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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来朝


将军府的景致与澹台瑜尚在府中时别无二致,只不过多了一些红绸彩灯。

        她抬头瞥了一眼檐下随风微动的红绸,偏过头问道,“管事竟还没取下那些红绸么?”

        一来红绸彩灯与将军府素来清雅别致的风格不符,二来双亲触景伤情,看见红绸彩灯便会想起女儿出嫁那日的伤心事。按理说,将军府的侍从做事妥当,定不会犯这种错误。

        “阿娘吩咐了,府中陈列一如你出嫁那天,不许更改。她说这样热热闹闹的。”

        澹台瑜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啊,本来爹爹娘亲膝下就只有她和阿瑾一双儿女,如今自己出嫁,他们在府中的生活该多么冷清。

        思及此处,澹台瑜的步子急促了几分,恨不得长了翅膀几息之间就飞扑到双亲身边。

        听了侍女的通传后,澹台翎与秦雨婳早早站在垂花门候着,不一会儿就看见澹台瑜朝他们飞奔而来。

        秦雨婳连忙迎上去,被她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又听见女儿甜甜地冲自己喊着娘亲。

        “都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也不想你阿娘抱不抱得动你。”一旁的澹台翎看似责怪,声音却是忍不住的高兴,连脚下也往她们这边挪了挪。

        秦雨婳搂着澹台瑜,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多大都是为娘的小棉袄。”

        澹台瑜顺着她的抚摸扭了扭身子,“不嘛不嘛,五月的天穿小棉袄多热。我是娘亲冬天的小棉袄,夏天的素纱蝉衣。”

        一句调皮话引得众人忍俊不禁,连澹台翎也跟着摇摇头哈哈大笑。

        “那春天和秋天呢?”澹台瑾促狭道。

        “不得给你留一半时间孝敬父母啊。”

        “你啊你啊。”澹台瑾在澹台瑜这张嘴面前,历来是甘拜下风。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这下侍从又在心里嘀咕,还是小姐有法子,刚进家门没一会儿就逗着老爷夫人和少爷眉开眼笑。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随侍左右的人可看得清楚,小姐离家这两天,老爷夫人和少爷一个比一个沉郁,连出神叹气的次数都比往日多了。

        都怪定安王这个大坏蛋拐走了他们的小姐!

        幸好墨清涯此刻不在他们跟前,要不然可会被侍从们一道道埋怨的目光射成筛子。

        原来早在进府门时,墨清涯见澹台瑜归心似箭,特意缀在后面放缓了步伐,有意给她和亲人独处的时间,是以此刻无从得知将军府侍从们内心的怨怼。

        等他听到不远处笑声连连,这才调整步伐跟了上来。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墨清涯利落地向澹台翎与夫人行躬身礼,行至一半却被澹台翎拦了下来,只听他开口道,“王爷之礼,微臣怎敢受?”说罢便作势向墨清涯行臣子之礼。

        新婚之日无大小,他作为老丈人可以生受了贵为亲王的女婿的礼。若是此时还摆出老丈人的派头,于礼法不合,难免会落人口实。

        墨清涯见状连忙制止了澹台翎的行礼,“岳父扎煞小婿了,于公,您是一朝元老肱股之臣,小王合该对您高山仰止。于私,哪有老丈人给女婿行礼的规矩。您呐,是不认我这个女婿吗?”

        澹台翎被他一张嘴哄得心悦,虽有推辞之意,到底受了他的礼。

        一旁的澹台瑜见墨清涯对自家父母亲厚,心里十分熨帖。

        她本就是为护将军府周全才与墨清涯结为连理,今日墨清涯的所作所为无疑给她吃了定心丸。

        一行人来到正堂,澹台翎没再推辞,与夫人一道坐在了上首的位置。

        回到家中的澹台瑜如鱼得水,一边乐哉乐哉地捧着茶盏,一边聆听着爹娘对他们这对新婚小夫妻的嘱托,只是时不时无意中与墨清涯四目相对。

        原因无他,自打进了门,墨清涯对澹台翎夫妇二人的问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到口干舌燥,光是茶水都喝了两盏。

        澹台瑜是见识过他的口才的,谁知自己见过的只是冰山一角。

        那犹如刀削的唇峰一动一动,难免会吸引到澹台瑜的目光。这人不光会说酸话讨自己开心,对家人说起话来也不含糊。

        是谁之前说过六皇子墨清涯不如五皇子墨清泊风趣健谈?

