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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故人


竹一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被五花大绑。身处之地像是地牢。灯火昏暗,不见阳光。

        他环顾四周,与他一起被囚的还有两人,其中一个头发凌乱,低垂的脸上很脏,仔细辨认下确定是赵教头。虽处境位置,但竹一心头仍涌现一丝欣慰,自己当时奋力拉此人一把,总算是把他的命救下了。

        可那另外一人,便在他意料之外。那人身上血迹斑斑,笑容可掬,与他目光相触时,说道:“竹兄,咱们这缘分,不浅呐。”

        说话人正是梁启义。竹一心里是震惊的。秦军能不费吹灰之力攻下邢家堡必有内应,而这内应自然非梁启义莫属。可现下他和自己关在一处,莫非自己猜错了?

        看得出竹一的疑惑,梁启义笑了笑,替他解了惑。简单讲了讲那日他们昏迷后发生的事。

        当日密室着火,引发了一声巨响,千钧一发之际,竹一拉着赵教头跃出密室,虽然保了性命,但因为余震太强,二人当下便昏迷了。说到这,梁启义还眯着眼盯着刚刚醒来的赵教头说道:

        “赵教头,想不到,你还会道士的炼丹术啊。弄出这么大动静。”可赵教头却是一头雾水,“什么炼丹术,你在说甚!”梁启义笑而不语。赵教头愣了一下,说道:“哦,你是说火药。我,我不懂,是堡主准备的。”

        梁启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他的回忆。

        爆炸后,秦军闻声赶来,将二人擒获。竹一的推测没有错。邢家堡的内应就是梁启义,所以二人即便昏迷也被带到他那里,由他处置。

        当日领头的秦军将领叫薛远,因为久久找不到邢慧和被劫的财物,而这可能知道内情的二人又都昏迷着,于是在梁启义的一番操作下,说服薛远将二人押回营内复命。待日后再审。

        听到梁启义的复述,竹一更是疑惑了。梁启义既然是功臣,怎么成了阶下囚呢?难道是敌人的苦肉计?

        赵教头虽然醒得晚了些,可该听到的也都听到了。他心中的疑惑可不比竹一少。这人明明和邢慧是一伙的,怎么就成了秦军的内应。难道他本就是秦军在邢家堡的内应。若是这样,他内心有着和竹一一样的疑惑:这姓梁的怎么成了阶下囚?

        梁启义自知,赵教头此时五分疑惑五分愤恨的目光是何意思。他并不多做解释,只说:“梁某是汉人,打入秦军另有目的,只是这目的没达到,反成了阶下囚。对于此事,梁某无悔。连累二位,只得说声抱歉,若有来生,做牛做马再还。”

        这言下之意就是,三人都得死。

        就在此时,牢房门被打开,光照了进来,将昏暗的灯光照得更加微弱。略微有些刺眼。

        下来三五个官兵,将三人带了上去。这里原来是秦军军营。三人被加带了脚镣和枷锁,再被蒙上眼睛,送入一辆马车。一个多时辰后,他们能听到车外人声嘈杂。又过了一个时辰,周围变得很安静,马车终于停下。

        当三人再次见到光明时,身处一个大宅之中。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上座正堂,一个身穿盔甲却没带兵器的将军模样的年轻人站在他左下方。大大的院落,似乎就他们五人,鸟鸣声不合时宜的传来。非但不悦耳,甚至还有些刺耳。

        如此环境,竹一心中暗喜。脱身的时机到了。当他抬起头与上座之人对视时,那锦衣之人拍案而起,指着竹一道:“是你!”竹一也看清来人,亦是怒目相向。这脱身一说,恐怕还得有些计较。

        这下轮到梁启义疑惑了。这穿将盔甲的人他是认识的,正是他混入秦军的目标:禁军典军校尉染干津。

        可那华服之人他不认识,看样子官阶不小。这竹一怎么还跟这种人有恩怨?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仅是梁启义,连染干津都愣住了,他向上座之人行了一礼,指着梁启义道:“将军,此人便是梁启义,当日投诚,献上邢家堡。末将眼拙没看出来他是当年谯北一战时,死在我手上那老兵的儿子。投诚是假,刺杀末将是真。他身旁二人便是邢家堡的干将,着灰衣的姓赵,穿白衣的叫竹一,此人,可有不妥?”

