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头出尽
转到后殿之中,星儿已经让人安排事情去了,“小姐,你这一次就让她们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厉害的,比起你来,她们算什么!”
清歌笑了笑,将舞衣换上,“乐谱交给乐师了吗?”她是自己选的曲子,既然要看,就给她们全新的,所有的一切都让她们耳目一新。
“好呢,小姐你放心,这些东西交给星儿弄绝对没问题。”
大殿之中,丝竹之声缓缓响起,一个单音轻轻拨动,仿若停在花间的化蝶舒展翅膀。
就在此时,四周的宫灯迅速的被吹灭,仅仅留下殿中台周围的几盏,朦胧之间,周围一切都变得难以可视,随着一阵清风袭来,翩翩倩影从后殿徐徐走出,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住在了清歌身上。
一身白色的半截上衣,下身穿着白色的灯笼样式裤子,一双白色的软缎袜子,清逸飘舞,上臂空出一截,从小臂接上白色的广袖,如同流仙裙摆,轻轻随风摆动。长发轻轻用一根簪子簪起,余数全部披在身后,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单单一个背影,便婀娜多姿,带着难以移开视线的气质,让人产出无限的遐想,本跳舞最好穿华丽的服饰,而清歌这一身素白,为她添上了出尘的风采,本来喧哗的大殿慢慢的沉静下来。
随着三个单音一勾,清歌缓缓转身,昏暗的打在她的身边,照在怀中一柄大红色琵琶,犹抱琵琶半遮面,骤然添加了一分神秘的色彩,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拨动,伴随着乐师的古筝声音,清亮亮的流淌着,好象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
脚尖仿若浮云一般慢慢的往前移动,长长的袖摆随着走动飘移,为素颜清妆的她增添了一股仙气。
“算什么嘛,不过是换套衣服,抱个琵琶而已。”齐沉鱼皱眉抱怨着,刚才李小姐也弹了琵琶,沐清歌想凭这个赢简直是笑话。
随着琴声越来越激昂,四名宫女走上前来,将一块五丈长的白绫布铺在了大殿之中,左右两角摆上了两个水盆。
淡淡的灯光照耀这正中间,白衣女子缓缓的踏上了白绫布,陡然之间,琴声开始急促了起来,随着琴声,清歌足尖一点,盈盈的纤腰当空一翻,一只脚在水盆之中拖过。
众人顿时发现,那水盆之中装的不是水,而是墨汁。
琴声涌动,丝竹声声,琵琶清越,随着女子纤细的腰身摆动,脚步开始划出一道道的墨迹,长长的头发如同一道墨色匹练飞舞飘扬,长长的云袖在半空中展开如同一朵朵绽放的云彩。
如同春日里落花的飘逸,又有夏花的热情,更有秋天的沉稳,却又因一身雪白带上了冬季的清冷,众人只觉得乐声宛如千山万水在眼前飘过,那张扬的舞蹈飞扬肆虐,那灵动的十指拨动着琴弦半点不落。
舞曲渐渐到了高潮时,清歌轻轻一个转身,琵琶被扣在了身后,纤长的手臂用力一挥,那长长的云袖便随而飞往半空之中,她的舞姿时而如同流水湍急,划过这一匹白色的锦缎,留下浓密的墨痕,时而又如同落花飘零,纤巧的足踩出一个个细密的印子。
从来没有人看过有人可以将舞蹈表现的如此狂肆,又带着女子说不出的妖娆的魅惑,那每一个眉眼都在述说着妩媚,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极尽的张力,说不出酣畅淋漓。
看着这样的舞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不断旋转的身姿上,却渐渐觉得乐师所奏出来的音乐匹配不上这样的舞姿,正觉凝涩之时,那本弱了的古筝之声忽而扬起,如同湍急的流水,撞上礁石后溅起的浪花,将那种飞昂之力表现出来。
众人移动目光,只见原本乐师之旁边,换上了一道紫金色的身影,尊贵华奢的男子修长的手指拨动着琴弦,琴声婉转流出,一股恢宏大气全然传出。
清歌对着御天乾缓缓一笑,眉眼间都是柔情,又是一个侧身,身子凌空而起,四位舞女立即将白缎拉起,她水袖一洒,两旁的墨汁顿时染在袖上,手臂宛若生出花,身姿轻盈似流云霁月,舞姿曼妙似雨蝶翩飞,随着乐曲的越来越激烈,舞步也越来越密集,旋转之间,看不见人,只有长可曳地的云袖舞出一朵朵的雪莲在四周拂动,偶尔之间可见几道墨痕又添之于白色锦缎之上。
