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树叶和人
“另一件事？”
江归凝脸上满是惊讶，这一次可不是他装出来的，而是事情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因为就凭刚刚陆阳生说出来的那些东西，看似只是在将他小时候的经历给说了一下，好像只是在和江归凝闲聊一样，但是别忘了，陆阳生现在可是修行中人，所以刚刚那种看似只是闲聊的事情，其实其中已经暗含了陆阳生以前对于生死的理解。
换句话来说，陆阳生刚刚其实是在无意之中向着江归凝展示着他从过去的十二年里悟出来的属于他的“道”。而在这里边，其实就已经涉及生死大道的一些皮毛了。
别看陆阳生悟出来的只是皮毛，可要知道，那可是在四十九种先天大道里都数一数二的大道，以他如今的年龄，能悟出这些，就已经算是很难得了，说实话，就连一些大宗门里的顶级天才，都不一定办到，可是他却做到了，这如何能不让人吃惊？
但是听陆阳生的意思，他悟出的大道竟然还不止如此，这就让江归凝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看着江归凝惊讶的表情，陆阳生却是很肯定地说道。
“对，另一件事。”
江归凝用最快的速度收起了脸上的惊讶，对着陆阳生说道。
“小道想想啊……是不是因为李阿牛的死，又让你想起了什么？”
陆阳生看着江归凝，点头说道。
“确实和李阿牛有关，但是还有一些原因，是因为道长你。”
“我？”
江归凝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相信。
陆阳生轻声说道。
“虽然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但是道长说的话，我其实都已经听进去了。”
江归凝好奇地问道。
“所以呢？”
陆阳生站起身，看着远处的深山说道。
“道长，我和你说一句心里话。其实对于李阿牛和刘麻子的死，我并没有觉得我做错了。因为他们并不是死在我的手上的，而是死在了‘规矩’上。就好像我阿爹走后，那些人利用规矩来我家吃绝户一样。”
说到这里，陆阳生又看向了江归凝。一阵秋风突然吹过，吹起了他蓬乱的发丝。
“道长，我没有去过外边，所以并不了解外边的世界，但是我相信，即使这件事是在小镇以外，我依旧没有做错什么。”
江归凝点了点头说道。
“若是不考虑别的因素的话，你这样确实没什么错。所以小道就更好奇了，既然你不认为自己是错的，那你那天为什么会那么伤心，最后都差点崩溃了？”
陆阳生叹了口气说道。
“因为李阿牛他爹娘。道长，你是外人，所以那天李阿牛死的时候你并不在场。我虽然也没有看到李阿牛一家最后的下场，但是我猜得到，一旦李阿牛真的死了，那最后死的人可能就不只是李阿牛一个人，而是……而是他们全家了。”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那天陆阳生回来的时候，已经从李阿牛他爹眼中看到了死志。陆阳生的感觉向来敏锐，所以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感觉错的。
李阿牛他爹，当时肯定已经做好了和李阿牛一起死的准备。他是如此，那么李阿牛他娘，应该也是如此了。
江归凝很是无所谓地说道。
“这很正常啊，老两口就那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拉扯这么大，结果却要死了，他俩想不开很正常……哦，我懂了，你这是把他俩的死也归咎到了自己身上是吧？还是说你从他俩身上，以己度人，看到了你爹娘的影子？”
江归凝的最后一句话，让陆阳生沉默了下来，良久以后他才说道。
“都有。我即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我爹娘的影子，也觉得他俩是因为我才死的。”
江归凝恍然大悟道。
“所以那天你在你爹娘坟前的时候才会哭得那么伤心啊。原来是因为他们让你想起自己爹娘了。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想通了这里边的问题了吧？”
陆阳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道长，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跟我说过很多事情，其中就有说过，在外界，仙人高高在上，视凡人如蝼蚁，人命如草芥，并不值钱。对吧？”
江归凝喝了口酒，瞥了眼陆阳生说道。
“怎么，你这是听进去小道的劝了，觉得这是对的？所以你也觉得李阿牛爹娘的死就跟你无关了是吗？”
出人意料的是，陆阳生不仅摇了摇头，还一脸严肃地对着江归凝说道。
“道长，前天晚上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错的，今天，我依旧觉得这是错的。”
江归凝这时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皱着眉头说道。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阳生看着不远处的小树说道。
“今天早上我出来做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走神了。迷迷糊糊之间，我好像看见了这棵小树的树叶从枯黄的叶子又变成了嫩芽，然后又从嫩芽变成了黄叶，如此周而复始，就好像永远没有止境一样。”
