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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怒气


  

  七公主像是没听到小厮通报的声音,声音带了一丝讥诮:“倒真是一颗普通的珠子,那可是九公主十岁那年陛下亲赐给她的尉犁国进献的碧芸珠。此物驱邪镇魔亦可解百毒,在暗处更是其光大盛,乃是尉犁国宝。怎么——?”接着声音却又是一扬“在江大人看来就是一颗珠子?还是觉得这珠子不值当陆府的脸面?”

  到底是皇家儿女,一番话说下来有气势,众人直觉空气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陆府众人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也不好再多加阻拦之前说要验身的事情。

  其后行色匆匆赶过来的大皇子一行人也入了内室,内室里头乌泱泱一群人光线有些昏暗,一双利目扫过众人,像刀子一般刮得众人脸生疼。他自是看见了躺在床榻上昏迷不清的妹妹。

  “虞婉,将事情说清楚。”虞玄棋声音像是结了冰碴子,一路迈着步子坐在了床沿。

  众人这才注意到大皇子穿的是一袭玄色绣着四龙的朝服,一步步走过去的时候黑色皂靴以及朝服下摆上隐隐的暗纹似乎都带着威压。他眉头深深拧住,在众人眼里,入目极是一张清隽威严的脸,眉飞入鬓,微抿的薄唇似乎都带着凉意。这一身皇子朝服,就是明晃晃告诉众人他是这天璃的皇子。

  大皇子极具声望,自少年时就被称是“如琢如磨”的绿竹公子,为人最是温文尔雅,气度卓尔不凡。江陆心里喟叹一声,大皇子怕是真的恼了,今日江府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虞玄棋伸手探了探虞是额间的温度,听着虞婉将事情一字一句道来,他目光锁在床榻上小姑娘的额头上青紫肿胀鼓起来的包,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越听到后来,他目光一寸一寸的冷下来。

  忽然间,内室的红木门被猛地推开,反撞到内室木质的隔板上发出极大的声响。在众人目光中,从喜鹊登枝的六扇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一身天青色衣裳的少年。他眉目微沉,抬睫间微扫过众人的眸光似有千钧之重。

  “那就请江府在暗处好好查查这颗珠子有没有在陆允身上!”那声音极低沉,一个字一个字自唇畔间吐出来,像巨石重重地坠在众人心头。

  江陆简直不能够相信眼前这个少年,是在往日在宴席上见到跟在楚王身边一脸腼腆的人!今日这幅怒极不发的样子怕是触到了逆鳞!江陆额头竟是隐隐冒汗,早就听闻楚王世子与九公主青梅竹马,这感情怕不是甚笃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少年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宽大的袖口竟像是有风似的猎猎作响。虞玄棋看着这个径自走上前来几乎是看着长大的表弟,面上不动声色,眼里却是风云变幻。

  祁子归用眼睛细细扫一遍躺在床上的小姑娘,颤抖着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个青紫的包,一路顺着皮肤自额头抚到唇畔。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心像是被人伸刀子进去将血肉反复搅动。这是他的阿璇,自小娇养着长大,稍微磕着碰着都喊痛的小娇娇。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将心里那些翻腾而起的怒气深深地压下去。

  虞玄棋坐在床沿,将祁子归神色一点一点收进眼里,可能致之自己也没发现落在阿璇身上的目光有多疼惜和痛心。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祁表弟,眼睛里微不可察带了思虑。

  而站在一边的丫鬟婆子都将头压得低低的,虞婉站在身旁只当什么都看不见。江思缈见那位早前就听说了的楚王世子,倒是与往日大相径庭,她也跟在户部侍郎江陆身边只等着婆子搜身的结果,心里头却思量着如何将江府将九公主落水这件事情上将损失降到最低。

  几个婆子将床边帐子放好,片刻之后确实摇了摇头,直言并没有发现那颗珠子。

  虞婉几乎笃定那珠子定是在陆允身上,心里暗骂那几个婆子没用。“碧芸珠在暗处光芒愈盛,既然搜不出来何妨不将帘子都放下来瞧个究竟?这样也能让人光明正大的信服!更何况碧芸珠乃是尉犁国宝,相信定是当的起的!”

  虞玄棋乍一听着碧芸珠,就猜到虞婉的用意了。何时宫里竟有这种暗处光芒大盛的尉犁国宝?几年前倒是侥幸得了块产自尉犁的通体澄碧夜间有蓝光的宝石,被赏赐给了皇后。虽稀奇倒也绝对没有价值连城,怕着七公主糊弄江府随口一个御赐,胡诌一个什劳子的碧芸珠。又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他们也定是记不得了的。虽说做法不太稳妥,但也是为阿璇讨个公道,也不多言。

  有丫鬟上前将四周的的细葛布的黑色幔帘拉下来,内室里一寸一寸地暗下来,众人紧盯着在另一边的陆允。有微弱的蓝光自她发髻间透出,室内愈暗,光芒愈盛。到了后头,那光便极蓝极亮,根本无法忽视。

  江老太君在暗处气得哆嗦,手几乎都握不住凤头双拐,“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江家虽不算什么名门望族,但世代清廉极其注重声明。陆允这个孽畜!孽畜!那双拐杵在地上是一阵急促又沉闷的声响,老太君几乎都站不稳,一旁的江陆急忙上前搀扶,用手在后背帮她顺气。!