五丈长的白缎之上,浓淡笔墨渐渐开始增多,渐渐显出了一点水墨雏形。
在这段乐声之中,忽而传出清幽的笛箫之声,比起之前的笛声和箫声不止上了几个档次,清幽的仿若世外来的一抹悠悠之声,整个乐曲之层次骤然又上去了两层,这完美的乐曲加上舞蹈,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去看究竟是换了哪个乐师,这箫声和笛声为何又能衔接得那样好,他们的目光都被中间旋转的雪莲吸引住,生怕一个眨眼就错开了眼前惊世的表演。
乐声渐渐开始转为低沉,清歌舞蹈的身影也越来越缓,云袖翻转之间如同一瓣瓣的雪莲在不断的盛放,她的手指轻轻往后一拉,那琵琶再次抱在手中。
能坐在这里的人,对于歌舞都有些精通,知道此时是乐曲到了有琵琶伴奏之时,但见清歌手肘一动,那琵琶便往身后递去,横抱在身后,整个人如同壁画上的飞天仙女一般,好似一缕微风,一抹晨曦,一笔淡淡的水墨,飞在九天之外,衣带飞舞,卓然翩翩。
“那是反弹琵琶!”不知是谁忍不住大叫了出来,方一出声就知道自己不该说话,打扰这份舞蹈的美感,在接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谴责目光后,连忙捂着嘴,可是目光里都是钦羡,反弹琵琶正是弹奏琵琶的最高境界。
此时那琵琶声音如同小珠大珠落入玉盘,其声脆脆,在她皓腕轻摇之下,流淌出来,似乎水流冲到了那极高的地方;又似一条在崇山峻岭间升空的飞龙,盘旋一阵后,向上急冲;随后又力骋其千回百折的精神,如一只银燕在惊涛骇浪中左右徘徊,最后直向上冲,一个音弦略转,如同珍珠落下,掷地有声。
随之落下的,还有那飞扬的云袖,和张狂的墨发,静静的垂落下来,宛若一朵白莲最终凝止了下来。
寂静,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那打灯的宫人都忘记了在舞曲完毕之后,点上周围的宫灯,他们呆愣了,只看见在大殿之中,一身素色纯白的清歌,她静静的伫立着,鲜艳的琵琶在她的怀中,如同人一样静谧。
过了半晌,一声慵懒华美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寂静,“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高堂满地红氍毹,试舞一曲天下无。”千夜离手中摩挲着半妆笛,嘴角带着惯有的笑容,风流肆意的念出一首诗。
众人方从这惊世的舞蹈之中回过神来,而此时,那块白色的锦缎已然飘挂在半空的銮杠之上。
若说方才的舞蹈和反弹琵琶已经让她们觉得惊叹了,此时看到这匹白色锦缎之时,更是让他们惊叹不已,看似毫无章法的足动之下,昏黄的宫灯之下,一副万里江山图赫然映下,蜿蜒的山脉,起伏的山峦,奔腾的大河,密密的竹林,仿若在眼前生活了一般。
不知谁先发出一声惊叹,千月千明两位公主目光在那副万里江山图上流连不放,赞美道:“舞姿清绝,琵琶妙绝,画意卓绝,此等才情绝不是我等可以做到的。”
她们两人一开口,其他人也不好出声了,如果说刚才还觉得自己表现不错,那么在看过这个之后,都知道自己是比不上了。
这惊鸿一舞,便已经极其考验人的腰肢柔软,功底扎实,沐清歌跳了之后,竟然连呼吸都未曾变乱,再加上一手反弹琵琶,放眼天下,能做到这点的不会超过三人,想用这个手法弹琵琶不难,想要弹得好,那就是如登天一般,而以足,袖为画,其思之妙绝,已超出寻常人的思维。
每一样都是拔尖,每一样都超出他们的想象,她们在开始曾想过,也许沐清歌不是个肌肉女,有一样拔尖的,却没想到人家竟然每一样都是顶尖的。
她们也不会知道,清歌为了更好接近刺杀目标时,在这些方面下了多大的功夫,若不做到最好,如何能让那些享受过最好最豪华生活的上层名流高官另眼相看,以至于得到选绝佳的刺杀机会呢。
北听芙和凌帝坐在龙凤鎏金椅上也都震惊了,他们从未想过,这个素来清清冷冷的儿媳妇能有这样的才情,方才那一幕就算已经停下,在脑中还在回荡着。
“清歌,你总是让本宫惊叹。”北听芙柔和的一笑,眼底满满的慈爱,当初知道沐清歌是个庶女,以为不名一文,结果宴会上识破了青鸾国的诡计,后来又在右相逆反的时候早早看破,设下了计谋,每一次都让人有惊喜。
“能给皇后增添惊叹,也算是清歌的有用了。”清歌微微一伏,笑着回答。
凌帝也从惊叹中回过神来,咳了咳道:“这便是你的要表演的才情吗?”