“在这些轮回里，我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此时陆阳生说话的时候，又有一阵秋风在他身边旋转不定，而盘在他脚上的那条小蛇，此时也已经从他的脚踝上下来了，它盘在一边，一双小眼睛直盯盯地盯着陆阳生。
而江归凝此时的神色也终于正经了起来，因为他知道，陆阳生说了这么多事情做铺垫，现在终于要开始讲自己的道了。
陆阳生并没有察觉到身边的这些变化，依旧自顾自说道。
“树叶从发芽到枯黄，最后从树上落下，虽说这是大部分叶子都会走完的一生，但是还会有些叶子会很不一样。”
“就像有些树叶，在还是嫩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凋零了。有些嫩芽虽然长成了树叶，但是还没有熬到秋天，就会凋零。有些树枝因为虫蛀，导致上边的叶子全部枯萎，有些叶子因为狂风，在还是绿叶的时候就被迫从树上落下。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总会有一些树叶，在没有到达秋天之前，就已经从树上飘落了。”
他轻声问着江归凝说道。
“道长，你觉不觉得，这很像是我们身为人，所要经历的一生？”
不需要江归凝回答，陆阳生就继续说道。
“嫩芽象征婴儿，落叶视为死亡，而树枝……则是父母。而修行中人，我是不是就可以看成是树叶以外的猛兽或者是狂风？”
第一次听到这么有意思的比喻，江归凝也有些愣神，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有意思，真有意思。要是按照你的想法的话，好像还真的说得通。”
得到了江归凝的肯定，陆阳生笑得更加开心了，他说道。
“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话，那么李阿牛和刘麻子又算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他们两个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归凝对着陆阳生问道。
“看你的样子，应该死已经想明白了吧？”
陆阳生点了点头说道。
“树叶是会长出虫子的，而一旦一片叶子生虫了，如果不能把它及时清理掉的话，那么所有和他离得近的叶子都会遭殃的，而李阿牛和刘麻子，则是已经生虫的叶子。九爷，就是因为他们才……”
听着陆阳生如此笃定的语气，江归凝突然问道。
“那你觉得你是什么？又凭什么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陆阳生想都没想地回答道。
“我只是普通的叶子，而李阿牛他们的死，虽然有我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是因为，一旦叶子有问题了，大树会自己清理掉它的，我只不过让这个过程加快了一点而已。”
江归凝又问道。
“所以你觉得你现在没错了，所以才这么开心吗？”
再次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陆阳生并没有点头。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无错的，因为从我对李阿牛他们起了杀心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错事，更何况现在还有可能把里李阿牛他爹娘掺和进来了，那我自然就更错了。”
“可是道长，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些事情，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我虽然自己觉得是错的，但是又不全是错的。”
说到这里，陆阳生可能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说废话，但是以他现在的理解还没有办法把自己知道的知识给完全表达出来，急得他满头大汗了，依旧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江归凝明白他的想法。
就在这时候，陆阳生忽然看到了飘落在他脚下的一片黄叶，他顿时觉得眼见一亮，捡起地上的叶子对着江归凝说道。
“道长你看。”
陆阳生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对着树叶拨弄了几下，没一会儿，陆阳生就满头大汗，好像十分吃力一样，但是神奇的事情也发生了。一片枯黄的树叶，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翠绿的颜色。
直到这时候，陆阳生才松了一口气，他对着江归凝说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我只能让道长你看看了。现在我的眼睛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它们散布在天地间，就好像是一条条细线一样，只要我能拨动得了它们，那就可以控制他们发生一下变化。我的心告诉我，它们有的代表着生，有的代表着死。”
陆阳生说到这里，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管道长你相不相信，现在的我，能从过去的李阿牛身上看到无数的死线，但是他们和我都没有任何关系。”
这也就意味着，李阿牛的死，和陆阳生没有直接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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