手电筒,照射“蚊式”机身的两翼。
可正在这时,高处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响动,原来热带风团“浮屠”引发的狂风暴雨过于猛烈,巨型裂谷边缘的岩层结构脆弱,劲受不住冲击,出现了大面积坍塌,滚滚泥石倾泻而下,不断落向深处,留在上边接应的罗大海等人,见峭壁间险象环生,已容不得身了,也都被迫攀住枯藤逃了下来。
罗大海边向下逃边对司马灰大叫:“躲开!”司马灰双脚挂在藤上,听到叫喊声,屈身向上看时,就觉一股劲风扑面而至,黑暗中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落了下来,他急忙用手一推机身,借力将身体荡了出去,一大块树根随即重重砸在了运输机上,碎石泥水四溅,蚊式特种运输机受到巨力冲撞,顶部裂开了好大一片窟窿,随之猛地向下一沉,缠在机身上的枯藤也同时被坠断了数根。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玉飞燕已发觉势头不妙,两侧绝壁直上直下,一旦从高处塌了窑,古藤上部根本没有闪展腾挪的余地,如果攀壁逃向深处,即使不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也得被崩落的岩石砸个脑浆横流,她眼看“黑蛇”号特种运输机也要坠入深处,立刻招呼众人赶快躲进机舱,至少借助运输机的外壳可以暂时抵挡撞击,而且机舱里的“货物”也必须要拿到手,否则山林队老少团那些同伙全都白折了。
“黑蛇”号运输机机身上的舱门本就是洞开的,那四人疲于奔命之际,也无暇多顾,争先恐后钻进了舱内。司马灰和玉飞燕两个,就近躲入了前边的驾驶舱,还没来得及把舱盖关上,挂在特种运输机前端的枯藤便又折断了两根,机头忽地下沉,里面的乘员身体猛然随之前倾,众人不由得同时发了声喊,连心脏都险些从嘴里跳将出来,连忙拽住了机舱内用来绑缚货物的安全带。
玉飞燕闪身钻进驾驶舱内,她惊魂未定,先借着聚光灯的亮光四处一看,发现这架失踪了二十几年的运输机各个仪表和控制装置上,竟然没有一丝尘土和锈迹,此时她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怎么可能……现在究竟是哪一年?”
司马灰看玉飞燕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面带忧容,就问:“你懂得如何驾驶蚊式运输机?”
玉飞燕曾在海上驾驶过比较简易的“马丁”式水上救援机,但英国空军的蚊式运输机可从来没碰过,摇头道:“我不会,何况你在空中怎么发动它?”
司马灰心想:“反正左右都是死,但我活了二十来年,到现在还没驾驶过飞机,临死前好歹开上一次过过瘾。”于是急道:“不懂驾驶你还敢占着地方?”随即不由分说,拽开玉飞燕,抢身挤到了驾驶员的位置上,握住操纵杆向后就扳。
罗大舌头此时也从后边探进半个身子来,他可不想就此摔死,虽说自古皆有死,如此死法可不好看。大概他以前作过几次“航模”,就自以为算是个半个行家:“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你在操纵杆上绑块骨头,连狗都能开。”他一边指点司马灰怎么操作,一边伸着胳膊在各种开关上一通乱按。
玉飞燕看出这些亡命徒根本就是胡来,惊道:“你们找死吗?”她话音未落,塌陷下来的一大片岩石泥沙,已从高处轰然滑落,顿时压垮了大半个机身,枯藤丝萝纷纷断裂,这架英国空军的“蚊式特种运输机”首朝下机尾朝上,在众人绝命般的惊叫狂呼声中,几乎是以一种近似垂直俯冲式的姿态,向着云雾深处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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