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我打了个激灵,转过了身。
熟悉的白发和异色双瞳。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确确实实存在于此的。
他背着手走到我旁边,目光注意到我脖子上的项链时凝固了一瞬,但表情却是意料之中,随即淡然地笑了笑,移开视线,看向了那扇没有玻璃的窗户。
“你不相信我。”他说。
我没有回应。
“没关系。”他伸出了一只手,刚刚那只带我来这里的皮手套就戴在上面,“把手给我,孩子。”
“做什么?”我警惕地问道。
“不要紧张,向我展示一下你的能力,好吗?”他说这话的姿态像极了一个老教授。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给了他,顷刻间微弱的白光散发了出来。
他最后收回了手,摇摇头:“这样下去是没有什么用处的。阿卢埃特的力量远不止如此……”
“……你是说治疗吗?”
“这是最不值一提的。”他说,“阿卢埃特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其针对灵魂的力量……”
“告诉我,你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艾斯莉?”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瞪大了眼睛。
“不必惊讶,孩子。我想知道一个人的名字易如反掌。”他说,“那么,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最害怕的东西?三年级黑魔法防御课讲到博格特的时候,我看见了我的博格特,是蛇——老实说,那比一条普通的蛇长得要吓人得多。
“蛇。”我如实回答。
然而他却显得有点意外,这个意外并不在于我害怕的东西本身,而在于我竟然毫不犹豫地把这件事说出了口。“我还以为你需要考虑考虑才可能告诉我。其实这么看来——可能也没那么害怕,对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害怕什么并不代表我同样也害怕说出来。”我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停顿了几秒,忽然赞许地笑了笑:“好吧——既然如此,如果一条蛇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想着杀了它么?”
“不会。”我说。
“那如果它想杀了你呢?”
“……”我噎住了,半天没有说话,“也许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艾斯莉。你的想法不够坚定,也不够勇敢。”
“那应该如何?”面前这个人的压迫感让我感到呼吸有点困难,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继续说了下去,“我应该果断地回答‘会’对吗?可是我不觉得这就叫足够勇敢。”
“不,不——你没有理解。”他摇着头,“世间绝大多数生物都有着很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人更是如此。当有什么东西想要伤害你的时候,最有效的自我保护方式就是让这个东西从源头处消失,以绝后患。就像一条蛇,它不会因为你饶他一命而感激你,只要你出现在它的狩猎范围,它便只有一个目标。所以你不需要感到同情,饶恕本身就是一种廉价的施舍。”
“我没有同情,我只是——”
“——不想这么做。”他很快接上了我的话,“有些事你只是需要去适应。有了第一次就不会再产生那些无谓的负罪感了,因为你终会明白这么做是正确的。”
他说完这些,突然后退了几步,手摸上了衣袖里的魔杖,一道光闪过,一条巨大的蛇落在我面前张开嘴巴就冲我袭击过来,甚至没给我反应的时间。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不小心被绊倒,跌坐在地上。那条蛇慢悠悠地朝我爬了过来,蛇身甚至比我的腿还要粗一圈。
我慌乱地从我的口袋里掏出魔杖,但魔杖直接脱手飞了出去。我有些愤怒地看着直直地站在原地的他。
“用你的能力,艾斯莉。”他轻松的样子和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没办法!”我几乎是喊出来的,眼见着蛇身缠上了我的脚踝,它吐着信子缓缓接近离我的脸,我一动都不敢动。
我毫不怀疑这是一条有着剧毒的蛇,尖利的獠牙看得我手脚冰凉麻木。如果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我的余光瞥到他,他冷漠地背着手依靠护栏,脸上完全没有了刚刚和我说话时那种和煦的笑容。
蛇头在我眼中逐渐放大,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已经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身边没有任何武器。
我现在只是有些后悔。我真的不该来的,我根本就不想知道我的能力到底可以发挥到什么程度——这些对我而言又有什么用呢?我早就该看透这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他的声音已经充满失望和淡漠了:“真可惜。如果你做不到,那也没什么价值了。”他转身就欲要离开。