  “给我泼醒这个孽畜!”江老太太几近到了爆发的边缘。不过一个来历不清的野种,接回来好吃好喝供着,如今半分姑娘家的情面都不用留了。

  葛布被重新拉上去,有婆子用水瓢舀了水,正准备倒下去,却被人喝住——

  “慢着!”一直在床榻上未动的楚王世子转过身来,声音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他劈手夺过婆子手里握着的水瓢,平抬着手臂对着躺在那里的陆允的口鼻浇下去。他已经有十五,身量又高,平抬着手臂到床榻间的落差又大,倒到陆允的面上又溅起高高的水花,浇在面上的声音也极响亮,听来定然是极疼的。

  陆允是被呛醒的,先是冰凉的水在面上一惊,本醒了七分,猝不及防那水顺着口鼻进去,更是彻底醒了。有水进到眼睛里,她一边剧烈咳嗽又睁不开眼睛,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等到彻底睁开了眼,身边就是一大群人,尤其是身前的一个少年,虽面无表情那目光却刺得她浑身发冷,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

  “既然醒了,就别躺着了。”说话的是虞玄棋,他已经从床榻间走了过来。虽说大皇子对于陆允并不熟悉,但是那身绣了四龙的朝服她还是认得的。她哆嗦着从床上滚落下来,身上头上都是水,湿哒哒黏在身上也顾不得,只跪坐在地上。

  “九公主落水,你竟恶意在水中偷盗碧芸珠,公主因你伤势极重,现在还未醒。你说说这笔账怎么向天家交代?”

  陆允身上只穿了单衣,被泼了一瓢冷水,这会儿子冷得牙关直打颤。她从小苦着长大,从未见过多大阵仗,这会儿子怕得不行。

  她也并不明白事态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料想自己出声会让救公主落水,而后的确是要去救九公主的。若是成了九公主的救命恩人,日后也不愁嫁得好夫婿。一时间瞧见九公主额上的珠子就起了意,那宫里头出来的能是凡物吗?她从见着九公主起的那股子妒意在扯下那颗珠子开始得到了平息,心里甚至有一种变态扭曲的快意。在失去意识之前还将那颗珠子藏在了发间。

  按理说当时九公主呛水呛得厉害根本没有意识,就算被人救上来发现珠子不见了也只能当成掉在了池子里,她也是万万没有干系的。

  上首有人声音冷酷:“既然事情查出来了,七公主也见着了事情的经过,那江侍郎看看如何处理?”

  江陆像是斟酌了好久,才道:“那就从宗族除名吧,今生不得上江府玉碟。”

  陆允听了这话眼睛瞪得极大,抬起头看着江陆眼里满是深深的恨意。宗族除名不得上玉碟就意味着她永远都不会是江府小姐,老太君都答应让她住进江府了,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却不料想又是一声——“惩罚怕是轻了些,九公主的委屈就平白受了?”

  “大房那边有个账房先生有个乡下表侄正找人说亲,过几日将她抬过去吧。”做决断的是江老太君,声音里透着疲乏。

  抬过去乡下,还是账房先生的表侄?陆允几欲昏倒,她将可是要嫁给高门子弟享尽荣华富贵的!怎么能嫁到乡下!她抬头看刚刚出声的一身天青色的少年,眼眸里是深深的恨意,甚至隐隐浮出了血丝,她恨!

  祁子归并不理会跪在脚下的这个女人的眼神,他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得到了结果之后,也顾不得大表兄就在身旁俯身将床上还没醒的小姑娘抱起来,朝外走出去。路过陆允身边的时候,借着宽大的衣袍下摆,用脚尖从陆允放在地上的指尖上重重地碾下去,都没正眼看过江府众人一眼。大皇子和丫鬟侍卫跟在后头,只微微颔首便跟着往外头走。

  被碾了手指的陆允唰的冷汗就下来了,她甚至听见了骨骼跟皮肉错动的声音。她心里深刻的绝望要将她淹没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她目眦欲裂,声音嘶哑,破口大骂道:“你们毁了我,毁了我!什么九公主世子皇子全都不得好——”

  那个“死”字还没说出来,被人当胸一脚,踢得眼前一黑,吐出一口血来,只眼前一晃而过那抹天青色。

  江府众人心神俱裂——这等大逆不道之话!忙吩咐将她嘴巴堵上。

  祁子归怀里抱着小表妹,气息平稳,像是刚刚踢人的不是他。将大表哥一行人甩在后头,在小姑娘额间虔诚地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克制又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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