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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燕国策


  

  王焘觉得自己在佛寺里面烤鸡,有点张狂太过,便拎着个碳炉子,去了后山祭自己的五脏庙。冯沅和王将之、桓憾找到他时,老头儿正滋滋的往烤架上的鸡刷蜜,那香味,离百步远都能叫人淌下口水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走上山来的三个年轻人,“哼”了一声,“怎么还带上了这块木头。”他说的是桓憾……桓憾的脑袋瞬间便耷拉了下去。

  想他自己十几年间在皇叔明里暗里的暗杀下逢凶化吉,自问心思足够活了的,怎么还能说他是“木头”呢。

  王焘没理他,只是将扫蜜糖的刷子交了给王将之,自己坐在一块大石上,闭上眼盘腿打坐。他的两个徒弟都默默地去为他烤鸡了,桓憾也不好意思说话,只好坐在他下手,安静地等着。等烤好了鸡,王焘吃得满意了,才问冯沅,“你去燕国一年,有何见解?”

  冯沅知道王焘要考他,恭敬地垂手在旁回,“燕国主少,在人前虽放浪狂妄,行事乖张怪诞,但实际上是麻痹朝敌之计,其人有抱负,心思也稳。朝政长久以来把持在雍王桓翀手中,已成积疾。燕原本以兵家强国,但十几年来由于朝中大权之争,内耗加剧,边将逐渐生出浮躁摇摆之心,朝局再不稳定,恐有叛乱之祸;燕地有极北苦寒之郡,与全国其余州郡相较,豪族少,耕者不投靠豪户,而是自给自足,倒有另一番气象。”

  “嗯。”王焘接过王将之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算合格。你去跟着那木头也一年了,要如何为他谋划,心中可有数?”

  冯沅想了想,老实地回答,“杀雍王,行田耕相属法,开寒门录贤,军者屯田,增加兵户,广建粮仓,以兵役、徭役与文役抵税。十年后,挥师南下灭穆,二十年,出师中原,收复失地,九州归一。”

  王焘又问,“何为田耕相属,何为文役。”

  “田归耕者,耕者有田,认定田属者征税,以压制豪门圈地,使耕者有其田,有田则有税,是学生所想的强国策其一;每村设村学,小儿六岁入学,至十岁归田,为文役,家中有小童服文役者,可抵丁税。又从十岁小童中考选聪慧者,至县中求学,层层递进,筛选至国子监,学成后入仕为官,效力朝廷——这就是开寒门录贤,学生所设的强国策其二;出师南下,强兵需有足食,因此前十年广建粮仓,存粮备战,此强国策其三。”

  “对对!”桓憾一脸骄傲,“是朕和冯卿一起唠嗑出来的策子,这里面也有朕的功劳在!”

  王将之看了他一眼,不禁笑了起来。自古只听过臣下向君主邀功,却没见过皇帝给自己加功勋的,桓憾也算是位妙人了。

  王焘沉吟了一会,“嗯,想法倒是新鲜。只是冒险太过,认田属者征税、开寒门录贤,都是触动世家大族根基的做法,稍有差池,便会倾覆于豪族之手。”他看着冯沅,“为师执教有三十年,却从没人想出这一竿子便打翻全天下豪族的策子,你是寒门上来的第一人,你所想的,亦是几百年来寒门第一策,是兴是亡,是对是错,于天下百姓而言是福是祸,没有旧例给你参考,你自己要谨记这点。”

  冯沅一凛,连忙整了整外袍,朝王焘恭敬地行礼,“学生定会谨慎,所行所想,皆以天下万民存亡祸福为念。”

  桓憾见他这样,也跟着向王焘行礼,王焘:“木头就不必行师礼了。”

  “桓憾恳请老师收学生为徒!”他收起了浪荡荒唐的气息,一撩衣摆,恭敬地跪了下去。王焘见他真的虔诚,只好叹一口气,松口说,“算了,今晚子时前,你要是想到我为何还不肯收你为徒,我就破例让你跟着我学一个月。”

