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沉默了一下，原萧明突兀问道：“你到底去不去看戏？”
他这种避而不答的态度，让苏折嵘不禁蹙眉，“作为陶葳兰我已应允——”
“那作为你自己苏折嵘呢？”原萧明打断他。
“陶葳兰仅仅只是我的朋友，可去可不去。”
“但苏折嵘，却不仅仅是朋友，”
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目光四处飘飞，“还是、是……”
还是什么，说了好几次都没说出口，他干脆含糊其辞地带过。
一脸不耐烦地问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到底去是不去？”
看着他这种闪烁其辞的模样，苏折嵘脸上却缓缓浮现一抹笑意。
“其实你大可不必拐弯抹角，直说就行：”
“你不需要陶葳兰，而是要——”
“既然你已经答应了，等晚上再见面！”原萧明突兀地打断他。
一匆匆说完，他就快步离开了这里。
望着他这种落荒而逃的架势，苏折嵘忍不住无奈摇摇头，却是也没有阻止。
与之相反，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深。
离开墨梅院后，原萧明才恢复平静。
他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后，忽然在脑海中开口。
小零，在吗？
突然被叫到，小零感觉很震惊。
连忙受宠若惊地回道：……？在在在，随时为你服务！
你知道苏折嵘刚才那样说，让我想到了什么吗？
小零只觉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哪句。
但它根据语境神态分析，觉得宿主此时的状态，很有可能只是需要找人倾诉而已。
并不是真的在问它。
因此，它配合着问道：想到了什么？
原萧明果然也不在意它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那种替身为了能得到喜欢、模仿正主的一切，甘愿抹平自己所有个性的做法。
苏折嵘现在愿意一直假装成陶葳兰这个人与我相处，同这种行为有多少区别？
听到这里，虽然他表述得有点凌乱，小零也大概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它想了想，好像区别也不大吧……
原萧明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所以说，其实我根本不用再想什么办法来提高促进他对我的感情了。
因为实际上，他早已经爱我爱得无法自拔，自己主动上赶着在当贱受了。
小零迟疑着道：……有一个问题，好像他才是在上面一方。
原萧明顿时被噎住，没好气地道：你的关注点能不能正常点？
还有你就放心吧，再给我几天时间，我攻下他是迟早的问题。
既然攻的问题好解决，就只差虐了，小零忍不住问道，那你刚才怎么不顺势虐他一下？
原萧明被问住了。
对啊，刚才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吗，他怎么没有趁势虐一把？
半晌，他讪讪地道：我这不是怕他对我的感情还没有稳定下来，准备再巩固巩固一下吗。
再说了，机会来得也太突然了，我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小零将信将疑道：哦，原来是这样的。
此时的它，忍不住产生了一个念头。
凭借之前的相处，它总觉得宿主现在的反应有些反常。
按理来说，终于有机会可以翻身做主扬眉吐气了。
宿主现在的状态，应该会表现出一种类似于小人得志的兴奋与得意来才符合。
然后接下来就会迫不及待地开始当渣攻虐苏折嵘。
而不是什么奇怪的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这种异常……宿主会不会是不忍心了？
我的八哥！人类的感情也太奇怪了吧？
不是说好的要报仇吗？这还没开始报复怎么突然就不忍心了？
还有他们的任务要怎么办？
对于自己的智障系统的忧愁，原萧明完全一无所知。
刚才与小零的一番交谈，已经让他平复下那种突如其来的莫名悸动。
转而为一种摩拳擦掌的兴奋期待：想必苏折嵘看完了今晚的戏后，肯定会大受感动！
对他的感情也会更深，到时候，他就能抛弃憋屈的现在，正式开始当一个快乐的渣攻了！
时间在期待中总是过得是那么缓慢。
在漫长的等待中，好不容易来到晚上。
原萧明以近乎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长寿面后，就直接拉着苏折嵘去了楼玉戏班那里。
楼玉虽然态度冷淡，但却也守时地让戏班的人都在准备着。
见他人来了，便直接按照约定各司其职开场。
原本原萧明还有点担心，在大晚上看戏，黑灯瞎火的会看不清。
但楼玉执意要在晚上演，说白天会影响戏班名声。
他不肯退步，原萧明也只能随他。
此时，随着铜锣声响，大幕徐徐拉开，他放下心了。
偌大的台上，不知用了方法照亮，竟然是灯火通明。
空旷的台下，原萧明与苏折嵘两个观众坐在那里，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起初，出于新鲜感，原萧明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但很快，听得不适应的唱词以及熟悉的剧情，就让他越看眼皮越重。