“是的,清歌一开始便说过,必须要能吟诗做画,妙舞善乐,做到这个要求,方才可以。”清歌不快不慢的回答。
“伊舞想问问这乐曲是何乐曲,为何从未听过?”凤伊舞谦虚的问道。
她一问,清歌唇角微微一勾,垂了一下眼,方道:“这是一本古书中的,恰好翻到,叫做《天下》。”这其实是现代的一首古典音乐。
“天下,好名字。”凤伊舞听后眼眸闪了一闪,浅笑夸道,“难怪如此大气,又不乏儿女情长,倒是好乐曲,不知可不可以将乐谱抄给伊舞一份,母皇很喜欢声乐。”她口中的母皇便是青鸾国女帝了。
“当然可以。”清歌大方的回应,好音乐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应该流传,让更多人听见,她不知道这样一说,在其他人看来是十分大方的行为,许多乐师谱出好的乐谱,轻易是不会给人的,顿时对清歌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齐沉鱼眼中闪着嫉妒的光芒,这个舞,把她的风头全部给压了下去,这是什么意思,让她跳个桃花舞来热场子的,沐清歌再来一展风姿,显得她的桃花舞不堪一提,美眸一瞥,翻眼道:“再怎么好看,也不过是舞,乐,画,你说要做到那四项,可是刚才看你也只做了三项。”
当转眸看着御天乾的时候,那轻视之色都褪下了,内力满是热烈的爱慕,刚才沐清歌在跳舞的时候,就是御天乾去谈的古筝,她原以为御天乾不过是个能文能武的王爷,不识得那些情趣,今日一看,御天乾的古筝弹的也是顶尖的好,这让她更是笃定了要嫁给御天乾的决心。
凤伊舞瞥了一眼齐沉鱼,眼底含着浓浓讽刺,站起来举杯道:“久闻有善画者,可以在画中藏诗,定国郡主着竹林藏诗,让伊舞算是开了眼界了。”
那些不明白的人,比如齐沉鱼之辈,再看去,在那片如劲风吹的摇摆的竹林里,长型的竹叶凌乱错落,拔地而起,雄健挺劲,清新俊逸的丛丛竹叶,疏密有致,丰丽滴翠,细细观察和品味,这些似在临风摇曳中下垂的簇簇竹叶竟组成了一个个文字。
一道温润的嗓音慢慢的在大殿之中响起,“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敢用大鹏自比的女子,果真是奇女子。”
这声音平淡得没有起伏,却又仿若纯澈得不沾染半点红尘,音色不大,在殿中盘旋,干净得让人耳目顿时一清。
这是诗圣李白的大鹏赋,清歌很喜欢他的诗,奔放自由,今日在这里盗他一用,才能配的上这幅大气凌然的万里江河图。
说话的正是一直未语的莲华公子,他的坐姿丝毫未变,只是手中拿着一柄玉箫,一直没有开口的莲华公子说话,顿时也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再一看他手中的玉箫,有人疑虑的问道:“方才可是公子箫声伴奏?”