  这下可好,桓憾大喜过望,整个人都一蹦三丈高的跳了起来,被一支低矮的树桠打到了头也不气恼。王将之见他们聊完了燕国的事,就向王焘说出了魏愈派右禁军校尉领队要刺杀他的事。没想到王焘却出奇地冷静,“哦,就这个么。”

  他不见丝毫在乎,“魏愈的如意算盘,本是要借册封属国之机,将五国国君困在金陵。”他撇了撇嘴,“我要是死在城外——那地儿,周遭八、十里都是各国没进城的王军,他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国也不封了,直接扣人,查明真相,替老夫伸冤来着。”

  王将之皱起眉,“学生想的也是八九不离十,只怕他胃口太大,吃不下。”

  “废话。”王焘拍了拍身上的尘,指挥冯沅把地上的碳炉子收拾好,“虽是属国,可哪个主儿不是历经一番恶斗才坐的王位。别的不说,就你看吴国的吕峤与齐国的黄垦,一个带了三千精兵守在外面,一个慢吞吞的走了快一个月,还没走出自己国境,都等着要演好戏呢。”

  他们几个走下山,王焘又看向王将之,“我考完扶青,这次考你。如今我没死成,你说说,魏愈要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

  王将之想都没想,“用昌珐之女,挑拨五国,击最弱者破之。另外,通报天下老师遭奸人伏击,不知所踪,穆朝正派人营救,老师不现身,封国庆典要延迟,来了的,不能走;迟到的,等他来。”

  眼看着申时将到,魏迦南风风火火的跑进了碧空苑。她已换上一身月白色蟒袍,头上一顶珍珠冠,系上一根红色抹额,更显得出她的英气来了。珠珠儿早就在月姬房里了,倒是月姬,身上穿的却还是一条素色襦裙,魏迦南一皱眉,“姐姐怎能如此藏美呢!”

  月姬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魏迦南就指挥女官们开了衣箱。她亲自到箱子前,“像姐姐这等年纪的女孩儿,心心念念都盼着今晚呢,哪个不是穿顶漂亮的衣裙出去,没准儿就能遇到一位知心郎君,从此情心生花,共结一朵并蒂莲呢。”

  珠珠儿听了她的话,脸都绿了几分。不知道魏迦南说这些是真心,还是讽刺。月姬自嘲地一笑,“我本小地小族出来的山野女,哪里能有什么知心郎君看上。”

  魏迦南眼前一亮,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条妃色齐胸襦裙,配着一袭半透菱花大袖衫,“这个好!”她开心得拍手,“这颜色定会衬得姐姐更白。”说完,就让兰芷等人伺候月姬换上,果然衬托得月姬仿似天人,特别是胸口那抹如凝脂羊乳半洁白腻滑的酥胸,叫人看了,不觉连身子都酥了半边去。

  “这——”月姬不习惯大穆这种袒露胸脯的衣裙,浑身不自在。魏迦南却说什么也不许她换下,还硬拖她到铜镜前,“姐姐真真美人儿,瞧这好看的,为什么要藏起来呀!”

  月姬看着镜子里一身华服的自己,脸上一热,不得不承认魏迦南说的没错,是真的很漂亮……不看时还好,一旦看了,倒是真的不舍得脱下。魏迦南又指挥着女官门给月姬梳发、上妆,一直打扮到差不多要日落时,才从碧菡馆里出去。

  珠珠儿一直十分心急,不住的看日影。月姬知她是急与吕道先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这边却尚未起行。魏迦南也心知肚明,没说破她,只是笑道,“温温的新表姐迫不及待的要去放河灯,看郎君呢!”

  羞得珠珠儿脸上发红。

  她们只带了几个护卫,开始的时候,护卫们严严地围在她们四周,前边还有赶走闲杂人等的开路人——结果,她们三个走到哪儿,哪儿便空了一块。珠珠儿为了这个,急出了一额汗,想不出一点法子去引开这些护卫,倒是魏迦南不耐烦了起来,“好好儿的本宫逛个夜市,被你们闹得一点乐趣也没了。去去去,别光明正大的跟着,在暗中盯梢,离我们远一点,以及,不,许,赶,人!”

