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念邱回知青点时，大妞已经帮忙做好晚饭，让她去苏家挑篮子盆子。
乐得她差点将小姑娘举高高。最后亲了一下小脸蛋，大妞害羞得跑走了。
饭后，孟浪坐在堂屋凳子上，责怪道，“小邱，你早知道万斗粮来了却不提醒，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念邱收拾着碗筷没有说话，只想孟浪闭嘴，刚吃完饭，就不要恶心人了。
哪知，孟浪以为念邱不说话是心虚，气焰高涨起来。
指责道，“难道就因为我同张秀走得近一点，你就要这样报复我吗？”
谭念邱都被气笑了，撂下碗筷。
“我为什么要报复？我怎么就没提醒了？”
一直当壁画的马小建适时凑上来，“邱姐姐确实提醒过，我就是因此幸免于难。”
张秀一下不干了，“那是给你吧，我怎么没看到。”
谭念邱差点吐她一脸口水，年纪轻轻得了健忘症。不耐烦跟两人纠缠，转身就回了屋。
将念艾寄来的衣物全都摆出来，检查一遍确实没有给她挖坑，这才起身去苏家。
整个吉利村，家家户户都是五室一厅的格局。除了谭念邱他们住的正房，别的人家都有后院。
正是饭点，苏家人都在后院忙活，只苏老头坐在堂屋门口。
腰上别着烟杆，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骨节粗大已经变形，却灵活地刨着一个小木勺。
勺子在他刀中，像是没有丝毫硬度的泥巴。想哪里平整哪里就平整，想哪里圆润就哪里圆润。
画面极度舒适。
勺子上的棱角少一个，念邱眉眼就舒展一分。
她站在门外，眼珠子随着老头的手转动，都舍不得挪开，更不想打扰。
要是没事，谭念邱觉得自己能看一整天。
老头动作很快，仅仅几分钟就完成手里的活，带念邱去了他的工作室。
那是堂屋后，老两口的卧房。
房梁上还吊着两块腊肉，念邱看到腊肉，身型顿了一下就跟上老头。
床对面有一架木楼梯，大约七八十公分宽，没有护栏。
念邱跟着老头身后，怂逼的贴着墙壁，小心翼翼上到阁楼。
整个阁楼都是木质结构，雨靴踩在木板上发出咚咚咚声响，念邱都担心木板破个洞掉下去，每走一步心脏就要缩一下。
她站在阁楼中央，手臂环着一根一人抱的柱子。
苏老头走到泥巴墙边，用木棍支起窗户。
此时已经雨过天晴，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夕阳艳红的光，从敞开的窗户照了进来。
昏暗的阁楼一下明亮起来，念邱也看清了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东西。
满眼都是手工制品。
窗户下是一摞圆圆的簸箕。大簸箕套小簸箕。
各种形状的竹篮，有耳朵的没耳朵的。
篮子里放着许多精巧的东西，苍蝇拍、竹杯、竹筷
角落里则放着小几、竹椅还有木制品。
老头有些沉默寡言，从见到念邱到现在才吐出第二句话。
“随便挑。”
他第一句是，跟我来。
念邱不由得想，苏文先前的沉默寡言，难道是在学他爸装深沉？
摇了摇脑袋把这些有的没的甩出去，就欢快的选起东西来。
两个木盆，一个洗脸一个洗脚。她实在受不了，有的人家脸盆脚盆都是一个，太膈应人了。
又挑几个篮子，装针线的，装水果的，装菜的
等都挑选完她就站在一处不动了。
在谭念邱的身前，有一把椅子。
同别的椅子一样四条腿。除了形状像花瓣看起来很舒服，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不是生活必需品，买了就浪费钱，但是，想要。
“搬回去吧，给你打折。”苏文在念邱犹豫的时候上了阁楼。
念邱下意识看了老头一眼。
老头没有反对，反而又把念邱看了几眼的竹杯子，还有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蚂蚱，装到念邱选的木盆里。
“小玩意不值钱，拿去玩。”
念邱感觉到老头的友善，不太好意思。
推拒了椅子，蚂蚱和竹杯却是没推掉。她下阁楼时仍然忍不住客气了几句，刚好被苏家妯娌听见。
史春香对屠娇娇使了个颜色，“还没进门，连爸都开始偏心了，再过不久二弟说不定都偏心她。”
屠娇娇这次倒是没爆，苏斌不在，她智商就不会掉。不过看到念邱仍旧心头不爽，忍不住刺几句。
“本就挣个一毛两毛的辛苦钱，这也送那也送，那爸不是白忙活了吗"
念邱翻了个白眼，这要是一般人，就得尴尬在这了。给钱也不是，不给钱也不是。
可惜，屠娇娇遇到了她。还好她有准备，没有空手来，不然就抓瞎了。
从兜里掏出一瓶牛肉酱，只有拳头大，并不多。
但是，这可是她和师父，花了几年时间，一次次改进后秘制的。
原材料难弄，拢共没有多少，能分出这么多，她心都在滴血。
要不是为了感谢苏文和大妞的照顾，她还真舍不得。
暗暗叹气，她就是没有做坏蛋的资质，欠人人情，觉都要睡不着。
屠娇娇高昂头，看着瓶子嘲笑。
“我，屠娇娇，会缺肉吃？”
她尖尖的下巴凸出来，尖锐的五官发带着得意与张扬，哪怕比念邱矮两三公分，仍旧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感。
看起来十分欠打。
苏文正要说话，谭念邱一个眼神扫过去，闭嘴。
念邱冷笑着看她表演，姐们我跟你说，今天不让你跪下叫爸爸，算我输。
反手就把，已经递到苏文手中的瓶子，又抢了回来。
她轻飘飘地瞅了屠娇娇一眼，像对待珍藏了五千的茅台那样，特别做作的拧开瓶盖。
一股浓郁的香辣味，十分霸道地弥漫开来，充斥着整间屋子。
咕咚~
咕咚~
咕咚~