        华服之人,此时已经重新坐下,听他说完,摆了摆手。看着竹一的双眼,仿佛像一只狮子在看一只鹿,充满吞噬的欲念,又夹杂着怕它逃跑的顾忌。

        而竹一的眼神,却不是一只鹿所透露出来的恐惧和防备,反倒是豹子在战斗前的观望。

        微妙。

        “原来躲在邢家堡了。可让本将军好找。说,那日为何刺杀本将,可是受了王猛的指使?”华服之人并没回答染干津的问题,而是收敛了目光直接向竹一发问。

        这一问,在场的人都震惊了。纷纷看向竹一。此时,这堂上之人的身份已不难猜出了,能让大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猛忌惮的人,被染干津恭恭敬敬称为将军的人,以竹一的武功行刺不成功的人,除了前燕战神慕容垂还能有谁?

        梁启义想通这个,看向竹一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若他是王猛的人,去邢家堡的目的想必也是为了那锦盒。王猛其人,可不是一般的丞相。他在入仕之前,是当今第一门“避尘谷”的弟子。算是半个江湖人。既是江湖人,当然知晓百年前,因为密宗而流传下来的传说。

        为何说半个,那是因为“避尘谷”虽为江湖门派,却鲜有弟子在江湖走动。江湖人也不知它到底立派多久,传世几何。

        只知道它每出世一个弟子,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王猛,就是最近的那一个。堪称当年的“鬼谷”。当然也有传,如今的避尘谷其实就是当年的鬼谷。因为一些原因,改名“避尘”。

        如果竹一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锦盒,那世子的计划是否会有变数?他不禁怀疑,当日密室里的那几具尸体,是不是真是邢慧的。即便是,那东西也不可能在密室里,而应该早就被放到安全的地方了。会是哪里呢?

        伍炽。梁启义忽然意识到,他这几日忽略了的一个名字,在此刻涌上心头。和竹一形影不离的伍炽,在关键时刻不见了,难道还不蹊跷吗?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其实,梁启义真是想多了。现在这形势不是保命要紧么?赵教头心中可只有逃命这一个念头。而竹一心里想的是怎么斩杀慕容垂。他直视慕容垂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可笑,杀你,还需要指使?你背弃祖宗是为不孝,背弃君主是为不忠,污蔑同僚,是为不义,不孝不忠不义之人,人人得而诛之,这理由,够么?”

        染干津气得大声叱喝竹一,上前就是一脚,意欲赏他一个四脚朝天。竹一步伐微动,避开,反手赏了染干津一个踉跄。梁启义适时伸出右脚四两拨千斤,四脚朝天没有出现,狗吃屎的倒是有的。

        三人狂笑。

        染干津受此一辱,当然气愤难填,他爬起身来,顺势冲向门口,再进来时,手中多了两个大锤子,朝着三人就挥了过来,气头之上,慕容垂喝止的声音被他的愤怒掩盖。

        竹一、梁启义心中暗喜,对打中,二人配合三两下便利用铁锤砸开了脚链、手链,束缚已除,二人很容易便挣开枷锁,赵教头,识时务地找了个安全地方躲着。染干津哪有实力一打二,慕容垂皱了皱眉加入打斗,对上竹一。

        当日刺杀慕容垂是在大内。敢在皇宫只身行刺,放眼天下大概也只有竹一了。只可惜当日竹一一击未中,便被各高手围住,没有试过这位前燕战神的实力。当下只他和染干津两人,竹一更是不着急进攻,而是防御着,想摸清对方的套路。

        战神之名,果然不虚。经历过大小战争无数的慕容垂,心性坚韧,正适合肉搏。他赤手空拳,一拳一掌,干净果断,没有丝毫拖沓,招招直击要害。与此时的竹一不相上下,在赵教头看来还处处压了他一筹。

        而染干津这边,却是明显的优势。他手中双锤少说也有八十斤,梁启义手无寸铁,只有手腕上还戴着的铁链,依靠它每挡下一下,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在震动,只要稍微松一口内力,那便是内脏震损,五脉俱伤,当下便可能吐血而死。

        赵教头见状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帮忙,竹一的余光也瞥见梁启义情况不妙。于是不和慕容垂纠缠,先去帮梁启义。慕容垂哪里让他抽身,一个箭步直拳,夺了去路,竹一不得不再跟他过招。

        就在此时,梁启义又是硬接了染干津一锤,后退五六步,努力卸去力道,可那力道还是有不少打在他身上。他单膝着地,鲜血从他嘴角流出。

        染干津大喜,抡着铁锤再次袭来,赵教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用铁链挡下了这致命的一下,铁锤压弯铁链,直击赵教头。梁启义看着口吐鲜血的赵教头神情极为复杂。幸好,有铁链和枷锁双重阻挡,这一锤才没要了赵教头的命。

        “找死!看锤。”染干津根本没把二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不过是多了个送死的。说罢,又扬起了双锤。

