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醒
李木的手已经放在门上,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小侯爷赎罪,奴才有要事禀告。”
屋里再没了声音,他再度起疑。
他躬身,眼眸却无半点惧意,“是宫里来了口信,宣见小侯爷。老奴这就进来,伺候您进宫。”
他边说,手上用力。
柳云芝起初愣了下,书房里的声音冷若冰霜,有那么一刻,她分不清,这到底是敏儿还是谢栾醒了。
再一想,谢栾此时还在屋内,怎么会跑到书房。
与金花对视一眼,两人飞奔到书房前。
“小侯爷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见?让你滚,现在就滚出正院。”
柳云芝怒喝。
李木原先还心生狐疑,难不成谢栾没事?
此时倒是明白。
必然是这两个人想声东击西。
里头的那个不一定就是谢栾。
他将手拢在衣袖里,面上沟壑堆在一起,厚重的衣袍跟着皱起。
他生起一丝逗弄,故意退后两步,说道:“事情紧急,你们却挡路,不许我们见小侯爷,难不成是小侯爷出了事?”
“我没事。”
屋内又短促的发声,这下李木越发肯定,那不是谢栾。
李木挑眉,“知道小侯爷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怎么小侯爷不出来,宫里急召啊。”
自刚刚那一声后,他就清楚了。
前几日,府里丢了个奴婢。
听说原先在水房里,是个聪明伶俐的,小时还学过口技。他查过,那奴婢丢给了眼前这个乞丐阿宋来处置。
那想来,刚刚那极想掩饰的就该是那个奴婢了。
他带有杀气的眼扫过柳云芝和金花,后者吓得脸色苍白。
只有那小子,面无表情,实在看不清他此时想什么。
天黑了下来,雪骤然变急。
寒风呼啸,两边僵持不动。
柳云芝站得有点久,衣裳又少,没出息的打了颤。
背着人,她用力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僵冷的身子稍微动了动,她抬高头,“侯爷还在看书,这午后的一个时辰是绝不让人打扰的。”
她顿了顿,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站在谢栾这边。
也对,衡都他十年没回,这个定远侯府早就不是原来的定远侯府。
翟娘子说的对,谢栾现在能信的只有自己了。
“看书?”
李木眯起眼,侧目从窗边的芦苇帘子缝隙看去。
是有个瘦削的人影,手中拿着书,垂眸认真。比对初回府时的谢栾,是有几分相似。
但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冷笑一声,到如今,小乞丐还想骗他。
“好啊,既然是这样,我就在这等着。书读完了,便接小侯爷出去。”他扭身,又说道,“宫里的人就在外头候着,今日等不到小侯爷,他也不会回去。”
屋里似乎有什么倒了,发出巨大的声音。
柳云芝脸色一白,直视李木。
“那还请李管事在外候着了。”
她拉着金花,转身进了屋里。
关上门的一刹那,李木的唇角的笑意简直像是路上的脏污,恶心的柳云芝忍不住下了重力。
云嬷嬷撑伞到廊下,她声音小的只能两人听见,“接下去怎么办?”
就这样等着?
她焦急的往后看,又小心翼翼的开口,“贵妃娘娘的人可在外头候着。”
李木冷眸一瞥,她就闭上了嘴巴。
听着外头一片寂静,敏儿慌张走过来,“阿宋郎君,宫里来人,小侯爷若是不去,怕是会被弹劾。”
而且,这次不去,定也会被那些人发现谢栾毒发昏迷。
柳云芝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也想不出能解决的好法子。
除非,寄希望在谢栾现在就醒了。
但不可能。
她交叠着手,敏儿慌神,眼圈都发了红。
才跳出虎穴,又进了龙潭。
要是小侯爷真死了,侯府当家的就是云嬷嬷和李管事,自己的命依旧握在他们手里。
“要不,我们和李管事说实话?”
柳云芝的目光犀利又通透,一下子看穿了敏儿,她结结巴巴的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告诉他们小侯爷抱恙,去不了宫里。”
后头话越来越轻,她干脆低下头,不再言语。
金花什么都听不明白,抱着挣扎的丑月过来,“阿宋,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屋外的人虎视眈眈。
她握紧拳头,眼眸落在敏儿的身上,“你会口技?”
“家父讨生活的,学过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敏儿点头。
“嗯。”她抬手,在心中比划了下。敏儿与谢栾差了半个头,一出去就露陷。
好在,她想了个法子,在敏儿鞋里垫东西。
金花手巧,柳云芝一说,脱下了敏儿的靴子。
纳好的鞋底作垫子放了进去,真比之前高出了不少。
敏儿心慌,“就算是我垫的高了,容貌和身形也和小侯爷不像,怎么骗得过那群人?”
