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在怕什么
第208章 在怕什么
听到前两点，罗轩眼中便闪过一丝明悟，好像明白柳东来针对佛门的原因了。
柳东来继续说道：“天下佛寺登记在册的有三万多座，大的寺庙僧侣上万，小的只有寥寥数人，加起来怕是超过三十万了。”
“更重要的是寺庙都有自己的佛田，单单嵩山的佛田就有十八万顷，全国加起来有多少你自己估量。”
“佛田是不交税的，佃户种的粮食一半以上交给佛寺，佛寺却一粒也不交给朝廷，除此之外佛寺还以各种名义诓骗百姓捐香油捐金身。”
“百姓愚昧，每年种的粮食七八成都交给了所谓的佛祖，你看看眼前，神都城外天子脚下，百姓过的却是什么日子，佛田不绝百姓永无宁日。”
听着柳东来的解释，看着眼前一座座破瓦寒窑，罗轩不由想到了历史上著名的三武一宗灭佛。
灭佛既有政治原因也有经济原因，但不管什么原因，皇帝亲自下场灭佛只能证明一点，不灭不行了。
佛门圣地香火旺盛，山下百姓却民不聊生，再联想灵山脚下的狮驼岭，罗轩的眼中浮现出一缕杀气，蹙眉问道：“柳寺卿想让我做什么？”
“不急，随我来。”柳东来上马离去，罗轩连忙招呼姚元崇跟上。
三人贴着城墙向北，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赶到邙山脚下。
生在苏杭葬在北邙，邙山可是出了名的乱葬岗。不过此刻的邙山脚下却围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个个面露菜色，很多孩子连衣服都没有。
何止孩子，许多成人都没得穿，随便找了几片树叶围住要害，坐在地上双眼茫然，生无可恋。
罗轩粗略一看，在场百姓少说也有几万人。
柳东来叹息道：“看见了吧，这就是各家的佃户，吃不饱穿不暖，很多人都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罗轩下马，跟着柳东来走进人群，刚一靠近，几个怯生生的孩童便像看见猛兽似的，齐齐退走躲到大人身后。
小小举动让罗轩的心不由一痛，他停下脚步蹲下身子，露出和蔼笑脸朝孩子招手道：“小朋友今年几岁了，过来叔叔给你糖。”
不说还好，一说孩子缩的更后了。罗轩脸上不由的浮现出一丝尴尬，柳东来转身道：“随我来。”
罗轩只好继续跟着前进，穿过人群来到一处山洞，山洞好像是最近挖的，裸露在外的泥土还带着一丝芬芳，洞中则密密麻麻堆满了粮袋，每个粮袋上都画着一个“卍”佛印，不用问，肯定是佛寺抢来的那一批。
看着佛引，罗轩嘴角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说道：“这么多粮食被抢，佛门那群秃驴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柳东来笑道：“当然，状都告到刑部尚书钟柬那去了，钟柬找我谈话，我只回了一句，要么这事你别管，要么我组织佃户抢你家去。”
“呃……”罗轩愣了半天才竖起大拇指赞叹道：“牛掰。”
枪杆子里出政权，柳东来现在握着佃户这个大杀器谁敢得罪。柳东来转身看着罗轩，眼中露出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定，郑重的说道：“龙川侯，你也看见了，门外的佃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却严格遵守本官制定的规矩，没有一个人进洞抢粮。”
“大周的百姓是最好的百姓，官却是最烂的官，此情此景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罗轩沉默，思忖片刻扭头说道：“老姚，去我府上，让荔叔将库房里的衣服全部给我拉来，再让荔婶加紧制衣，缝好一批拉来一批，快点。”
龙川侯府现在有数百架缝纫机，最近一段时间生产了不少成衣，但国丧期间做买卖影响不好，便全在仓库里积压着，多了不敢说，五六千套还是有的，虽然不能满足在场所有百姓，但帮点是点嘛。
“喏……”姚元崇转身离去。
柳东来后退数步，向罗轩大礼参拜道：“老夫替外面百姓谢谢侯爷。”罗轩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急切说道：“大人这是干什么，晚辈受不起啊。”
柳东来没有坚持顺势站起，望着洞口说道：“大周的门阀是越来越过分了，以前门阀对佃户还多少有点尊重，逢年过节发钱发粮，遇到灾荒减赋减租，这些年神都周边修了不少水渠，得益于水利大兴，中原很多年没有遇到旱蝗灾害了，粮食年年丰收，百姓却越过越苦，侯爷可知为何？”
罗轩思忖道：“粮食多了，门阀富裕了，对为他们创造财富的佃户就不重视了，门阀嘛，用人脸朝前不用人脸朝后。”
这就跟后世的不良工厂旺季拼命招工，淡季却变着法逼你辞职一样，只有用得着你的时候才尊重你。
柳东来点头道：“没错，门阀富裕了就觉得佃户不值钱了，连年加税不说，还变着法的欺压，门阀府上的丫鬟婢女大都是佃户家的子女，每年被迫害致死的数不胜数，不管春夏秋冬，邙山上每天都有被破席卷起丢在草丛的尸体，老夫在大理寺虽然不怎么管事，却也不是聋子瞎子，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只是无力改变罢了。”
罗轩咬牙切齿的骂道：“人渣。”
柳东来苦笑道：“现在你知道老夫为何能在佃户之中一呼百应了吧，百姓苦门阀久矣。”
“他们只是想好好活着，吃饱穿暖有尊严而已，百姓不是牲口，他们努力种地从不负人，却永远被人辜负，天下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龙川侯，你也是种地出身，应该最能体会其中的心酸吧，虽然凉州与中原不同，因为胡族侵略赋税普遍偏低，但道理是一样的。”
“老夫原以为庶民最懂庶民，侯爷出头之后会为百姓做主，可你来到京城之后都做了些什么，整日纵情声色，无所事事，你还是那个不畏严寒，爬冰卧雪，率领民兵誓死守护百姓的陇东校尉吗？”
“侯爷，你心中还是有热血的，否则不会提倡科举，当朝顶撞管翁，但你点火就跑，一惹出事就跑到旁边看热闹，你觉得就你点起的那点小火苗，在没有人煽风添柴的情况下烧的死门阀吗？”
“咱们与门阀不是在过家家，而是在进行残酷的政治斗争，你死我活，门阀势力有多大你不是不清楚，拼尽全力都未必能赢，更别说事事留手了。”
“事已经出了，若不把门阀的嚣张气焰压下去，事情结束之后洞外的佃户就会受到门阀更残酷的镇压，届时他们的苦难，你我都有责任。”
“龙川侯，你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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