  那些护卫没法子,只好走了。

  “姐姐,珠珠儿,趁现在天还没全暗,我们去天香肆听一回书,再去放河灯、看神功戏,你们道如何?”

  珠珠儿一听,连忙说好。她正愁没机会哄月姬离开,到了天香肆,趁魏迦南听书入迷了,她假装要去更衣,诳月姬去陪她,到时候顺势带她走了去会吕道先,是最好不过了。

  大不了回来时魏迦南问起,她推说初到金陵,不知怎的就迷了路也行。心里有了计较之后,她才安心许多。果然,魏迦南到了天香肆后,是要上二楼厢房里去的,今天说书先生因中元节的缘故,没有讲魏愈和月姬的风月□□,而是说起了一个情鬼以身许少年郎的故事,他使出浑身解数,把故事说得绘声绘色,时而紧张恐怖,时而又艳情旖旎,如珠珠儿所想,魏迦南听得十分入神,连她说要去更衣,她也没反应。

  “阿丽客,你陪我去吧,我一个人怕得慌。”

  月姬当着魏迦南的面,没说什么。她出了门后,不由得停下脚步问,“珠珠儿,我是心底里拿你当亲妹儿。你认真说一句,是真要去更衣,还是想带我去见你新认的阿娘。”

  珠珠儿一愣。

  她与月姬从小一处长大,自然能体察月姬的心。听她这样一说,心里便道了句糟,原来她不想与吕道先相见。她低头想了一想,觉得这是月姬未见过吕道先,不知他如何心系月族的缘故,但凡见了,听了他的话,哪个不被他所感所折?

  她咬了咬唇,当即决定对月姬先撒一个慌,瞒了她,待她去到见了人,应当会感激自己的。于是,她抬起头,对月姬挤出一个笑容,“阿丽客这是想什么呢。今晚是约了阿娘与阿丽客相见,但见与不见,总归是阿丽客的一句话,珠珠儿有什么好耍这样儿的花样,我与你自小一处长大,要是带你去见他们,我做什么不直接说与你听呢?”

  月姬皱着眉看她,“你说,我就信。珠珠儿,我父我兄都不在我身边了,他们要将我献给这儿的皇,月族里来的,我只剩下你,谁都可以骗我,你不能骗我。”

  珠珠儿心里一慌,心脏砰砰地跳,脸上不禁泛起了潮红。“那,阿丽客今晚会跟我去见我阿娘和——”

  “不见。”

  月姬说,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的双眼。

  “那,那不见,便不见罢!我的好阿丽客,我绞肚子呢……这会子站着说了这么久的话,肚子疼得不行,快陪我去更衣吧。”她皱着眉,撒娇似的拽着月姬往楼下走去。

  没办法了,珠珠儿跟在她身后,心里头为自己开脱。“是她自己说不去的,那……非常之时,用非常之计,也不打紧吧?”她有点做贼心虚,却不住地安慰自己。待与月姬进了天香肆为贵夫人贵女们设的更衣室后,她便悄悄儿的跑出天香肆门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竹哨,吹了三声。

  果然一如吕道先交代那样,三个乔装成小贩的男人来到了她的面前。“跟我来。”她点点头,带着三人走进了天香肆,来到月姬所进房间门前。

  三个男人互相看一眼,高声说了一句“得罪了。”便伸手推门进去,不一会,里面就传来了月姬的惊呼声,有客人朝这边张望,珠珠儿只好一咬牙,也提裙子进去了。

  进了里面,只见月姬被吓得瘫倒在如厕的塌上,身上衣衫不整的,三名男子倒是知礼,皆背对着她。只是长刀出鞘,口中请月姬尽快穿好衣服跟她们走一趟。珠珠儿看到这等情景,马上跑上前去替月姬穿衣服。

  啪——

  忽然她左边脸颊一阵辣疼,月姬的这一巴打得十分狠,她只觉得她五指上那尖尖指甲划穿自己皮肉时,撕裂似的痛。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月姬。

  月姬也看着她,眼里尽是悲愤与狠厉,泪水虽在眼眶里打转,却拼命忍着不掉下来。

  “我说了,唯独你不可骗我。”

  “而你骗了我还嫌不够,竟然还找人来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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