吞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念邱翘起唇畔，弯着眼角，笑盈盈地从苏家人的脸上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这些吞咽的声音和渴望的表情，是对她努力付出的最大的赞美，简直悦耳极了。
美滋滋的盖上瓶盖，香味慢慢散去。
苏家人从陶醉中醒神，都默默低下了头擦口水。
然而，美妙时刻越短暂越让人难以忘怀，眼睛还是盯着瓶子难以移开。
屠娇娇伸长了脖子，眼睁睁地看着念邱把牛肉酱放回衣兜里。
一百毫升的瓶子，被衣袖遮得严严实实。
她倔强咬牙，带着屠金刚绝不认输的狠劲，“不就是”
闻香而来的苏斌，一把捂住媳妇的嘴。
虽然他来晚一步，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想想媳妇的德行，就知道她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苏斌当机立断制止，这种时候得罪人，能让她开口才怪了。
不怪苏家人这副样子，实在是这个年代太穷了。
国家饱经战火，外部形势极其严峻，物质极度匮乏，许多人都在为吃一口吃的拼命。
只有极少极少的人才有心思，有条件去研究食物的口味。
太平县是江城有名的富县，第三生产队是整个县最富裕的生产队之一。
队里四十多户人家，苏家在里面算是冒尖的。
每星期每人两个鸡蛋，每个月沾两三次肉味，已经是很奢侈的事。
去国营饭店打包一碗烧白或者粉蒸肉，就是最好的牙祭了。
研究美食，那是什么？
想都不敢想。
牛肉？那是他们能吃的吗？
如果一句话形容现在苏家人的话，那就是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
原来世界上还有如此美味的食物。
对美食的追求一直刻在国人的基因里，只是苛刻的生存条件迫使它暂时沉睡。
一朝被被唤醒，灵魂里对美食的渴望，疯狂叫嚣着，再也抑制不住。
忽然就觉得以前吃的都是猪食。
苏斌眼神火辣辣的盯着大妞，话却是问谭念邱。
“大妞去学厨的话，是不是也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
苏家，苏文、苏老头、史春香、屠娇娇，以及刚刚被香味吸引来的万菊花，一大家子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大妞身上。
大妞的脸立刻爆红，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到底是自家人，强撑着没低下头去，只是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无措地看向谭念邱。
谭念邱接到大妞求助的眼神，理所当然地点头。
“那是当然，大妞很棒，未来有无限可能。”
“等大哥回来就送大妞去当学徒，嘿嘿~”苏斌搓着手嘿嘿笑起来，苏家人也笑起来。
美食带来的好处是立竿见影的。
热情的苏家人不但帮忙把东西送到知青点，还送了二十个鸡蛋，承诺地里的青菜随便摘。
念邱无论如何都推拒不了，就邀请万菊花去挑选念艾寄来的那包衣物，当然，这也是她原本的打算。
离开前，屠娇娇在苏斌瞪视下，终于低下头道歉。
念邱就顺便也邀请了她。
屠娇娇居然没有屈服于美食，而是做着一只忠诚的颜狗，念邱敬她是条汉子。
至于史春香，抱歉，她讨厌挑拨是非的人。
万菊花和屠娇娇离开后，念邱就把剩下的衣物搬去了万斗粮那里，至于怎么分配，就不关她的事了。
一通忙活完，念邱浑身舒坦地躺在床上休息。苏家这边在万菊花和屠娇娇回去后却异常热闹。
“我说三弟，谭念邱啥意思，是跟你处对象不？她怎么能这么对我这个大嫂？这样的媳妇可娶不得。”
史春香将饭菜端上桌后责问苏文。
倒不是她想在饭桌上发难，而是苏文不想现身的时候，你就是吼破喉咙也没用。
只有等到吃饭的时候才能见着人。苏家被迫养成了，饭桌上商量事情的习惯。
苏父苏母都没有开口，就看着大儿媳妇作妖，苏斌和屠娇娇也是边看热闹边吃饭。
苏文珍惜地品尝着，刚分的一小筷子牛肉酱，良久才抬头瞟了史春香一眼。
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会劝大哥换个嫂子。”
史春香一下傻眼了，别的她不知道，但自家男人有多看重，爹娘和两个弟弟，她还是知道的。
每月工资上交大半，费心思给三弟收罗那些破铜烂铁。
她心里明白，哪怕她给苏武生了一儿一女，在苏武心中还是没有苏家人重要。
要是苏文真撺掇苏武和自己离婚，还真有可能办到。
史春香想到离婚后会过的日子，整个人都不好了。没想到平日里事不关己的三弟，才是个狠人。
“哈哈哈~”
苏斌看乐子笑出声连忙捂嘴，“没事没事，你们聊，你们聊。”
说是这样说，人却往苏文身边靠，意思很明显了，他站在三弟这边。
开玩笑，那么点点牛肉酱还不够塞牙缝，当然得把人弄到家里才行。
他可不是傻子，大妞或许有一天能做出这样的美食，但那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他才不想用‘有生之年’作为计算单位。
二弟妹听二弟的，爹娘也不喜欢她。苏斌这么一搞，几乎相当于全家投了赞成票。
史春香脸都绿了，颇有些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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