自眼睛里流下来的一滴液体让我从麻木中短暂地清醒了过来。就在那条蛇与我的脖子近在咫尺时,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伸手抓住了蛇身,拼了命想要把它推离或者甩开。
在触碰到冰冷的鳞片的那一刹那,我绝望地等待着尖牙带着毒液扎进我的皮肉,但迟迟没有传来任何疼痛感。那条蛇忽然软塌塌地从我手上滑落了下去。
他停住了脚步,眼睛里很快弥漫上了讶异,随即转变成了喜色。
我浑身无力地坐在那里调整了几口呼吸。我恨恨地盯着他,然而他对此似乎丝毫不在意。他一步步走近,在我面前蹲下来查看那条毒蛇,确认了它的死亡。
“很好……”他满意地站起身,伸出手要拉我,但我依旧没有管他,自己爬了起来。
“别怨我,孩子,我只是希望你对自己的能力有更充分更全面的认知罢了……负面情绪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激发一个人的潜能的,比如恐惧、仇恨、愤怒……”他语气平和,“这只是初步,如果你学会控制它,那么它给你带来的强大将难以想象。你的能力可以抚慰与修复灵魂,自然就可以毁灭灵魂,这是相对应的。”
“我不需要……也不想要这种能力。”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刚刚从危险中缓过神来,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思考一般地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神色重新恢复如常,态度甚至比先前还有更温和几分:“你是善良的,艾斯莉,我知道。但是你早晚会用得到的,因为你生来就注定了你的与众不同。我也知道这些显然无法说服你——如果你想要摒弃这种力量,也不是没有方法,不过……有人好像不是很愿意让它消失。”
我发现他的注意力几乎一直在我的项链上。我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平平无奇的玻璃球。
“什么意思?”
“可能有人想要把你的能力归为己有……我说过,这个项链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表情很严肃且认真,但并没有再具体解释些什么,“你要小心了,艾斯莉。我明白你还是不信任我,我只是希望你了解这个东西的危害性。至于怎么做,就是你的选择了。你可以考虑利用你的能力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或者……找到转移它的办法。而我,可以帮你。”他笑了笑,“从现在起,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我的名字——盖勒特·格林德沃。”
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他却表现得无比淡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相信你有从各种途径听说过我某些不好的言论,对此我不愿意做过多解释。只是希望你会明白,我们一定是站在同样的原则之上的。”
他说完这些,便走下了楼梯,向着门外的方向消失在了大厅里。
……
“你的脸色不太好。他和你说什么了?”里德尔递给了我一杯水。
“没什么,就是——”我揉了揉太阳穴,“让我知道怎么运用自己的能力……可以这么说吧。”
“哦?”他随口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既然事情办完了,我们就回去吧。”我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把包收拾了起来。他点点头,把一瓶复方汤剂递给了我,看着我喝了下去。
“希望我这一次没有搞错。”他挑了挑眉毛,喝下了另一瓶。
我笑笑,拨弄了一下乌黑的卷发:“显然,如你所愿了。”
我们离开了巴黎,返回伦敦。
我端详着脖子上戴的这颗玻璃球。它到底有什么作用呢?还是去问问坎德先生吧,格林德沃已经跟我说过两次它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万一他说的是真的……说不定坎德先生不太了解这个东西的用途呢,毕竟他说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或许他并不清楚其中的一些细节。
但当我去问他的时候,他却给出了很肯定的回答。
“它会保护你的,艾斯莉。”他说。
保护吗?
“嗯……那,我的父亲他……有没有和您说过关于它的具体细节?比如它是什么东西,真正作用到底是什么,以及……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呢?”
坎德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阿卢埃特家族的吊坠,你可以把它当做一种守护神器。传说它能够帮助它的主人摆脱困境,而现在这个机会属于你。”
“既然这样,不会有什么代价吗?”
