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章 艳鬼的传说
一、艳鬼的传说
半年后，江西上饶。
霞光万丈，初升的太阳将黄岗山脉笼罩在一片红色的薄雾之中，飘渺空灵，美仑美奂。
福来客栈位于黄岗山入口，是众多南来北往的商旅爬山涉水前，歇息和补充干粮之地。此刻有几十个商旅和平民聚积在客栈大堂上用早餐，勤快而口巧的店小二穿梭于人群之间，“二碗牛肉面、一碟卤豆腐、一份炒青菜”之类的吆喝不时回响于室内，彰显着真实的人间烟火味。
在这些灰头土脸，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的人群中，突兀地坐着一个气质清贵、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他的面前摆了满满一桌的酒菜，但他只随便吃了两筷就不动了。路过的孩童馋得口水直流，但看到年轻男子紧抿双唇一脸晦气，又有些害怕地离开。
这个年轻男子就是江泓潇，他之所以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被皇上那个白胖子给害了。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
东城搏坊内，已被江泓潇用一万两银子的赌注，陆续赢了五十万两的东城搏坊掌柜，面色如土。他凄凉地看向正坐在赌桌对面，优雅品茶的江泓潇，以及站在江泓潇身边，无事人一般与江泓潇聊着天的江辰，再输一把……只要再输一把东城搏坊就要易主了……
“二少爷，咱们家不做龙井茶，你喝的这个是哪来的？”江辰问。
江泓潇放下琉璃盏，只见叶片簇立盏中，交错相映，芽叶直立、上下浮沉、宛如青兰初绽、翠竹争艳，美不胜收。江泓潇淡淡地说：“上次仪老三和铖老四被皇上叫到宫中训斥，连我也被捎上了。我气不过，走的时候就顺了一罐茶叶。”
“上书房恁多人，就没有看到的吗？”
“看到也不会吱声。皇上潜龙时，我常跟着嫡母去东宫玩，每次走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塞上各种糖果和玩具。一来二去，我就养成了贼不走空的习惯，而他也养成了让我揩油的习惯。”
二少爷生得招人喜欢，多少人都羡慕不来，江辰笑道：“这茶看上去没有颜色，是揉捻不足的缘故吗？”
江辰解释道：“与揉捻无关。龙井香，真者甘香而不冽，啜者淡然，似乎无味，饮过之后，觉有太和之气，弥沦于齿颊之间，此无味之味，仍至味也。明白吗？”
江辰点头，“明白了，二少爷好学问。”
一品阁的少当家确是精于茶学，但老子都要破产了，你们还在谈茶经，这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掌柜内心咆哮，恨不能将这两个小子当场打死，但抬眼看到屋内，正被几支燧发枪指着的几十个伙计，又觉得被胖大身躯压着的两条小短腿不堪负荷，想要跪下来缓解一下。
他长叹一声，两手颤抖着握住面前的骰盅，“……最后一把是吗？”
“五十万两，搏你的搏坊。”江泓潇指了指面前堆得老高的金锭和银票，又指了指江辰说道。
江辰单手拿起骰盅，很随意地摇了几下后放到桌面。
掌柜的身子微微颤抖，在心惊、心痛中开始摇骰子，那骰子似有千斤之重般，让他气喘如牛，亦让他的冷汗从后颈窝蜿蜒而下打湿裤头。需知，他晃荡的不是骰子，是他半身的奋斗和荣辱，怎会不重？只是摇得再久，也还是要开盅的，他心如死灰地嘀咕一声“牛死眼睛定”，就要放下骰盅，却听到门外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
“大理寺正卿次子江泓潇可在里边？”
屋内所有燧发枪瞬间收起，持枪者绷直的身板变得放松，脸上还洋溢着轻松的假笑。持利刃的伙计则朝着后堂蜂拥而去，避之唯恐不及。这是太监的声音！身在京城，这种声音算不上陌生，掌柜心头一喜骰盅又摇了起来，在太监和亲卫入内时，他机智地甩脱骰盅，任由骰子在“咣噹”声后，滚到目光难及的角落，呵呵！
江泓潇不满地问掌柜：“你这是做甚？”
太监背着手尖声说道：“圣上口喻，江泓潇接旨。”
掌柜可怜兮兮地答道，“圣……旨……嘢！我害怕。”说完他“扑咚”一声跪下了。
江泓潇气得差点翻白眼。
“江泓潇接旨！”太监见江泓潇竟敢不理他，提高了声音。
江泓潇悻悻地跪下。
“今日是顺天府乡试，皇上令你立即入场。”
江泓潇吃惊，“我……我没报名呀！再说我要继承家业，考上了也分不出身去当官，我考来作甚？”