        澹台瑜心中嘀咕,再次不自觉被他吸引,望向身侧的墨清涯时,又对上了他的目光。

        奇怪,明明他在回应着父母的问题,自己视线划过他脸庞时,他却仿佛提前感知到了,对自己报以笑意。

        她放下心头疑惑,回过神来,听见父亲提到了自己名字。

        “阿瑜从小被我们娇纵惯了,贤婿以后多担待一点。”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墨清涯在爹爹口中都从王爷变为贤婿了。再看看爹爹欣赏的眼神,澹台瑜总觉得叫两人再聊下去自己的地位不保。

        不对,自己哪里娇纵了?

        她望向秦雨婳,娇嗔道,“娘亲,你瞧瞧爹爹,女儿哪里不好了。”

        秦雨婳眼中含笑,“好了好了,我们阿瑜是顶好的。”

        “在我眼里,阿瑜亦是顶好的。”墨清涯说罢邀功似的看向澹台瑜。

        澹台瑜睃了他一眼,心想油嘴滑舌,转头就问询澹台瑾任职的情况。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谈天说地,转眼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待到传膳上来,一张桌案上摆满了一碟碟精致可口的菜肴,多是些时令食材,被技艺高超的厨子做成了眼下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将军人数不多,历来合桌而食。今日添了一口人,坐在这张桌案前亦不拥挤。

        澹台瑜两天没在府中用膳,颇为怀念家中厨子的手艺,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肴心下欢喜,也不顾招呼以新婿身份初次登门墨清涯,自己美滋滋地品尝美食。

        倒是一旁的墨清涯为了她布菜剔骨,乐在其中,颇有作为丈夫的自觉。

        秦雨婳自墨清涯进门就观察着他,如今见他为女儿亲力亲为地布菜,对这个女婿也认可了。

        作为家中女主人,她开口招呼道,“王爷,我们这一家子口淡,做菜都是偏好江浙口味,不知这些菜肴是否合你的胃口。若是不喜就说出来,下次登门时按你的口味遣了人去做。”

        “劳岳母挂念,在下觉得甚是可口。”墨清涯恭敬颔首,又望了一眼澹台瑜,才接着道,“想到晚膳可以再次尝到府中家厨的手艺,实乃一大乐事。”

        秦雨婳闻言愣了一瞬,与澹台翎对视后情绪颇为激动道,“你是说……”

        “没错,我和图南说好了,今日留宿在咱们府上。”澹台瑜咽下一口鱼圆,急忙回话道。这墨清涯,她本想好了用膳后再说这事,给家人一个惊喜。他倒好,抢先一步卖乖。

        澹台瑜瞪了一眼墨清涯,企图叫他明白自己的恶行!

        一旁的秦雨婳喜不自胜,却是对这个女婿越看越顺眼,还想着女儿嫁入皇室尤其是以一桩交易的方式嫁与定安王会婚姻不幸,现在看来倒是歪打正着了,定安王未必不是良配。

        就连素来沉稳的澹台翎也是喜上眉梢,作势要与墨清涯对饮,算是从心底里认可了这个女婿。

        趁着酒劲,墨清涯也卖乖地对澹台翎和秦雨婳说以后可以唤他的字图南。

        酒过三巡,侍女端上来一品西湖醋鱼。鱼肉色泽红亮,香气四溢,缕缕香气勾得澹台瑜早就按捺不住,想要举箸一饱口福。

        她直勾勾的视线早就落入了旁人眼中,没等她自己动筷子,眼前的青花小碟已被放下两筷子晶莹剔透的鱼肉。

        原来是分别坐在她两侧的澹台瑾和墨清涯同时为她夹了一筷子鱼肉。

        澹台家用膳的桌案是一圆面桌,无需有上下席之分,是以澹台翎与秦雨婳落座后,墨清涯挨着澹台翎坐下,紧挨着就是澹台瑜,而澹台瑾坐于秦雨婳下首,正好与澹台瑜挨着。

        澹台瑜望了一眼碟中的鱼肉,又分别望了一眼身侧的两人,一时怔忡,鱼肉离自己不远,她完全可以自己动手……

        两人也看出了她的疑惑,于是同时开口。

        墨清涯:“这块鱼肉我剔过刺。”

        澹台瑾:“这个地方鲜美无刺。”

        两人同时开口,又几乎是同时语毕,倒叫澹台瑜越发疑惑,敢情这是商量好的?

        不过两人说得好像都是正确的。墨清涯这几顿饭都在为自己剔骨布菜,手法自是娴熟,他说剔过刺就一定没刺。至于澹台瑾,从小和自己吃了数不清次数的醋鱼,自是对每块地方的风味如数家珍。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阿瑾,谢谢图南。”

        美味当前,澹台瑜不再多想,将两人的好意悉数纳入怀中。再说她又不是只吃一筷子鱼,不至于为吃哪筷子鱼肉劳神。

        酒足饭饱之后,一大家子人又开始闲话家常。澹台翎先是问出了自己的疑虑,“方才见到侍从进进出出地往阿瑜的院落搬箱笼,你俩要是只住一晚,何以用得了这么多物件?”

