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书童入三清
“郎君？”
众人下车后，被这清脆的声音引得回头，书院门匾下站着一个男孩儿，备着包袱，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消瘦，不过长得清秀。
顾辞见了沈巍，快步走过去。
“来多久了？”
“来了一会儿了，不让进，就在这里等着了。”沈巍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什么时候到南安的，怎么也没跟我说？”顾辞语气柔缓了些。
几年前沈禾救了一家三口，沈老爹和沈蕊沈巍两姐弟，这两人的名字是沈禾取的。三人就一直跟着他们，来泉州时，沈老爹病重，没能和他们同行。差不多三个月前沈老爹过世，这两姐弟才赶过来。沈蕊一直跟着沈禾，沈巍一直跟着他。
沈巍抬头看着顾辞，慢慢说道：“我说了，郎君可不许生气。”
顾辞听着就知道答案与自己想象的差太多，“好”
“听郎君你这语气就知道不好，”沈巍认命般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禾姐姐让我今天过来是算好了的。”
“有事瞒着我？”
“嗯”
“还挺多？”顾辞的语气微微上扬。
“不不不”沈巍连忙否定，“其实我和姐姐走岔了路，在临县遇见了禾姐姐，然后我们昨天回的南安。午饭后禾姐姐就催着我过来了。”
“事儿挺大？”
“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顾辞心下有了计较，轻敲了两下沈巍的脑袋，“几个月不见，学会撒谎了。一起进去吧。”
远处，李思睿戳了罗安一下，激动的问道：“这就是顾辞的那个弟弟？”
“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啊，你不是见过吗？”董三略带嫌弃的回道。
“这不是我之前见的那个，这个我也不认识。”
周二看着顾辞和对方相处，关系不错，不过对方明显对顾辞十分敬畏。“也许是侍从呢？”
“书院不是禁止带书童吗？”
“哪有，只要书童考试合格就行，不过那试卷我家书童考过，挺难的，一般人做不了。”刘思睿想起他家书童已经连考三年了，愣是没考过。因着这条规定，书院里几乎没有书童伴读。
一晃便是初五。
李思睿端坐在座位上，脑袋时不时地偷瞄着窗外。
“行了，别做样子了。”罗安缩回探出窗户的脑袋，看见李思睿那样故做紧张的模样，一脸嫌弃。
“先生初来乍到，我可要给他留个好印象。”李思睿反驳道，他又仔细看了看旁边的顾辞，正安静的看着课本，毫无波澜，他实在管不住嘴，“顾兄，你就不好奇，这个教我们农学的先生长什么样？”
“好奇啊，等一下不就见着了嘛。”顾辞的目光从手里的《齐民要术》上移开，往前扫了一眼，沈巍背挺得笔直，李思睿是装的，眼前这个是真紧张。
“来了来了，妈耶！”
“怎么了怎么了？”教室里迅速引起了小小的议论，这门选修也就二十来人，不过他们对三清书院里所有的先生都有了不同的认识，不管新来的先生是谁，总归不是一般人。
“不会吧，看着好年轻啊。”董三压在罗安的背上，“怎么看着比顾兄还要俊俏？
罗安推开董三想要拉回身子，“闭嘴，快起开”，他和顾辞认识一个多月了，唯一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的就是沈禾弟弟了。绝对是宠弟狂魔。
眼看山长他们快到教室了，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坐好，顾辞零零碎碎听到“是个少年”“长得俊俏”几个词，心里的猜测已得到证实。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沈禾了，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很少分开这么久。不过她居然瞒着自己去了临县考察，现在又来书院教书，还让沈巍提前过来，让自己有心理准备。能把这些心思用到自己身上，还真是难得。
至于安安分分在书院教书，顾辞猜测肯定干不长久，明明比自己还喜欢搞事情。
“需要我陪你进去吗？”黄曦笑着问道，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一朵儿了，看着沈禾的目光太过热切。
“不用了，山长放心，刚刚答应的事情山长安心等消息就可。”沈禾再三保证，这句话从书房到教室她已经说了近十遍，她现在已经完全认同顾辞在信上说的，山长黄曦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危险人物，有浆糊潜质，易粘。
送走了黄曦，没有他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沈禾突然就怂了。门里面坐着的可是他们家芝麻馅儿的汤圆呐，不仅黏牙还心黑。
