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牙婆
第二日范远瞻也是早早起床,用过早饭就要上山。
范溪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喊住他,“等一下,大兄,你带着这几个包子路上吃罢。”
“怎么还有包子?”范远瞻笑笑,“什么时候做的?”
“前些天买了面粉,今早蒸的,大兄你带着路上吃。”
她捧着递过来的包子每个都比范远瞻拳头还大,买的面粉不是什么好面粉,有些发灰,不顾包子倒是胖乎乎的,绵软又香甜,凑近一闻,能闻到一股很明显的香味。
范远瞻看着范溪,总感觉他妹妹已知道他这两日去做什么,只是不说而已。
范远瞻顺手用垫着的荷叶将这包子包好,包了两三包,放到箩筐里,揉揉范溪脑袋,笑着叹口气,“你呀。”
范溪揪住他衣服,又从后面背着的手里拿出一个竹筒来,“大兄,莫要喝生水。”
“知晓,知晓,我今日早些回来。”
范积蕴也收到了妹妹递过来的包子,他捧着包子想推回去,“不必,我去学堂,中午有饭食,吃什么包子?”
“你们那的饭食又不是什么好饭食。”范溪执意,“二兄,你吃罢,家里还有,待会我就蒸。”
范积蕴只好将这包子收下。
范溪先前还琢磨着是否要出门卖包子,不过卖包子比卖饭更不划算,费时费力,卖得还便宜,且卖包子起码得有个小铺子,不然拉着一板车包子出去,也拉不了多少。
多方比较后,她将这主意暂时搁到一旁,馋虫起来了,便先做了一屉包子吃。
新的包子蒸出来了,略放凉一些后,范溪给外祖母和母亲各递了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一家人坐在门口啃包子吃。
“这包子吃着就是香,说来,我还是二十多年前,与你们外祖父一道去县城访友之时,你外祖父给我们买过一回。”
安娘一听她说起这个便笑,脸上透着怀念,“就那一个包子,您还仔细用帕子包了带回来给我们吃。”
“是。”柴娘也笑,“当时想着从未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带回来给你与你兄长尝一尝。”
三人在廊下说着话,安娘又喝了一回药,药力上来了,她抵不住困,拖着步子走进房里,一会就睡着了。
范溪留在家里琢磨卤猪肺的配方,这卤猪肺要咸一些,最好卤到嫩而不烂,略带些嚼劲却又完全入味,方合适。
前两日割的肉还有,她将水煮好的肉切好,切成一粒粒小肉丁,炒下锅去,炒辣椒。
猪油是荤油,用来炒辣椒最香不过,放入肉丁的时候,肉丁滋滋作响,放一把姜蓉,放一把蒜蓉,再来几个葱头,而后放一小把豆豉,大火翻炒,再加掺了小辣椒的辣椒碎,这么一炒,香味全出来了。
这辣椒碎有肉味,即使不放猪肺,也有种肉沫辣椒酱的感觉,十分好下饭。
等辣椒碎炒好了,再放入猪肺,翻炒搅拌匀,盛起来的时候放点葱花,一道非常不错的辣椒碎猪肺就炒好了。
柴娘在灶下,闻着锅中的香味,“这道菜越做越香了。”
“嗯,暂定配方就这么着吧。”范溪见卤锅里的卤汤开了,忙把灶膛里的柴火夹出来。
他们上午没什么事做,衣服柴娘洗,范溪想着等会是不是去把地翻出来,种点藠头。
谈合作之事还得晚上大兄回来去大伯家一道谈,不过现今可以先将口风透给大伯母,瞧她愿不愿意。
范溪估摸着她应当愿意,毕竟还有两个儿子未成家,家里银钱怎么都得多攒些。
范溪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外面有人敲门,她年纪小耳朵灵,听到后往外看了眼,停下手头的活计,走出去开门。
范溪过去一看,却是桂娘,不同于每次趾高气扬的模样,她这次来,目光躲躲闪闪,根本不敢对上范溪的眼睛。
范溪眯眯眼,一下狐疑起来。
桂娘小声说:“溪娘,奶奶找你,你与我来。”
“奶奶不是回娘家了么?我才不信,你诓我罢?”
“我诓你作甚?真是奶奶找你,你若不信,她等会可要亲自来。”
范溪皱着眉,“我不信。”
说着她砰一声关上院门。
柴娘在屋子里喊:“谁呀?”
“桂娘,说我祖母找我。”范溪淡淡道:“估计骗人的罢?”
柴娘亦不解,“找你作甚?该不会是从娘家回来,给你带了什么东西罢?”
范溪皱着眉头,低声道:“应当不会,祖母不喜欢我,我不去触她霉头,等大兄二兄下午归来再过去那边罢。”
柴娘点点头,不再管这事。
“嘿!你这人!”桂娘砸了下门,里头无半分动静,柴娘都不理她。
桂娘吸吸鼻子,原本想提醒范溪,想想她祖母那双阴骘的眼睛,又不敢说了。
她祖母打定主意要卖孙女,若是没卖成范溪,把她给卖了该如何?
