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祭祀(四)
“陛下,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我罪该万死……”叶希儿抓着苏明月的衣角,一边抽泣一边自责,声泪俱下,模样甚是楚楚可怜。
而苏明月则是闭目养神,没有言语。
本来长孙卿也不想理会她,可她的抽泣声越来越悲恸,长孙卿实在看不下去,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行了,别哭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先前我的劝阻你非不听。”
长孙卿根本不想与她计较,只希望她能安安静静的。
叶希儿似乎也意识到此刻的自责确实多余,面对长孙卿刻薄的话她也无法反驳,只得慢慢止住了抽泣,但是眼睛里仍有泪光闪动。
长孙卿的注意力又回归到战局上,密切注视着宫城两边的通道。
左边的通道便是由常羽及其他卫军镇守,长孙卿刚看过去时,就见一个大汉举着刀欲偷袭正在与他人交锋的常羽,长孙卿连忙大喊:“常羽小心!”
与此同时,长孙卿已经冲上前抬脚踢向那人的后腿,大汉身形一晃跪倒在地,而此时常羽也已回过身来,果断出手一剑砍杀大汉。
大汉应声倒地,而常羽快速瞥了眼长孙卿,接而又转过身去继续抵御敌人。
而在另一边,竟有几人突破防御冲了上来,直向苏明月而去。前方的两个弓箭手察觉到情况,立马回身拦截那几人,但对方人多,两个弓箭手应付起来显然很吃力。
长孙卿不得不再次捡起他们掉落的剑,有一人已经快要冲到苏明月跟前,长孙卿手起刀落,那人应声倒地。
刚要收剑,却见侧面又有一人向她袭来。
那人举着大刀,长孙卿挥剑抵挡,却在刀剑交锋之时,因冲击力太大,长孙卿手中的剑被大刀击飞掉落在地。
长孙卿迅速反应过来,抬腿一脚踢中那人的手背,成功将他手里的大刀击落。
可是那人也不是吃素的,见此情形立马拳脚相向,不过几招长孙卿便被逼到了城墙边上,那人一手扼住她的咽喉,一手掏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朝长孙卿的眼睛狠狠刺了下去。
“卿儿!”
远处传来苏明月急切的呼唤声,而长孙卿则死死抓住那人持刀的手,迫使刀尖停留在与她的眼睛只有一寸之隔的上方。
只要往前一点点,刀尖便会扎进她的眼睛里。
长孙卿拼尽全力抓住他的手,双方都在力道上僵持不下,而长孙卿还被扼着咽喉,呼吸困难,身体已呈现虚脱之势。
她很快便要坚持不住了……
苏明月伸手捡起掉落在旁边的利刃,费力将其举起,对准那人的后背飞射而去。
利刃扎进那人的后背,痛得他惊呼一声,手中的力道瞬间松散,长孙卿便顺势将他踢开。怎知那人却并不就此作罢,偏要举起短刀垂死挣扎再次向长孙卿刺来,长孙卿慌忙闪躲,反手夺过短刀直接刺入他的心口。
冲上来的人总算都已被解决,危机暂时解除。
可当长孙卿回过身来时,她的左臂却有一大片血迹,都染红了衣袖,而长孙卿亦是眉头紧蹙。
叶希儿瞬间担忧起来:“你、你没事吧?”
叶希儿下意识想要去查看她的情况,可又要扶着苏明月,于是只好作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流血。她的左臂上是触目惊心的血红,只不过没苏明月那么严重,但也看得叶希儿心头发麻。
“……你受伤了?”
苏明月的视线亦是紧盯着长孙卿的左臂,眸光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无碍,小伤而已。”长孙卿轻松一笑,随手将伤口处的鲜血抹了两下,然后便若无其事地来到苏明月身旁站定。
苏明月深深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是人都怕痛,更何况是女子,而长孙卿脸上一点痛苦之色都没有。
不是不痛,而是在强行忍耐。
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让她的心境如此强大……
他忽然很想走进她的内心。
叶希儿的视线也总在二人之间徘徊,看得出她很担心他们的情况,只是她此刻除了守在苏明月身边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局势依然很紧张,而现在已是丑时。
长孙卿全当手上的伤不存在,捡起弓箭便来到了宫墙边,张弓搭箭,射杀宫城下与卫军厮杀的青龙帮之人。
每一松手,皆是箭无虚发。
英姿飒爽一词,用在她身上也再合适不过。
叶希儿望着长孙卿的身影愣住了,她曾经以为这位和亲公主顶多是空有其表,不过是会些狐媚手段勾引君心罢了,可眼下……她的气势竟丝毫不输男儿。
纵观长安,恐怕也找不出这样刚柔并济的女子。
叶希儿忽然很羞愧,无地自容,慌忙收回视线,连她的身影都不敢再看一眼。
偶尔有闯上城墙者,也皆被反应迅速的长孙卿射杀,无一例外。
苏明月这才知道,原来草原儿女竟是这般风采。
下方的利箭也纷纷飞射上来,长孙卿赶忙回身闪躲,流箭好几次都差点射中她,有的则是划破了她的衣袂。
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亦是紧紧牵引着苏明月的心神。
长孙卿找准机会便起身张弓搭箭,擒贼先擒王,几番观察之下,长孙卿终于发现了人群之中那位头戴帷帽的男子。
他便是青龙帮的首领,前朝齐氏的后裔。
长孙卿看准他所在的方位,几次张弓搭箭,可都被他躲了过去,那人早已发觉长孙卿的存在,便发挥其身手敏捷的特长,与长孙卿的箭雨展开较量。
长孙卿心中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她逐渐心浮气躁时,有一双手却自她身后而来,分别握住了长孙卿张弓搭箭的手,耳边则是那熟悉的温热气息,此时还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看准目标的身影,手臂切勿晃动。”
苏明月不顾叶希儿的劝阻,忍着伤痛独自起身来到了长孙卿身后,扶住她愈发躁动的双手。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锋利,紧盯青龙帮首领的身影,在对方几近挑衅的闪躲之下,他蓦然启唇:“放!”