沈禾准备扶正自己的帽子，才发现来的路上觉得带着不舒服就摘了，然后山长大人很顺手的接了过去。无法，她又象征性的理了理袖口，一抬头发现教室里的学生都嗖嗖的看着自己，她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感慨，教师这种学院派的事情她还真做不来。
她让自己不刻意去记教室里的面孔，太容易与顾辞对视了，不过她还是低估了顾辞的气质，忽视不了，就好气。
“如大家所见，我年纪不大，才及弱冠。姓沈名禾，家中行二。我比在坐的大多都小一些，你们唤我沈二就可。”
“有些同学不要用那样质疑的眼神看着我，因为，”沈禾的目光慢慢在教室里扫过，看见顾辞在对他笑，真心的，她继续说道，“我不是新来的先生。”
至于原因，说起来很简单，书院聘请的是广城先生，广城先生是何人呢？
官至工部侍郎，从三品，致士后回到泉州，着眼于农业研究，去年开始潜心著书。和书院刘监院私交甚好，在应下聘请后还要求提前支付一年的薪水。监院居然咬牙答应了。
哪想到最近他受人启发，写书又有了新的思路，预计四月底完稿是做不到了。
书完成前他不会出门，但他也绝不会退钱。而刘监院觉得他已经支付了课时费，如果不上课就必须退钱。两方相执不下，广城先生就拜托沈禾来代几节课。
众人听了，发现这是他们监院能干出来的事。
“那你真的要给我们上课吗？”下面有个同学问道。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说说呗。”沈禾心里轻哼了一声，严格算起来她都可以做他们妈了，还教不了吗？只是沈禾没发现她此时清秀的脸上有着几分狡黠。
虽然在坐的同学中，很多人还在质疑沈禾的水平，不过她年纪太小，之前说的理由他们也都接受，所有都没有太严肃的对待这门课。一来，这里面很多人选这门课也是无奈，隔壁燕然先生在讲《史记》，满额了。再者他们被书院里的那些老怪物们打磨了那么久，也都不是咋呼的人，最多把沈禾当成自己小弟弟看了，毕竟长相在哪儿，做不来公然挑衅的事。
“这节课我们就讨论一个问题，你们既然坐在了这里，那你们觉得你们能从这门课里学到什么呢？下面给大家一柱香的时间自由分组讨论。”
上课时沈禾都只在教室前面走动，不过时间过的很快，下课铃响了，她状似无意的看了顾辞一眼，正好和他视线对上，上课时罗安那一片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想来都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她还在挣扎要不要过去跟顾辞打个招呼，就看见山长大人一脸慈祥的门口看着自己。
沈禾与顾辞先后出去，教室里彻底炸开了锅。周二上课时就发现顾辞看沈禾的眼神贼奇怪，看得他慎得慌。罗安那一片也太反常了，他猜到顾辞和沈禾可能有什么关系，可当知道他们是兄弟的时候还是惊讶了不少。
这一家人的模样也生的太好了吧。而且这个沈禾，年纪轻轻，一节课一个问题，颠覆了他们之前的认知，就连自己，不得不说，确实小瞧了他。现在知道了他是顾辞的弟弟，他又觉得心里没那么不平衡了。
想当初他的兄长顾辞初来三清时，大家觉得也就长得好些，哪想到一篇《孟子》的经义，观点视角犀利，与荃期先生在课堂上公然对辩也不遑多让，可谓一辩成名。
不过沈禾融入书院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顺畅。才十天不到，书院里个个像与他交熟似的，这个家里寄了些零嘴要与他分一分，那个从番邦淘来了新鲜玩意儿要给他玩一玩，今天一群人讨论文章，明天就有请他吃饭的。
顾辞表现出来的性格也不差，温文尔雅挺亲近的，不过他论辩的场面他们都记忆犹新，太过犀利。如今沈禾一来，两人一对比，大家显然把对顾辞的热情都转移到沈禾身上。
竹林里。
陈朗执黑落下一子，抬头时与周二的眼神对上，略有些不好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抱歉。
陈朗的五官英气又少了些严肃，嘴里说着抱歉眉眼间又染上笑意，整个人都明朗起来。常年跟着他大哥经商，应酬算计却又在他身上看不出商贾之气。
不过，反观他对面的周二，平日里言笑晏晏，能斗嘴能打趣，此时，眼神平静地落在棋盘上，手里慢慢摩挲着棋子。
在陈朗心里默数到三十的时候，周二的表情有了变化，相处多年才能发现的变化，是激动。
“至于吗，不就是一局棋吗？”
“同一个路数，我能输给顾辞一次，还能输第二次吗？”周二懒得跟他多说，这家伙居然变相套用顾辞之前的路数，要不是他自己也想看看能不能破局，刻意诱导。
“你这步走出来，我已无能为力。再来一局。”
“修知，可算找到你们了。”周二准备开口，就听见李思睿的声音，然后看见他和罗安远远的跑过来。
周二和陈朗对视一眼，都开始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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