        “岳父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阿瑜和我商量过,先在将军府住上十几天。父皇准了我和五哥一个月婚假,左右王府无事,在将军府热闹些。岳父岳母和阿瑾可不要嫌弃我俩吃白食。”

        “这是哪的话,疼你们还来不及呢。”听了女儿要住十几天,秦雨婳喜笑颜开。

        闻言澹台翎眉头一皱,他考虑得更为深远。下个月就是元丰帝的万寿节,今年恰逢整寿,必会万国来朝。虽说接待外宾一事有礼部和鸿胪寺操劳,不必皇子亲力亲为,但历来主事人都由陛下挑选。做主事人是件极体面的差事。

        如今二皇子和六皇子分庭抗礼,这份差事不是落在宁远王头上就是定安王头上。而墨清涯却说,王府无事。难道说,他不欲争取这份差事?

        心里想着,他便将万寿节接待外宾的事说了出来,“万寿将至,普通商贩都忙碌起来做些新鲜玩意以期在万邦来朝时图个新鲜,作为臣子的我们何以得闲?还不得跑腿拉差的。”

        聪明人说话历来不用明说,寥寥数语,墨清涯已经听懂了澹台翎的言外之意。

        墨清涯对上澹台翎疑虑的目光,“忙碌是忙碌,各司其职方能乱中有序,要职自是有能者居之。我听闻二哥对此次万寿踌躇满志,能者多劳,有兄长分忧,我倒落得清净。”

        澹台翎亦从墨清涯的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什么乱中有序,可不就在说万邦来朝本就是一团乱麻,谁爱干谁干去。

        他转念一想,每逢万邦来朝的时节,虽说盛典金玉满堂,无人不夸一句大昭富庶实乃上国。但金玉之下,总会劳民伤财,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如若宁远王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到时候墨清涯还可以来个黄雀在后,岂不美哉。

        澹台翎点点头,心照不宣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回到澹台瑜的院落,遣走了侍从的墨清涯好奇地在她的闺房左看看右看看,生怕落下一处细节。

        澹台瑜正坐在菱花镜前卸下满头珠翠,一头青丝没了束缚顺势展开,像波光粼粼的锦缎又像飞流直下的瀑布。

        她从镜中看到了墨清涯,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下午你和父亲在打什么哑谜?”

        “你看出来了?”墨清涯几步走到她的身后,用手指抚摸她的如云青丝。

        “当然。”墨清涯与父亲的眼神官司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没搞清楚他们所为何事。毕竟她即使聪慧,但年纪尚小,对朝局之事还是不如他们看得透彻。

        “父亲与我在说万寿节接待外邦使臣的事。此事虽面上有光,能在外邦使臣与朝廷重臣面前露脸,甚至能叫那些使臣看看谁得当今器重,以此为依据结交主事之人。但是外邦之人哪次不是以朝贺之民带来祝福与礼品,又在我大昭得了一大笔远胜于此的财富又回去。劳民伤财不说,还会引得外邦的觊觎之心。再者若是接待使臣时不慎交往过密或言行有失,被有心人欲加之罪,亦会引得当今猜忌或不满。实在是个烫手山芋,不如静观其变,以逸待劳。”

        墨清涯说完一大段话后忐忑地望向澹台瑜,他从不在她面前谈论政事,怕就怕她觉得枯燥乏味,也觉得自己城府深。

        今夜大概是环境轻松,叫他一时不察说了这么多。没想到她不仅没有觉得政事乏味,还听得津津有味,这让他一颗忐忑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见澹台瑜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闪一闪间透露出狡黠的光芒,“那这个烫手山芋会落在哪个倒霉蛋身上?”

        “念念觉得呢?”

        “依我之见,咸宁王与你一样有婚假在身,信阳王志不在此,宁远王又踌躇满志,势必宁远王就会是那个倒霉蛋了。”

        墨清涯极为配合地点点头,目光满是赞许,“看来可以给我们念念摆个摊子做算命先生了。”

        澹台瑜又摇摇头,“不对。”

        “怎么不对?”

        “说不定人家不觉得自己是倒霉蛋,反而乐在其中呢。”她噗嗤一笑,没有半丝坑人的意味。

        一厢情愿作茧自缚的事情,怎么能称之为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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