想到这里,桂娘咬咬牙,转头又回去了,反正她只是带个话,要卖人的不是她,要卖的人也不是她,对方听不听,不干她事。
牛角娘听她回来一说,也没见太生气,只是淡淡道:“知了。”
家里还有个客人,女人,长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瞧着不像好人,桂娘有些怕她,回过祖母后就匆匆回房间去了。
牛角娘对来人说道:“冯三娘,你在这坐一会,我去将我那孽障带来。”
“哎,你去吧。”
牛角娘整理衣裙,抬脚出去了。
没一会,范溪又听到有人敲门,她过去一看,正是牛角娘,耷拉着眼皮子看她,“怎么?连奶奶都不叫了?”
“奶奶。”范溪勉强笑笑:“您怎么来了?”
牛角娘瞟看她一眼,“有事找你,与我来一下。”
范溪见她这模样,猛地打了个寒颤,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忙道:“奶奶,我进去跟我娘说一声。”
“废话那么多!”牛角娘伸手就要来抓她,竟是半点耐心都无。
范溪的声音猛然拔高,尖叫一声:“婆婆!”
柴娘从里头跑出来,见这模样,赶忙过来抢人,“亲家,这是怎么回事?找溪儿作甚?”
“有事要与她说,这是我范家的事?怎么?你要教她忤逆祖母么?”
牛角娘笑容非常冷,法令纹又深刻。
柴娘见她这模样,心里打了个突,“亲家这是什么话?”
范溪在一旁挣扎,道:“祖母,您找我何事?要么等大兄二兄回来再说罢?”
“不找他们,就找你。”牛角娘说完就来捉她,不耐烦道:“祖母还能害你不成?”
说着牛角娘一把拽住她手,拉着她要走,范溪不愿,就差没在地上打滚,奈何力气不足,落了下风。
范溪不敢高声叫喊,就怕将她娘惊出来。
她娘病还未大好,身子骨弱,她祖母人又阴狠,万一等会她娘出来,起了冲突,被打了或者如何,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柴娘人又矮又瘦,挣不过牛角娘,就眼睁睁见她要将人拉走。
慌神之下,猛地见到范溪回头,用嘴型朝她说:“大伯母,找大伯母。”
柴娘定定神,咬咬牙,等她们走远一些,赶忙跑着去找荆娘。
还未到人门口,就喊起来,“荆娘,荆娘,出事了,快来帮把手。”
村里有其他人听见,被她的喊声惊过来。
范溪人小,远不如牛角娘力气大,整个人几乎被她提着进了门。
冯三娘一出来,就见她,眼睛顿时一亮,“真是个齐整孩子,就是黑了些。”
范溪被她打量货物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
牛角娘轻描淡写,“黑有什么要紧,乡下孩子都这样,回去养养就养白了。”
“这倒也是。”
范溪彻底明白她们想做什么,张嘴便叫喊,谁知刚喊了半声,冯三娘身后那名健壮男仆一下蹿出来就捂着她的嘴,险些把她捂死过去。
这情景,莫说桂娘,就是萍娘,也不敢出来多看,只能让他们带着溪娘。
这桩交易没多久,不过一会儿工夫就谈妥当了,范溪看着奶奶,又看这这熟悉的卖货场景,心里拔凉,奈何她嘴巴被人物上了,整个人力气又不大,怎么都弄不开那个按着自己的人,人倒是被捂得呼吸不畅,渐渐失去了意识。
她越发惊恐,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危机,一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冯三娘亦知事情紧急,给了牛角娘二十两,拿到范溪身契后便将示意身后男仆。
男仆将半昏的范溪一把抱起来,快步走到院子里,塞进马车。
身契先前便写好,现今不过是画个押按个印子之事,几句话功夫而已,马车已驶出牛角娘家院子。
那头,柴娘什么也顾不上了,喊声将荆娘婆媳都惊了出来。
荆娘见她直喘,忙扶住她,“婶子,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柴娘喘着气,“溪娘、溪娘被她祖母给弄走了。”
荆娘吓了一跳,“什么弄走?”
柴娘道:“她祖母刚刚过来抢人,几乎将溪娘拖着走。荆娘,快,快与我瞧瞧去。”
“哎,我去看看,您先莫急。”
“我与你一道去!”柴娘眼泪淌出来,“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他们两人都有不好的预感,没敢耽搁,只能跑过去。
家里没男人在,荆娘走的时候赶紧交代媳妇,“莲娘,你去看看,把你相公与你公公叫回来,怕出大事了。”
柴娘一出门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手与膝盖立即见了血。
荆娘要扶她,她握住荆娘的手,催她,“莫管我,快去瞧瞧,我怕你婶子要卖了溪娘。”
荆娘吓了一跳,“怎么会,我们这里多少年没有卖儿鬻女的事情了?”
现今大家日子都过得去,卖儿鬻女并不好听,若是被人知道了,一村人都得被人瞧不起。
柴娘也就刚刚事情发生得急,未想明白,现今回过神来,心里明白,八成那牛角娘就是想趁她们一屋子老弱,卖了溪娘。
想到这里,她心里越发急。
荆娘家与牛角娘家不远,几步路功夫。
然她们还未到地方,一辆马车哒哒从不远处跑过去。
荆娘心头一急,脱口而出,“这,溪娘不会在上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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