她手紧紧抓着柳云芝的手臂,“阿宋郎君,这是去面圣,要是被发现,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柳云芝反拍了拍她,“我自有法子。”
先让敏儿在屏风后多穿几件衣衫,又披了厚厚的狐裘。
从背后看,身影还真和谢栾有些重合。
只是敏儿哭丧着脸,转过身来,舌头打结。
最重要的,是脸。
她和小侯爷可是一点不像。
她眼泪都快下来,难不成自己真逃不过死这个结局。
“若是有面具亦或者斗笠,到时谎称小侯爷染了疾,不能见人。”
话音落下,三人脑子都闪过一个念头。
书房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但只能四处找,还真在角落里发现一个。
破旧的斗笠,外头挂着层黑布。
但存放太久,已经破了。
柳云芝此时想起了谢栾房里的帷帐,“你们在这待着,我去去就回。”
于是她绕到窗后,爬进了小侯爷的屋里。
用剪刀将帷帐剪下,又爬回来。
外头的李木已经等不及,“小侯爷可看好书了?”
屋窗紧闭。
他想看,这时也看不到。
只听到里头有动静,面上止不住发笑。
“搞什么鬼都没用,那些小聪明甚至连台面也上不得。”他胸有成竹,就等着那群乞丐出丑,“云儿,你去告诉外边的人,梅盛木死。”
云嬷嬷看了眼合欢树,立即明白,于是点头,带着李婆子离开。
外头守卫回来,说是宫里人等不住,要进来了。
李木阴笑,将人请进来。
这群人就犹如猴戏,等久了,他也没了心情看。
“这陛下和贵妃娘娘,难道连个侯爷都请不动了吗?”
人还未到,便先听见阴阳怪气的质问声。
李木急忙下了台阶去迎,“见过邓公公。”
面白无须,身胀如浮囊。
邓如春从院门外进来,先装腔作势的掩着鼻子,“哟,这侯府自老侯爷去了,就落败这这样?连门都没有。”
他哼了一声,看见李木,脸色愈发不好。
这蠢货,叫他在外头等了这么久。
“小侯爷呢?”
扫了满院子,该出来的人没出来。
李木即刻添油加醋,定死了谢栾怠慢圣令。
柳云芝听着生气,却也担心敏儿现下出来,吓得演不好谢栾。
“别怕。”她安慰道。“只要出去同他们说,身子染疾,不能见人,把人打发走先。”
敏儿咽下喉间苦涩,重重点头。
成败就在此一举。
众目睽睽,书房门缓缓打开。
李木和邓如春一同看去,一个瘦高的身影在柳云芝的搀扶下出来。
最先发难的是邓公公,他眉高高一挑,不满的看着李木。
不是说谢栾毒发,屋里的是别人?
如今出来的这个,明明就是谢栾。
李木愣了下,不信自己所见,“小侯爷?”
“谢栾”身子一僵,好在柳云芝轻轻的捏了几下她的手臂,这才迟钝的开口,“本侯叫你滚,怎么还在这?”
说出这句话,“谢栾”胸口的一口气也吐了出来。
他背脊挺直,李木的身影朦胧,却也知道他此时的脸色。
“谢小侯爷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当着奴婢的面就开始处罚侯府的奴才了。”邓如春举着兰花指,他哼了一声,“这叫陛下等着的,您可是头一个。”
柳云芝扶住了还有些站不稳的“谢栾”,向前一步说道:“公公误会了,小侯爷并无半点违逆陛下的意思。”
“而是……”
她难为情的说道:“小侯爷被头虱咬了。”
邓如春听到,马上后退,还拍打衣裳,生怕染了不好的东西。
这头虱可难除的很。
他瞄了眼不动的谢栾,嘲讽道:“也是,从北地回来,能干净到哪里去。”
算了,这样子也不能进宫。
柳云芝捏着拳,看向邓如春,心火怒盛。
护大越,守苦寒之地的谢栾,竟然还要被这些只知阴私的废物嫌弃。
他算个什么东西。
她现在理解,前世谢栾死前为何回北地。
衡都连放他的尸骨,也不配!
深吸一口气,她道:“既然公公体谅,我便让人先带小侯爷去水房沐浴。”
“还不赶紧去,啧,真是伺候人都伺候不明白。”
身侧的金花瞪了一眼邓如春,后者起了兴趣,这小东西倒是有趣。
他道:“你们侯府倒是一个比一个硬骨头,尤其是小侯爷身边两个小东西的眼。咱家喜欢珍珠,尤其是像那双眼一般亮的。”
后半句,他盯着金花。
柳云芝不想生事端,拉过金花。
李木毒辣的眼神从未离开,在“谢栾”快走到时。
他忽然拔出剑,速度之快,甚至连柳云芝也没反应过来。
邓如春暗骂蠢货,赶紧避的远一些,就怕头虱到自己头上。
在李木的期待下,斗笠应声落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好啊,你这贱人居然敢冒充小……小侯爷?怎么……怎么是你?”
在斗笠下的分明就是谢栾。
他咬着牙,扑通一声跪下。
柳云芝唇角勾着半分笑,退后半步,嘲笑道:“李管事,这不是小侯爷,还会是谁?”
李木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设了个套,让他跳啊。
他慌乱的抬起头,想要辩解,得到的却是谢栾的冰冷目光。
“李叔,你希望本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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