“正是,希望定国郡主莫怪莲华,只觉郡主舞姿甚美,忍不住伴奏一曲。”他有礼的回答,清歌自然不会责怪。
“那笛声,是夜王伴奏的,天啦……”
众人再一看去,是啊,千夜离手中一直在摩挲一根笛子,接受到四面八方的注视,千夜离颇为自然的一笑,目光潋滟,“定国郡主舞姿曼妙,本王情不自禁的吹笛伴奏了。”
语气之轻松自然,似他为人伴奏是经常做的事情一般,可是谁都知道,连他府中的美人遗姬都未曾得到夜王吹笛伴舞,可也没有人怀疑,因为,若不是他们的声乐不够,否则也忍不住要伴奏一曲,因为这舞太让人想要和鸣。
没有人会说那个喊出来的人没见识了,连她们都想要惊讶一声。
人人面面相觑,眼底都是惊讶和幸运在流露,看过这样一曲琴舞诗画四绝已经是今生怎么都想不到的美景,再听过世间最为盛名的三名男子为之伴奏,其中的美妙,难以言尽。
今日这一趟,无论选不选上,那都不枉来这么一趟了。
千夜离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当清歌背对着他时,目光悠然一变,变得深幽不可见底,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明显和艳丽,目光在暗淡的灯光之中显出别样的色彩。
莲华公子则是平静如水,他的眸子始终平静,凝视在清歌身上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风吹过时,荡起他平静的衣袂,如同吹皱了的池水,涟漪圈圈。
唯有一人,对这事特别的不满,众人都是羡慕的眼里,她的眼里却只有嫉妒,甚至嫉恨,猛然的推了推身边的使者,使者很是为难的看着她,现在这个情形,就算有不满,看到定国郡主的表演之后,还能说什么。
齐沉鱼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这时再说只怕不好,因为她是来和亲的,总不能太过急迫,使者来说才是好的,低声恶道:“你若不开口,你全家就等着送死吧!”
使者被她吓的一惊,现下沉鱼公主的娘亲米拉贵妃是天星国皇帝最受宠的妃子,连带沉鱼公主也受宠,若是回去米拉贵妃吹吹枕头风,后果不敢想象。
他心中有怨恨,却不敢得罪齐沉鱼,硬着头皮站起来道:“定国郡主如此出色,大雍太子殿下真是好福气,再若加上几位美妾,必定更是享齐人之福。”
这意思,还是要让御天乾在这批美人中选上一两个,一些美人都投以鄙视的眼光看向齐沉鱼,碍于她公主身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但是还有一部分是很开心的,怎么说,她们来了也是为了嫁给御天乾,就算比不过,有个人来出头说话就是好的,只要纳了齐沉鱼,那其他人也有了机会。
凌帝面容上掠过一抹深色,侧头对着坐在旁边的御天乾道:“乾儿,你便选上一两个也可……”
“真是天大的笑话!”他话音未落,御天乾已然站了起来,郎朗一句话从大殿高台之上传来,打断了他的话语。
一身深紫色袍服,墨发上挽,用东宫金冠牢牢箍住,飞扬的凤眼中带着抑制的怒气,从玉阶之上一步步走下来,通身的威仪一点都不比台上的凌帝少上半分,震得所有人都噤口不言。
抬步走到清歌面前,墨蓝色的眼眸扫视了一圈,从各人的面容上看了过去,嘴角噙着的弧度越来越冷,化作了冰寒之色。
“各位前来的各国使者,早在前来之时,本宫曾说过,不娶二妻,可本王未来的太子妃贤惠淑德,愿意给予各位机会,世人都说,娶妻当娶贤,纳妾当纳美,经过这两天,本宫可想问一句,论美貌,定国郡主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论才情,定国郡主能以一独四,才情盖天,论策略,定国郡主能辅助本宫,聪慧睿智,就凭此三点,便能艳冠群芳,独步天下,你们又凭什么要本宫纳一个事事样样都不如太子妃的人!”
凌厉的话语从殿中缓缓而过,不怒自威的气势,不冷自寒的凤眼,每一处都散发着无双的威严。
御天乾嘴角邪邪的一勾,在冷冽之中透出一抹邪佞的色彩,微微低头看着素服清妆的清歌,眉眼里透出几分深藏的温柔,长臂一伸揽住清歌的纤腰,朝着众人道:“我御天乾的妻子,除了沐清歌,今生绝无二人,若再以此事相逼,莫当我大雍乃泛泛之国。”
此话极重,也是当着众人表决了他的信心,若再逼迫,他不会介意兵戎相见,在战场上分胜负,如今的大雍,在吞下半个南平后,声势更是壮大,除了东雷外,其他国家差了一截。
任何时代,都是强者胜,顿时就算心有不甘,自也不敢多言。
语罢,御天乾收回目光,将清歌一把抱起,揽在胸前大衣内,转身便出了大殿,徐徐远行,留下一殿人痴痴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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