太监说：“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咱家只知道皇上令你去考试，还说如若你不肯走着去，那就绑着去。”
这是什么章程？江泓潇被押上马车时一脸憋屈。
一个月后乡试张榜。
因被皇上抓去考试丢了江家颜面，江泓潇一直被父亲拘在家里念书，直到刚才得了他荣登榜首的消息，父亲这才不再管他。江泓潇立即赶往东城搏坊，他想拿下那家搏坊很久了，恁久没来，软柿子若是被旁人瞄上，可就不妙了。
东城搏坊虽被江泓潇重创，但掌柜依然舍不得转予他人，日进斗金呀！谁能轻易舍下？那日江泓潇被皇上抓去考试，后来他又听说江泓潇被家里关起来，甚感老怀安慰。刚才他还听说江泓潇成为解元公，想来必会发奋读书朝仕途发展，不好意思再来祸害他，他更觉安心了。谁知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江泓潇就背着手，长身玉立于搏坊大堂。
……
掌柜的心“突突”狂跳，但不管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他都惹不起江家，只能含泪摇骰，悽惨离开。
此时，屋外传来马蹄声声，把江泓潇的思绪拉回眼前。他转头看去，只见一支二十余人的商队进入客栈大院，掌柜和伙计们蜂拥而出，喜笑颜开地迎接他们的衣食父母，寒喧、牵马、卸货，好不热闹。
商队的领头人是个衣着光鲜的中年汉子，他在掌柜的亲自引领下走进大堂，并“呵呵”的笑起来，“人不少嘛！看来今日午时便可以过岗了。掌柜的，给我来盘卤牛肉、一盘盐水鸡、一条清蒸鱼，再来碟炒青菜，一碗米饭。我的随从们就每人一碗牛肉面，两个大包子！”
果然是大主顾，掌柜两眼放光，连声答应。
江泓潇无心再吃，吩咐小二收拾桌子，奉茶。
那中年汉子见状，急忙走过来想要拼桌，这个位置不错，而且屋里也没别的位置了。只是走到近前，他才注意到凳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包袱。一抬头他又看到江泓潇手中的玳瑁玉骨扇，不由得又添了几分小心。他抽回短胖的腿，退回桌旁躬身作揖，正待说话又看到桌旁的男子收拢扇子，露出清俊高贵的全貌，便知此人绝非凡品。他感觉到自己的唐突，想要退走，但那男子已拿起包袱，还问道：“要坐这？”
“多谢公子！叨扰公子实在有愧。”面前的公子如此好说话，令中年汉子有些意外，也有些高兴。
“无碍的。”
此时小二过来，给江泓潇奉上极品铁观音，，“这位贵客可要凑份子，跟大伙一块请镖局护送过岗？”
“什么请镖局？我身上并无贵重财物。”江泓潇莫明其妙。
小二正要解释，中年汉子殷勤地问道：“公子是第一次来黄岗山吗？”
“是。”
“那有个事我得告诉您了……最近这山上不太平，好似出了个艳鬼，专抓年轻书生，只要落单，一个也跑不掉。”中年汉子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
“啊！那、那官府不管吗？”江泓潇将信将疑。
“管个屁！那些人为民除害的本事没有，欺压良善的手段却是高超，呸！所以大伙都是集结几十号人，凑份子请镖局护送才敢过岗。公子还是跟大伙一块过岗，求个平安的好。”
江泓潇笑道：“我到上饶府游玩，不一定会过岗的……哎，照您所说，这山上就没有第二条道可走了？”
中年汉子：“有却是有，只是那条路需绕到后山，而且道路崎岖，多有峭壁，咱们这些商贩走南闯北，马多、驴多、货多，哪里走得了？”
江泓潇点点头，“也是噢！”
午时将至，镖局的人也来到客栈，中年汉子站起来向江泓潇告辞，他问道：“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呢！”
江泓潇想了一下说：“小生姓江，单名辰，祖籍福建温州，现在京中求学。”
中年汉子亦报上自己的姓名，并赞道：“祖籍温州却能到京中求学，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办到的，难怪公子人物风流，且一看便知是富贵中人。”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后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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