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万菊花发飙,声音之洪亮,整个吉利村都能听见。
谭念邱可不敢上去劝,踮起脚尖溜去厨房,压低声音跟大妞说悄悄话。
“你奶真吓人。”
大妞闻言也缩了缩脖子。
“大舅公,我奶,我爹,都是大嗓门,跟打雷一样。”
谭念邱逗她,“那这三人你最怕谁?”
大妞苦恼的想了许久才道,“都差不多吧,舅公谁都揍,我爸揍我妈,我奶揍她的三个儿子。”
“你爹打你妈?”谭念邱惊诧得不行,苏家儿子打媳妇,不会吧!
“嗯,有人来家里告妈妈的状,被爸撞见了就会揍妈妈,这样我妈就不会被奶赶回娘家了。”
谭念邱沉默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说话,谭念邱一不小心把火看灭了,大妞嫌她碍事。
于是厨房归了大妞,谭念邱便回屋清点聘礼。
这才发现,苏文送来的不止有缝纫机,还有蚊帐和一捆布。
解开捆布的红绳,才发现不是一整匹,而是好几块。
有棉布,有的确良,居然还有一块灯芯绒,她臭美的拿在身上比划。
算他识趣。
正矫情着就闻到一阵饭菜香味,啥衣服都顾不得了。
一开门,深吸一口气,那滋味简直了,香出二里地去,仿佛听到打孩子的声音。
大妞将蒜苗炒腊肉端上桌。
眼睛瞅着肉,嘴里喊着谭念邱,“三嫂吃饭了。”
谭念邱一下就笑起来,夹了一筷子肉喂她嘴里。
“去瞧瞧你三叔回来没,要是在就叫他过来吃饭。”
大妞嘴里嚼着香喷喷的腊肉,踢踢踏踏跑出门。
结果大妞就在家门外,偷听到了一出大戏。
万菊花惦记着事,一路骂骂咧咧匆匆回屋。
翻出一个墨地花卉纹的铁皮盒子,上面还写着上海饼干四个字。
万菊花猛的打开盒子,一把抓起钱票估摸了下厚度,没感觉出来少,就翻起存折。
原本三张却只找到两张,一瞧本上的名字,万菊花,苏武,唯独少了苏文那张。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准是苏文这个小兔崽子干得。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哎哟,我这个命苦啊,我不活了,死了得了,省得碍眼。”
刚遛哒到家门,被屠娇娇缠得不耐烦的苏斌,一听见老娘的哭声,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
还没进门就喊,“怎么了,妈我来了。”见亲娘坐在地上,迅速去扶,“妈咋了?”
万菊花被老二扶到堂屋,背对着八仙桌坐下,继续哭。
“这都是为谁啊,不孝子。”
又指着苏斌骂,“你也是个小混蛋,一天天不省事,老娘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有谁记我的好?”
屠娇娇一听就不干了,我男人怎么不孝了?
平日里做啥事都慢条斯理一人,哪次二老有事不是冲在最前面?
你骂我就算了,骂我男人不行,当即就嚷嚷开来。
“骂老三就骂老三,凭啥说我男人不好,我男人要是不孝,那世上就没有孝子。”
苏斌蠢媳妇,这时候就不用争宠啦!
“凭什么,凭他是我的崽儿,凭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了他,瓜婆娘,进门几年生不出儿子,存心让老二绝后,还敢蹦跶,没休了你都是我苏家良善。”
万胡话又转头骂儿子,“不孝子,就看着你媳妇跟婆婆叫板?”
苏斌,我可真冤枉。
可他也知道女人使起性子来是不讲理的。
只连连冲屠娇娇使眼色,“还不给妈道歉?”
屠娇娇这会是悲从中来,没儿子,让男人断后这一点,可真是戳在她的肺管子上了。
进门第一年就开怀生了个女儿,现在女儿都四岁了还没信。
她娘家妈为这事找了不少偏方,可惜都没有效果,她干着急也没办法。
她有时候想,或许就是因为没儿子,男人才对她不冷不热的。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婆母,哭丧着脸喊了声妈就泣不成声。
给万菊花气得,差点一鞋底子拍她脸上,直抚着胸口喘气。
屠娇娇这是装白莲花,改变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策略来对付她。
段位变高了啊,弄得老娘再骂就显得不讲理似的。
万菊花越想越心气不畅,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妈。
万菊花大吼,“别叫我妈,我可没你这个不孝子。”
骂完又觉不对,这不是老二的声音。猛的转头,站在她身后的人不是老三是谁。
万菊花看看后院又看看三儿,指着苏文手打哆嗦。
“老三,你啥时候回来的?”
苏斌也被突然从后院出来的三弟下了一跳,刚刚媳妇的话也不知道听到多少。
要是老三往心里去,媳妇可就惨了。嘿嘿~
苏文边放下手肘上卷起的衣袖边道,“刚刚。”
“老娘都快被气死了,你还有空洗手,我抽死你个小王八蛋。”
万菊花抓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向苏文打去。
苏斌赶紧阻拦,扯着万菊花的手,“妈,妈,有话好好说,别累着您。”
苏文自然不可能站着让老娘揍,轻巧躲开嘴里还道,“您老慢着点,仔细闪了腰。”
屠娇娇眼看着婆婆快要舞到自家男人身上,风一般冲上去抢走了鸡毛掸子。
万菊花追不上苏文,又被苏斌拽着,再没了武器,只得气冲冲的站在原地。
“钥匙在我这,你怎么开的锁。”
不明所以的苏斌和屠娇娇好奇的看向两人,说实话,他们至今不知道老娘今儿闹的哪出。
“爸有钥匙,再说我工作室那么多工具。”
苏文说的工作室,就在阁楼,放竹制品和木制品的旁边,被木板隔着。
不是幸福、吉利、长寿三座宅子的住户,不会想到阁楼是两间,安全得很。
自去年开始严查起来,不允许修车之类的行当存在,苏文就将他那些修理工具挪到阁楼了。
因为苏文让人忽视的天赋,生产队里没人知道他私底下还做这些。
苏文也不是靠附近乡亲赚钱,而是通过他兄弟小六出手。
包括他废品站的工作也是小六弄的,就是为了方便修理东西。
话说回来,就算生产队的人知道这事,也没人会去举报。
谁暴露了阁楼,就是全队的公敌,破家值万贯,哪家哪户没有点祖上传下来的的东西?
