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自在飞花轻似梦 八
我在娇华殿的床铺上醒来,坐在一旁的描红身形臃肿,我细细打量过来,才领悟她大概是身子上缠了纱布。紫兰姑姑惊喜地快步走过来,连连唤了三声“小祖宗”,我便知道已经安全了。
她将我小心扶起来,不住地关切着,又一勺一勺喂我吃药。喝罢汤药,我有气无力地吩咐紫兰姑姑出去,询问描红当日的情况。
描红比我争气,虽然受了些皮外伤,好歹没有当场昏过去。她告诉我,那日容祈命人在石门上贴了炸药,将石门炸开后,便带着我们三人回宫了,秦玮和秦子洛也被送回家中休养。便是如此,描红当日也还是没能见到容祈本尊,只知道围剿百生堂是他一手指挥的,当时本尊却不知是在何处。
这容祈还真是个玩神秘的高手,我甚至开始怀疑,他这一来二去的,是有意在躲着我。
描红虽然在,却不见了吟风,我便顺口问了一句,描红的眼眶却是红了,半晌才低低道:“她……她当时躲闪不及,现下还昏在榻上……”
我摇摇头回想当时的场景,我有秦玮护着,描红被秦子洛保着,堪堪没人顾得上吟风,也亏得吟风皮肉结实身手矫健,总归能躲上一躲,若是换了我和描红被撂在那处,此刻当是碎石、碎尸,傻傻分不清楚了。
描红说太医已经给吟风诊过,好在并未伤及肺腑,将养几日应该就能醒过来。那便大家一起将养着吧,我瞧着现在这个光景,没个三五天的,我自个儿也下不了床。而我倒是也愿意多在床上躺一躺,一来弥补我这些天心灵和肉体受到的创伤,二来我心下明白得很,等我这身伤病养好了,也就是时候该同父皇和顾且行交代交代,针对时常溜出宫去撒野以至三番两次小命岌岌这样恶性,我当如何自省,日后又当如何严以律己。
而我虽然已经深刻的意识到外面的世界有多么惊险和无奈,却更深刻的明白,这个嗜好我戒不掉。我只得一边躺在床上哼哼,一边思索此番当如何诚恳悔悟,以挑战他们对我的纵容极限。
紫兰姑姑携一众宫人自然照顾的周全,我看描红行动也不大稳妥,便吩咐她不用伺候了,只消仔细照顾着吟风,她若是醒了也记着及时知会我一声。接下来的日子,我在宫中好吃好喝,饿了这么几日,又险些沦为别人的盘中餐,我适才感到往日吃腻了的山珍海味何其美味。
其实做公主多么的幸福,绣绣花侍弄侍弄花草,安分守己颐养天年,身体安康平安是福,我这般喜好出生入死,实在是太不领老天爷的福泽。
再一日便是重阳,我登高的愿望随之化为泡影,原本紫兰姑姑替我张罗着,在重阳这日前去靖王府拜会下秦老夫人的事情,也只得作罢。而这秦老夫人倒是有眼色,虽以身体抱恙为由,未能亲自前来拜会,靖王府也特特差人送了慰问我的礼物。
两只锦盒,一只里头装了秦老夫人送的珍珠串子,寒酸是寒酸了点,我体谅她们孤儿寡母在塞外僻壤住着这么多年,手里头无甚宝贝,便也不吐槽了。另一只盒子里装的却是容祈亲自挑选的鸳鸯佩,鸳鸯佩,配鸳鸯,他虽然救了本公主一命,却也差点将我炸成渣渣,这份鸳鸯情我自然是不会领的,当即勒令紫兰姑姑差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紫兰姑姑觉得我这个行为不妥当,我却是不悦了,我凭什么要顾及妥不妥当,便是我现在还没嫁呢,就要处处留意着他母子二人的情绪,嫁过去以后可不是要被憋屈死。我偏要那容祈知道知道我的脾气,莫说他剿了个菜人团伙,就是立了什么汗马功劳,他也就是我们顾家养的奴才,就是个吃软饭的。
这么想着,我便觉得心里宽裕多了,至于我这些无聊的小心思,他容祈领会不领会,我便也不在乎了。
我贯是喜欢自我安慰自欺欺人自以为是,我是公主,能奈我何?