        就在那生死攸关的一霎那,一杆长矛袭来。逼得染干津转而抡锤去挡。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伍炽。他挡下染干津后,和梁启义一起夹击染干津,局势一时稳定。

        无后顾之忧的竹一单挑慕容垂。此时他已不打算和慕容垂纠缠,使出真实本领,跃身跳上院中一颗大树,折下一枝当剑,慕容垂也转身去座椅后边拿他的兵刃——双铜锏。

        竹一翻身跳下,直接杀入三人对战之中,一边打得染干津毫无还手之力,一边说道:“小伍,为师今日教你武功,叫‘不二剑法’,好好看清楚。”

        伍炽收回长矛,但见竹一手持树枝,冲向连连后退的染干津。他手中树枝与铁锤相撞,毫无吃亏之相。染干津的眼中已然显现出恐惧之情。但他还是大喊着,给自己壮胆。但在明眼人眼中,已是乱了阵脚,乱无章法。

        竹一轻松避开他的乱锤,啪啪两下击中他的手腕,铁锤从他手中跌落在地。敞开怀抱的染干津被一脚踢翻。竹一收回剑式,迎战取了兵器,转身袭来的慕容垂。仅仅是取个兵器的时间,染干津便被击败了,看清事实的慕容垂暗道不妙。

        此时,梁启义拿过伍炽手中的长矛,刺向染干津的胸口,鲜血喷涌。

        不远处的慕容垂眼中半是愤怒,半是悲伤,救,是来不及了。梁启义将矛头转了两下,鲜血不止从染干津的胸口流出,还有嘴角,他手上气力不减,看着染干津逐渐游离的眼神,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我父亲被你一锤打出的脑浆,你还记得么?”

        说罢,手上又增了几分力气,染干津呜咽着,伸手抓向慕容垂的方向,可那人此时无暇回应。终于半空中的手落下,染干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梁启义缓缓松了力气,将长矛拔出扔给伍炽。

        伍炽看着那转身一瞬间露出空洞的双眼的梁启义不知如何描述。在他身后一道红光冲向天空,在半空开出一朵小红花。染干津用最后一丝气,放出了信号弹。

        慕容垂眉头紧皱,梁启义要来帮忙,竹一喊道:“不要过来,这人是我的。”求救信号已经发出,竹一时间不多。但见他将树枝划过身前,从下而上,直到正中,说了句:“小伍,瞧好了。”

        说完,一套连续剑招映入在场人的眼中。起手一个“一骑当先”直击慕容垂的心脏,被他横锏招架,接着一招“一扫而空”,逼得慕容垂不得不后退。再然后一个“一览无余”,竹一高高跃起,直击慕容垂百会。后无退路,他只得横锏硬扛。

        树枝无锋,却压弯慕容垂的膝盖,他单膝着地,竹一腰上运劲,顺势翻身下地。反手便将树枝刺向慕容垂的心口。口中振振有词:“小伍,此招叫‘一去不返’,非嗜血,不回剑。”

        慕容垂已无招架之力,胸口中招。竹一嘴角冷笑,加大力道,想要往前一步。慕容垂握住树枝,单膝在地上滑行后退,看着竹一的眼睛,也露出冷笑。

        树枝虽无锋,加上内力足以杀人,可此时慕容垂的胸口却无半点血迹。竹一看出端倪,将树枝高速旋转,挑破慕容垂的衣服,果然,金丝甲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就在此时,外面脚步声传来,慕容垂的援兵已到。竹一盯着慕容垂,不肯放弃,梁启义出言相劝,权衡之下,竹一点了点头,从后门退出。慕容垂自知不敌,也并未穷追。

        四人随着伍炽到了落脚地方。

        说起来,幸好伍炽不笨,久等不见竹一便找到骐骥营外,目睹了三人被带上马车的过程,于是一路尾随,差点跟丢,幸好还是找来了,才有了后面的事件。

        给赵教头治了伤,几人坐在一处讨论后事。邢家堡没了,竹一的意思让伍炽遣散众弟兄,让他们各自谋生。说完看向躺在床上的赵教头。赵教头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至于梁启义,他向赵教头抱拳道谢,这意思是要告辞。竹一并未挽留,这二人之间,就这么莫名其妙相互没了杀意。

        待梁启义离开,伍炽去遣散弟兄,赵教头才睁开双眼,和竹一说了说心里话。

        子时,村子里的狗都睡了,听不到半点声响。竹一将一个纸条放进竹筒,一声哨响,不久,一只鸽子停在他的窗台。他将竹筒拴在鸽子脚上。白色的身影在夜空中飞过,特别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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