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这天是阴历小雪的日子，天气越发冷，用陆小舟的话就是：照这趋势，就她这不禁冻的小身板儿，穿这点儿衣服跟裸奔也没啥区别。

        向来是个没节日也要创造个节日来过的年纪，任学业再繁重，青春的孩子们总是喜欢各种各样的节日，主角是谁无所谓，有节日的由头可以在这枯燥紧张的学习氛围里添点不同的活动就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学校内各个班级提前好几天就在开始计划着。二班也不例外，早两天前就在班干部的组织下为老师们准备礼物。

        今天又是同样的晚自习课前，大家都围在一起风风火火讨论投票的时候。安宁挑了个空隙来到走廊角落，来回走动了片刻，最终，还是掏出了没有上交的手机拨了电话。电话那头陈旧版本的彩铃声反复循环，播出第三遍的时候，安宁觉得这个声音刺耳到有点犯恶心了准备放弃的时候接通了。

        ……

        没有人说话，静默片刻，安宁首先开口了：

        “爸”

        “找我有什么事吗？”那边是懒洋洋的语气。

        “没什么，今天是感恩节，想跟您说两句话。”她顿了顿，手指扣着栏杆上的锈迹，

        “[对不起]，还有[谢谢您]”

        那边像是只听见了[对不起]这三个字：

        “你还知道对不起我啊，养你这么大，你是该对不起我，早就该对不起我了，我养你有个什么用，我这一天天的……”

        电话那边的声音几乎是用吼出来的语气，震得她耳膜发痛，一点点变得越来越模糊，一阵阵回荡在教学楼里追逐打闹的声音反而愈发清晰。安宁靠着栏杆视线越过教学楼的操场看着远方的灰蒙蒙的天空，远处起伏的山峦边缘形状在这个多雾的天气里像一条横在天幕边的波浪线，一层一层的交叠，笼罩在一层透明的薄纱里，隐隐约约的充满了不真实感。

        她挂了电话。

        张梦瑶这时出来找到了她：

        “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呢，里边儿因为给秦姐的礼物什么时候送上去吵翻了，你不进去看看吗？”

        “你怎么在发抖啊？这两天降温这么猛，我都恨不得穿上羽绒服了你还穿这么单薄！”

        安宁不动声色的紧了紧衣领，仿佛刚才听了一通教训的人不是她一样，突然笑道：“嘿！你不懂了吧，姐这叫做对风度的基本素养。”

        她挽着张梦瑶：“走吧，进去看看他们讨论出什么结果了。”

        自中秋那天晚上发现宿舍背后黄桷树下的那几只小奶猫后，安宁每个有空闲的晚上都会抽时间过来喂喂它们，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小奶猫们刚出生不久，正最是可爱的时候，安宁抱在手里的时候柔柔软软的一团，总感觉稍微一不注意就会伤到它们。这些天，安宁已经跟它们混得很熟了，小奶猫们除了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一些对陌生人靠近的本能瑟缩之外，现在已经很会开始主动蹭蹭黏黏她了。

        安宁只见过几次小奶猫的妈妈，简直是它们的放大版。除了前两次不小心撞见时，猫妈妈骂骂咧咧的跟她对峙了一通，十分‘友善’的‘哈’了她几声外，之后再碰见时似乎没有意识到可能有什么危险，逐渐默认并接受了这个陌生的投喂者，安宁心想：嘿，我可真惹人爱，连小老虎都能拜倒在我的魅力之下。

        今天跟往常一样，晚自习下后安宁来到了这颗树下，还没走进，小猫咪们已经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纷纷从树洞中探出脑袋来。她没养过猫，不知道小猫咪喜欢吃什么，每次带来尝试投喂的食物都不一样，这次带的是学校小超市里热卖的一款小饼干，在两只小碗里放好饼干倒好水，小猫咪很快寻着味儿围拢了过来，安宁把准备给小猫咪们御寒的旧衣物叠着给洞里面铺了厚厚的一层。它们边吃边喵喵叫的样子，明显是对这次投喂的小零食非常满意。她表示对此很有成就感。

        趁几只小家伙忘我享受美食的时候，她又仔细观察了下，发现比刚开始发现它们的时候长得圆润了些，连脑袋都眼见着大了不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们，随机挑了一只拎着脖颈提起来了起来，肚子已经吃得圆滚滚了，嘴巴沾着饼干沫还在吧唧吧唧舔嘴巴，四脚不停的在空中巴拉着，好像在对中断它的进食表示极度的不满，安宁手一滑，小猫咪背朝地摔了下去，凭本能在空中翻了个身平稳落地。

        她忍不住对小猫咪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你怎么脑袋那么大呢，又不用思考那么多，你看，这么棵参天大树都给你做房子了，天冷了有人给你添被窝，饿了每天有人给你换着花样送吃的，没事儿还有几个兄弟姐妹陪你逗两圈儿，遇到危险了你妈还要‘哈’两声。”

        安宁又把那只猫咪挑了出来，借着远处路灯投过来的微光，从头到尾的抚摸着它黄白色的身子，感受着手里柔软的触感，吃饱了的猫咪享受着她手掌的温度，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舒适的打了个哈欠，慢慢的的眯起了琥珀一样的眼睛，开始打起了呼噜。

        安宁开始一圈一圈挠着它的脖子，从侧面看去，微斜的刘海挡住了高出宿舍楼照下来的光，看不清处在黑暗里左半边的脸，只依稀能判定眼睛里透露的光或许是极端的温柔。

        作为一所重点中学，每天晚自习下后最不缺的就是主动给自己加学时的学生。不少刻苦分子甚至会坚守到熄灯才会结束一天的学习匆匆忙忙离开教室。

        临近熄灯的前的第一道铃声响起，教学楼里最后一波人陆陆续续的出来。

        一个走读的男生像往常一样抄近路通过一条小道往校门口方向走去，前方是一棵百年黄桷树，走过弯道口时，听见一阵声响，随后传来几声猫咪的叫声。思索片刻，他轻轻放慢脚步走进路口，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拨开从头顶延伸下来遮人视线的枝叶。

        在这个小雪的日子里，身上为他御寒了一整天的外套，此时怎么也挡不住这股极端的冷意，丝丝缕缕，密密麻麻，沁入心脾，钻入骨髓。

        瞳孔里倒映出了他难以置信又似曾相识的一幕，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渐渐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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