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色
纪卿两条腿百无聊赖的一晃一晃，手上剩下半根被啃得面目全非的玉米，她用手把玉米棒子上残留的玉米粒抠下来，放进嘴里咂么甜味。
“江一军，你说你咋就这么实在？”纪卿没看江一军的眼睛，没头没尾的问了个问题。
江一军一支腿支在树上，另一条腿像纪卿一样垂在下去，他偏头看纪卿，黑暗中看不出神情：“你这算夸我呢？”
纪卿愁思上涌，想当个坏人可骨子里的同情心却把她折磨的抓心挠肝，瞬间感觉嘴巴里的玉米粒也不香了：“放屁！我是说你笨。”她顿了顿，下定决心般叹了口气，“当初我说咱俩睡了，你咋就那么容易信了呢？”
纪卿终于抬眼看向江一军，夜色里，江一军迟迟没有开口，久到纪卿都以为他生气了，久到知了都不叫了，久到纪卿手心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她才从静谧中听见江一军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啥？”纪卿不解。
江一军的语调暖暖的，不似平常跟其他人说话那样像个冰柱子：“纪卿，我不是傻子。”
“睡没睡我能不知道？”
纪卿愣了一下，下一秒反应过来，差点从树上站起来：“那你早就知道我在骗你？！”
江一军嗯了一声，解释道：“我又没喝多，我只是睡着了而已，要是真跟你睡了，我咋能没感觉？还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况且，我娘说，女生跟男生睡了的话，肚子会变大，会有小娃娃的。”
纪卿听了江一军的话，鬼使神差的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紧接着红了脸颊，伸手朝江一军肩膀扇了一巴掌：“你说这话！不害臊！”
江一军被打了一下，也不恼，笑着说：“你说跟我睡了的时候不害臊，现在倒知道害臊了？”
纪卿百口莫辩，懒得搭理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那你为啥答应娶我？”
江一军一点没犹豫：“你长得漂亮呗。”回答的速度之快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他说这话时透着股吊儿郎当的味儿，嘴唇一碰随意说出来了。可纪卿不知道，他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他喜欢上她，不是她倚在他胸口上骗他结婚，也不是那夜她拎着砖头美救英雄，而是那日在学校里，两人第一次见面。
他冷着一张脸让她起开，她懵懵懂懂的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少年从此不看月亮，他找到了自己的光。
纪卿再次被这家伙口出之语噎的说不出来话，憋了半天吐出两个字来：“肤浅！你们男人都一样！”
江一军见纪卿被自己逗得快要气绝，便收了收神色，敛去混不吝的话头，声调也沉了些：“其实吧，你长得特像我娘。”
“尤其是笑的时候，露出的牙都长得一模一样。”他给纪卿指了指大门牙右边的那颗小牙，“就是这儿，她笑的时候也会露出这颗牙，尖尖的，像个小虎牙，但又不像虎牙那么凌厉。”
说到这，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低下头笑了。
纪卿手里还握着玉米，她抬起头来，凭着月光看清了江一军脸上的神情，挂着笑，整个人柔和的像是天上那轮月亮，声音淡淡的。她没打断江一军，专心的听着。
“还有，你瞪人的时候，跟她也像。我娘以前在村子里，可威风了，她眼睛一瞪，没人敢来欺负她，村子里的人都找她罩，那时候我就想，我也要像我娘那样，像个大侠似的。”他自己先没忍住笑了，像是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纪卿也笑了：“你现在就挺像个大侠，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江一军仰着头，视线看着天空中的某一颗星星，摇了摇头：“那不一样，他们是怕我。不像我娘那样，他们都喜欢她，都仗着她。”
“后来，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娘走了，去大城市了。她偷偷走的，没跟我说，但是我不怪她。她命苦，嫁给了我爹。其实……我爹以前也是个有抱负的人来着”
他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后来人老了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因为一辈子没干出什么事来，反而迷上了赌博，赔的家里入不敷出，他就开始怪我娘，说我娘克夫，后来就开始动手了。所以我不怪她。”
江一军说起他娘时，眼里有光：“我娘三年之前给我寄了一封信，我藏在枕头夹层里了，没给我爹看。她说她去北京了，过得很好，还说等她在北京安顿下来以后，就接我过去。我等着呢，我娘会回来接我的。”
纪卿心里有点发酸，嗓子里梗梗的，还有点疼，她吸了吸鼻子：“不行！你走了我怎么办？你得把我带上！”
江一军卡在喉咙里哽塞顿时全无：“我还没攒够彩礼钱呢，怎么带走你？”
纪卿想到彩礼这事，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脑袋，声音闷闷的说：“其实……我说这么多彩礼，只是为了让纪国昌高兴，他同意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上门来烦我了。”
江一军又开始逗她，脸色一沉，声音透着冷：“原来我只是你讨个清静的工具。”