长孙卿一松手,利箭飞射而去,竟是直接射穿了那人的心口,瞬间倒地不起。
敌方一片哗然,霎时乱成一团。
“咳……咳咳——”
耳边传来低咳声,长孙卿这才反应过来苏明月还是重伤的状态,此次走动必定牵动了伤口,赶忙放下弓箭回身扶住他。
“陛下!”叶希儿也赶紧跑上前扶住苏明月,两人一起将他重新扶回去坐下。
叶希儿回头看了眼那倒地不起的人,敌方的溃散,皆是长孙卿与苏明月配合的成果,两人联手之时,大有所向披靡之势,这是旁人都羡慕不来的……
扶着苏明月坐回去之后,长孙卿正欲松手,苏明月却反手捉住了她的腕骨:“卿儿,让朕看看你的伤势。”
他伸手就欲撩开她的衣袖,长孙卿却果断抽回了手:“臣妾真的无碍,陛下不必担心。”
她还顺势与苏明月拉开了距离,眼中一片漠然。
苏明月的手则顿在半空中。
方才张弓搭箭那般耗费手力,又怎会不影响左臂上的伤口,可即便疼痛难忍,她也不愿在他面前展露。
苏明月眼底有一瞬间的黯淡,随即便恢复如常,没再执着于长孙卿的伤势。
明明可以有依靠,这般坚毅是何苦。
“陛下,援军到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常羽的喊声也随之而来,众人闻言是彻底松了口气。
长孙卿来到城墙边向下方眺望,果然有一队兵马乘着夜色疾驰而来,数量众多。待他们走近,长孙卿方才认出为首之人就是右武卫将军,出宫之前,长孙卿曾无意中听宫人们提起过,圣人安排右武卫将军巡视皇陵。
表面是巡视皇陵,实则是天行台的援军。
右武卫军一到,立刻与青龙帮的人展开厮杀,他们的首领已死,现在犹如一盘散沙,对付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右武卫军是绰绰有余。
不一会儿的功夫,青龙帮的人已尽数被擒,右武卫将军亲自走上宫城向君王复命。
将身受重伤的苏明月送回主殿后,医师们纷纷赶来,闲杂人等皆被摒退,包括长孙卿在内。叶希儿等一众嫔妃都在殿外焦急等候,侍臣也站满了庭院,长孙卿则在重雪的陪同下独自回了居室。
苏明月不会有性命之忧,长孙卿也就不必挂心,反正忧心他安危的人有很多,他们自然会照料好他们的君主。
重雪取来了纱布与创伤药,准备给长孙卿包扎伤口。
伤口上的血液都已凝结,没再往外流血,可看在重雪眼里仍是触目惊心,她极为心疼,手上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唯恐弄疼长孙卿。
长孙卿就坐在榻边,面不改色地任由重雪给她包扎伤口。
“公主……”伤口处理完之后,重雪又取来了干净的衣裳,看见长孙卿衣袖上大片的血迹时,重雪便忍不住泛起一阵心酸,“圣人居然为了护着贤妃而不顾自身安危,还要公主亲自上阵御敌,如今受了伤也无人问津,公主这是何苦啊……”
她当时虽然不在场,但大致的情况她都听说了。
宫人们都说圣人极为珍视贤妃,拼了命护地着她,而长孙卿亲自上阵御敌,拯救圣人于危难之中却无人在意。
他们都说圣人与贤妃生死与共,鹣鲽情深。
可重雪也知道皆是因为贤妃的突然闯入,圣人为了护着她才受伤,是她连累了圣人,可是重雪却无法辩解。
相比重雪的愤愤不平,长孙卿则是风轻云淡,她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垂眸低语道:“贤妃是陛下的女人,舍身护她,也是陛下作为丈夫的职责所在。”
她不羡慕,亦不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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