“艾斯莉,你的亲人不会害你的。”他认真且笃定地说道,随即皱起了眉头,“你从哪里听说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我自己好奇罢了,只是想知道它的用途。”
回去后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摘下它。
随缘吧,该怎样就怎样好了,一切交给命运,总让我做判断做选择,累死了。
我紧锁着眉毛,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大脑放空好快点入睡。
第二天,外面的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天气难得凉快了不少。
我在街道上闲逛着,无意中走到坎伯利镇,路过了那家首饰店。店里没有了昏黄的油灯,黑漆漆一片,大门被锁上了,上面还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那个先前挂在门上的牌子也没有了,只剩一个空挂钩贴在那里。
我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多了,这个时候已经该营业了。
我在门口疑惑地停留了好久,直到一个老奶奶叫我:“小姑娘,你要找谁?”
“啊,没有。”我摆摆手。
“你可以来我这看看,说不定会有你喜欢的。”她拿出钥匙,开了隔壁店的门。
“好的。”我答应了下来,跟着她走进了店。我看了一圈,随口问了一句:“旁边那家……是不开了吗?”
“哎呀,好几个月了都——大概十二月末的事情,那老头心脏病发作走啦。”她从兜里翻出眼镜戴了上去,“孤苦伶仃的啊。就之前收养了一个小丫头——那丫头也是傻,连值钱东西都不要了,一股脑全都送给了邻里的几家店,我这好多东西都是他家的,我让她自己拿去卖,她也不要。我想拿些钱和她换,她就带走了五十磅还有一些零的便士……现在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小声叹了口气。
十二月末,应该是我和里德尔来这儿之后不长时间,这人说不在就不在了。
我突然注意到了她身旁柜台上摆放的一枚看上去十分老旧的怀表。我走过去小心地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这一看,里面竟然贴了一张照片,是那个店长和一个棕发棕眼的小女孩的合影,看上去就像爷爷和孙女一样,脸上挂着灿烂温馨的笑容。
她眯着眼睛推了推镜片,看清了上面的照片,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随即为难地把怀表从我手里拿走,收到了她身后的盒子里:“哦,这个,这个——实在抱歉,我认为这个还需要给那小丫头留着,说不定她哪天会回来拿呢。”
我表示理解地点点了头:“可是,她会回来吗?”
“唉,谁知道呢。反正毕竟是照片,还是给她留着吧。”她无奈道,“我估计多半是不会。那可怜的小丫头啊,可能受了刺激,精神有点失常。我就记得当初警察过来的时候,她又哭又闹的,偏要说那老头儿是被人杀的,嗓子都喊哑了,把人家袖子也抓破了,好不容易才给她拉走,要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她拼了命地就是不去,撒腿就跑……”
我心脏猛地一扯:“被……被杀的?”
我费力地咳嗽了几声,感觉自己的嗓子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话声音都是哑的。
“哎呀,不是呀!怎么可能嘛!”她看我一瞬间浑身绷紧了样子,摇着头拍了拍手背,“没伤着,又没有挨枪子儿。他一早就有心脏病的,身上还没带药,要我说,真的——唉,自己都不重视自己的身体。人这一老,犯了什么病都能要命啊……”
我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几句,最后随便挑了一件还算好看的手链买了。道完别后,我心不在焉地走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可怕的想法一次次被我强行压了下去。
麻瓜们自然是觉得那个小女孩精神出了问题,可是我不这么觉得,我不认为她会无缘无故那么说,多少显得有些不正常。
压抑的窒息感让我无比烦躁。我很想找她问问清楚,但我又不知道她在哪。
该不会里德尔做的,他当时只用了一个昏昏倒地啊……我按了按不由皱起来的眉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杂乱的心情。这种纠结焦虑的感觉不停冲击着我,我真的受够了,我甚至想当着他的面问个明白,但我不能这么做。
我很清楚,他一定不会和我说实话的。
求你了,梅林在上,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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