在这种只有两个观众的情况下，他要是真的看睡着了，台上卖力演出的人绝对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说对不对得起他们，他自己也无比丢脸。
原萧明只能强行打起精神来。
对了，另一个观众呢？
他用眼角余光瞄向旁边的苏折嵘。
嗯，正在一脸聚精会神地观看。
原萧明满意了，又努力看了一会儿，昏昏欲睡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他干脆拿出以前上课打瞌睡的技巧来，眼睛盯着台上目不转睛。
看似炯炯有神，实际上脑中早已神游天外，与周公下棋下得正欢。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一阵嘈杂混乱的喧嚣声与呼喊声。
“……降雨……水！”
“……苍天……救……”
“……圣师……学子……”
声音模模糊糊传入耳中，一个激灵，原萧明瞬间被惊醒过来。
原来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演到那个悲剧结局了。
此时上演的一幕，正是天降倾盆大雨，水泛成灾肆乱人间的场景。
不知是因为刚醒过来，原萧明一下子被这幕给震撼住。
仿佛自己也置身于其中，变成了那些面对大水无能为力只能绝望的人们。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农田屋舍被毁，然后四处奔走流离失所……
直到旨意传来，天光破晴落雨渐小，跪地高呼圣明——
原萧明骤然清醒过来，从中抽离思绪，隐隐感觉味有些不对劲。
最后的这个高颂皇帝，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宣传皇上英明神武？
他很确定，他瞎编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要体现过这一点。
故事中的皇帝，完全只是一个打酱油的，主要是推进剧情的。
所以，是苏折嵘写成戏本的时候改了？
还是戏班的人演的时候改了？
但他总觉得，戏班的人应该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还是苏折嵘。
直到离开戏班，他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之所以这么纠结，并非觉得自己编得很好，不允许别人擅自改动。
而是这种歌赞皇帝的思想，实在让他感觉怪怪的。
回府的路上，坐在马车上，原萧明忍不住开口。
“你觉得这个戏怎么样？”
“还说自己不喜欢看戏，我看你刚才看得那叫入迷。”
对于他的调侃，苏折嵘无奈地笑了笑。
“我确实不喜欢看，也很少看，所以也没法评价。”
“但这是你想出来的故事，我自然要认真看完。”
不知为何，原萧明感觉自己突然就有点控制不住嘴角了，总想往上扬。
“还算你识相。”
他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讨厌看戏？”
按理来说，在这种娱乐活动不多的时代，看戏应该会大多数人都喜欢的活动。
这人讨厌，难道会是因为有什么不好的经历吗？
比如触景生情什么的……
苏折嵘笑道：“准确来说，我不喜欢，但也并不反感。”
“我不看戏，主要还是因为觉得，与其看他人的悲欢离合打发时间，到不如过好自己的酸甜苦辣。”
“……”原萧明没想到他竟然会给出这么长的一句回答。
他下意识地挠挠头，仔细地想了想。
然后就忍不住想翻白眼。
这句话乍然一听还挺有哲理，但说白了，实际上就是根本懒得关注他人，只在意自己的日子。
原萧明哼笑一声，“所以你就干脆把我的故事结局都改了？”
严格来说，不喜欢看戏与改戏本结局，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关联。
因此他这句质问，多少显得有些胡搅蛮缠的意味。
苏折嵘也不否认，笑道：“我还以为你没发现。”
旋即，他笑意微敛，解释道：“其实我没有修改多少地方，也只是在结尾处稍作改动而已。”
听到他承认，原萧明也不意外，只是沉默下来。
对于修改的原因，不用询问，他也隐隐有了一点猜测。
崇拜皇帝。
这是这种时代大多数人都无法避免的一种思想，苏折嵘自然也不例外。
他编的那个故事，虽然一直说是瞎编的。
但他自己也明白，至少其中或多或少也带着一点点的反抗意识，尤其是悲剧那一版。
苏折嵘现在这么一修改，加进这种顺从圣君就能带来好日子的思想，怎么看怎么矛盾。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在意修改。
转念一想，原萧明忽然就释然了。
也无所谓了，反正他编出这个故事也是为了苏折嵘，他想怎么改就改吧。
但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退让，这肯定是必须的。
原萧明刚要表达自己的宽宏大度，借此来促进感情。
在他思考之时，苏折嵘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过来。
并握住他的手，先一步开口。
“之所以改动，不是因为其他。”
“而是我觉得你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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