纪卿一听这话，整个人就慌了，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你怎么突然生气了，你听我说，我确实一开始没安好心，但但是我后来觉得你这个人不错，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不求上进整日耍混，纪雪是我妹妹，你帮了她就是帮我，我我替她谢谢你，还有”纪卿低下了头，声音越说越小：“我，我还挺喜欢你的。”
江一军绷着的脸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哪有女人跟男人表白的？”
纪卿被这声笑恼的伸手打他，知道自己是被耍了：“你骗我呢？耷拉着脸搞得人家还以为你生气了！”
江一军把手枕在脑后，一脸惬意的靠在树上：“你说的这些啊，纪雪早就跟我说过了。”他眼里带着笑，“不用你帮她谢谢我，她可比你会知恩图报，现在可是跟我一个阵营的人。”
纪卿面色愤愤，骂道：“纪雪这个小王八蛋！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话都说开了，我倒有一个事想要问问你。”江一军坐直身子，正经的看向纪卿。
纪卿：“什么？”
“村子里那么多男生，你咋就偏偏选上我了呢？”
纪卿眼珠子一转，说道：“你这个人，又混又穷又跋扈，跟纪国昌想让我嫁的人简直天差地别，他们想让我嫁个有钱人，我偏不，我就要找你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
江一军：“……”
江一军想发作可这理由实在合理，于是他情绪系统一时混乱，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迎合。
只见纪卿一甩辫子，嘟囔道：“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长得好看。”
“啥？”江一军使坏，竖着耳朵靠近纪卿。
纪卿低下头不跟江一军对视：含糊不清的重复道：“你长得好看。”
江一军憋着笑，又假装没听清，贱贱的往前探去：“大点声，听不见。”
纪卿脑袋都快低到埋进胸口去，江一军探到纪卿眼前，清晰的看见纪卿发烫的耳框和躲闪的眼神，还有她饱满的额头。
纪卿也不是腻腻歪歪的性子，招惹两下便急了，仰起脑袋大声说：“你长得好看！”
只是没想到，江一军离的如此近。
两人视线交错，玉米的甜香味扔挥之不去，知了不知疲倦的唱着奏鸣曲。纪卿前额散落下来的几根碎发划过江一军的脸颊，抓心挠肝的痒。她的眼睛清清亮亮的，让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下子就陷了进去，江一军挣扎了两下，便情愿溺毙在里面了。
纪卿感受到江一军鼻息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回了神，往后仰了一下，差点没从树上栽下去，被江一军揽着腰勾了回来。
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听……听清了吧。”
江一军松开她，往后坐了一点，拉出一个不近不远的间隙，含着笑意嗯了一声：“听清了。”
约莫着夜里两三点钟，毫无人影的村口终于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个子不高，体型还有些肥硕，但却很灵活。
对上纪卿说的那些特征，江一军沉了沉心，莫名的感到一丝兴奋。他赶紧伸手碰了碰纪卿的胳膊，可对方却一无所动。
怕把那小偷警觉了，江一军压着声音，又晃了晃纪卿的胳膊：“纪卿，纪卿。”
可纪卿睡得沉沉的，丝毫没有将醒的意思。
再不下去，那小偷估计都要偷完东西回家了。
江一军决定独自行动，他悄悄踩着树枝干，稳稳的从树上跳下来，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夜深人静，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跟着那人越过柏油马路，走进小化村，土路两边是与人齐平的玉米，时不时有黄鼠狼窜过，发出簌簌的声响。
跟着跟着，江一军的视线被玉米堆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吸引了视线，一男一女，就在玉米地里的一处空地上抱着，低声的说着什么，距离太远，他听不清楚。
半夜三更的，江一军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哪家小伙子跟姑娘看上眼了，不舍得分开，半夜从家里偷偷跑出来腻乎，他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可刚要迈出去的脚却在下一秒顿住。
这身影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
那边鬼鬼祟祟的人在村子中间的一户房子面前停下，趴在墙根上朝里望了望，在地上拾起两块石头，垫在脚下就要从低矮的石砖墙上翻进去。
江一军一看来不及了，便放过了抱在一起的两人，飞身上去踹倒那垒在一起的石块，石块瞬间散落开来，踩着石块的人也因为重心不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那人个子还不到江一军下巴，看起来不像是个大人。他便轻松的伸手把趴在地上那人拎了起来。
这一拎，江一军脸色便沉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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