敢抖露出来,以后别想做人。
万菊花气闷,一次花一百二,那可是整整一百二十块钱啊。
“做衣服费眼睛,花多少都值。”
“我为你做这么多年衣服,怎么就没见你心疼过?”
苏文笑了一下,“自个媳妇自个疼,你要心里不平衡找爹去呀!”
“她就值得你对她这样掏心掏肺的好,比老子娘还好?”
“当然值!”
四人循声望去,就见谭念邱不知何时立在门外,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谭念邱得大妞的报信,转身就回房,男人才给她涨了面子,她也不会给人丢脸。
翻箱倒柜后,揣着东西就急匆匆到苏家。好在两家也就隔着条两三米宽的过道,近便得很。
还没进苏家们,刚好听到苏文母子的对话,甜在心坎里的同时,也庆幸自个的果断。
万菊花刚说了未过门儿媳妇的坏话,这会抹不开面子,张不开嘴。
只拿眼睛对三儿使眼色,你媳妇你不招呼着?
苏文露出丝笑意,把未婚妻牵了进来,“吃饭了没?”
谭念邱虽然高兴男人关心自己,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她将一个黑色的盒子放在对方手中,“打开看看。”
苏文挑眉看着手中的巴掌大的皮质盒子,又看了身边的未婚妻一眼,才在其余人好奇的目光中掀开。
“嘶~”
离得最近的苏斌眼珠子都快瞪着出来了,抑制不住想要抢的手。
苏文眼眸紧缩了一下,啪的一声拍开二哥的手,定定的看着谭念邱问道,“给我的?”
谭念邱弯着眼睛点头。
苏文翘起唇角,伸手取了出来。
这时,原本不屑的屠娇娇呼吸都顿住了。
那是一块深蓝色的手表,黑色的表带,优雅又摩登,整体设计简洁,却让她移不开眼。
第一次知道原来蓝色也能这么迷人,像天空,像大海。
不是只有工人、农民身上那种代表勤劳朴素的蓝。她惊诧于蓝色居然可以如此美丽。
而她男人苏斌都留口水了。
这表要是带出去,绝对是生产队,不,应该是整个公社最靓的崽,连县城恐怕都没人比得上。
不只是价格,而是别人讲究低调。
而这块表,简洁大气又张扬,实在是太吸引人眼球了。
苏斌伸长了脖子,脑袋凑过去,瞧着蓝色表盘上刻着的标识,“格拉苏蒂原创。”
又仔细欣赏了片刻,才抬头感慨。
“黄金分割,至臻至美,德国货,世界名表。”
“多少钱?”
这才是万菊花最关心的问题。
万菊花这会也顾不得老母亲的面子问题了,她不懂什么黄金分割,一听是外国表,立即把它的价值往上拔了拔。
谭念邱矜持的伸出两根手指。
屠娇娇脱口而出,“二百?”
“傻媳妇,那是两千!”
表是谭念邱亲生父亲的遗物,当年送抚恤金的是她爹的战友。见邱家的乱像,便悄悄把表给了她。
那会她不知道表的价值,只听话藏起来,谁也没说。
下乡前整理行李,谭念艾要看,她都没舍得。
谭念邱拿起表给男人带上。
念邱抿嘴一笑,欣赏了片刻,方才抬头说,“很好看。”
白皙修长的手,蓝色的表盘黑色的表带,优雅又矜贵,衬得男人越发不像村里人。
就像初见给她的感觉,清粥糊口,却通体贵气。眉眼浓淡适宜,犹如一副意境深远的水墨画。
这还是他还年轻,轮廓中略带几分青涩。
倘若再过个几年更加成熟,阅历渐多之后,毫无疑问会变成一个难得一见的祸害。
苏文注视着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眼神幽深的看着未婚妻,清朗的声音带着愉悦。
“我很喜欢。”什么是最美好的事呢,就是你爱的人也把你放在心上。
万菊花都傻了,我的娘,两千买一块手表,谁这么蠢,眼神不由露出丝怀疑。
在万菊花问出口前,谭念邱便看着她道,“我爸的遗物。”
其实到底是不是遗物真不好说,她没见他爸戴过,至少最后一次见的时候还没有。
不过既然送遗物的人说是,那她就当是了。
万菊花心里最后一点疑问消失,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牙花子都笑出来了。
这个媳妇娶得划算,简直太划算了。没想到人一孤女,还带着传家宝。
屠娇娇眼见婆婆偏向老三媳妇,嘴角一撇。
“再贵又怎么样,那也跟咱们没关系。光看看有什么用,顶不着吃,顶不着喝。那些奢侈品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玩的,咱们农民还是碗里有粮最实在。”
就差没直说,像她娘家那样才是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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