医女给我处理脚底伤口的时候,我分外的想念秦玮。诚然,此番秦玮和秦子洛勇闯龙潭虎穴救我于虎口狼牙我是该惦记他们,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因受老天爷恩惠太多,因而并不是个知恩图报的各中豪杰,我惦记秦子洛无非是捎带着而已,真正惦记的不过秦玮一人罢了。
说到我为什么惦记他,这个问题我思忖良久,终是勇敢地面对了自己的本心,我惦记他,约莫是瞧上他了。而我为什么要瞧上他,无非一张美得惨绝人寰的脸,再有一份泰山崩于前后左右我自岿然不动的从容淡定,外加那时常流露又溢于言表的温柔坚定,我似乎没有理由看不上他。
但是我看上他,这个事情又不大合乎章法,因我已经是个被许了人家的女子,我这枝牵一发而动家国天下的红杏,终是早早出墙了,这是个需悬崖勒马的事情。
我心下惴惴,想找个人同我开解开解,思来想去,便只得随手抓了个紫兰姑姑。紫兰姑姑一生囚禁于深宫之中,深谙宫闱处世之道,绝绝是颗糊透了的老油子,便是连静太后对她都有几分敬重。
但我敢将心事同她讲,不过是觉得她一生被宫闱囚禁,未能接触过情爱,因而言及情爱必定更加客观,讲的都是些大道理。而我此刻需要听的,正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需用些大道理将自己这颗懵懂的春心束缚着。
我同紫兰姑姑说:“你同我讲讲当年冷宫里那位娘娘的事情吧。”
我崇拜先皇,便热衷于他的各种传说,最热衷的便是其中风月。先皇一生最爱的女子,直至离开皇宫,也未能捞得半句名分,那时紫兰姑姑便是贴身伺候那女子的。紫兰姑姑说她虽是聪慧却也愚钝,身在宫闱之中,夫君是那万人之上的帝王,却巴望着真情真爱,终是被心中的情爱伤了自身,一去数年杳无音讯。
后来说是在塞外无雁城觅得她的身影,却又再度与先皇擦肩,为平定漠北胡族的战事,毅然远嫁漠北。从此漠北臣服,先皇在人前威风,人后郁郁,亦闲置了后宫,终是在五年之后离世,未留下一儿半女。
我不禁感叹,先皇原是个如此痴情郎啊,可放自己的女人嫁出去,这事情又委实窝囊了些。紫兰姑姑打断我的感慨,她与我说,这不该是我关心的重点,重点是,皇家的儿女想谈情爱是个奢侈的事情。
人心万千欲望之中,其中最易断也最难断的,正是这个情欲。但对于我们这些站在欲望顶端的人,有情欲并非恶事,这把双刃剑,要么妥帖收藏,要么当断则断,便我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公主,不为自己的清誉着想,也要为皇家的体统和尊严着想。
这信息量实在大了点儿,我一时半会琢磨不明白。紫兰姑姑给我打了个简单的比方,便如先皇所爱的那女子,她的故事告诉我们,爱一个人就为他嫁人,嫁给他或者嫁给对他有用的人。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紫兰姑姑问我爱不爱自己的父皇,我自然是爱的。但是我不可能嫁给自己的父皇,所以就必须嫁给对他有用的人,而父皇要我嫁给容祈,我却不知道容祈于家于国究竟有什么大用处。
“姑姑,父皇当年为何要将我许配给容祈?”我狐疑。
紫兰姑姑愣了愣,淡淡道:“大约是为了报答吧。”
“报答谁?容祈么?他当年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娃儿。”面对如此惊天八卦,我自然要抱着锲而不舍的精神刨根问底。
紫兰姑姑忽然鞠下身子,甚惶恐道:“奴婢失言,方才的话还请公主莫要放在心上,皇上既然将公主许配给靖王爷,必是有番良苦用意,那容祈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委屈不了公主。”
唔,这老油子又跟我玩起外焦里嫩那一套了,我猜她大概也不知道个所以然,便是知道也没胆子说出来,我如此善解人意,自然也不会为难于她。
瞧我,果然不是个强求的性子,我知道那原因该我知道,我便迟早就会知道,我也知道我既然孝顺父皇,就要听话嫁给容祈,自然这是在我无法一边尽孝一边推掉婚事的情况下。而在我还没有寻出两全之法前,我便只能按照紫兰姑姑说的,将那份刚刚萌芽的情爱妥帖收藏,至于不见雨露后,它是如何茁壮生长的,管它呢。
想通了这个道理,我心情大好,待能下床以后,便招呼着宫人来陪我打马吊解闷儿。他们不敢赢我的,我也就认了,只当是磨手指头打发时间,总比绣花儿来的容易多了。
娇华殿里搓马吊搓得风生水起,我混日子混得甚心安理得,却不知道今儿个吹的什么风,竟把顾且行的大驾给吹来了。
他自然不是来陪我打马吊的,反倒是很不客气地掀了我的马吊摊子,冰块脸上冰块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恨不得冒着寒气儿,“你好利索了?”
我抖抖眼皮,装出些柔弱,规规矩矩地福身:“多谢皇兄记挂。”
顾且行打发了宫人下去,将我被吓得就快缩下去的身子拎住,命令似的说:“换衣服,随我走一趟。”
“去哪里?”
“逛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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