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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大唐之心


  京西之地,武宗皇帝时重画天下诸道,经百年,中原诸侯并起,唐域大为缩水,原本直抵葱山之外的安西、北庭都护府因西域诸国纷纷叛离而折,突厥去后设安北、云中、单于及安东都护府大唐故地又为契丹蚕食。待耶律阿保机成事,连接东海女真部、西陲回鹘及西域诸国,合燕云北燕、南海南汉,又有吐蕃,将好好个大唐只压缩成小小的一部。

  虽只说是一部,但也只好拿盛唐时的坤舆来比,若非如此,大唐历三代天子经百年积蓄,恐怕也不得成今日可席卷四海的雄姿。

  现如今,京西除陇右道,设大州七,中州十二,下州六,以原州大都护府统辖,受朝廷节制。

  时有民谣,歌道:“失我祁连,长安不得安,嫁妇无颜色,天子御驾守边。失我贺兰,西陲不得安,骏马无处牧,将军不如学监。”

  当此之时,京西百姓尽唱的便是这谣,偶有唱起昔日汉时匈奴“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是我妇女无颜色”,和者一片,莫不叹息涕零。

  月明星稀,山林深处将士们早已入眠,卫央依大树而坐,静听周快细说如今的大唐。

  “失我祁连,长安不得安,嫁妇无颜色,天子御驾守边。失我贺兰,西陲不得安,骏马无处牧,将军不如学监。”周快轻轻吟唱着这歌谣,环眼在树梢摇落的隐幢里亮澈分明,他瞧着卫央,几近哽咽地道,“这曲子,自壮宗明皇帝时传唱到了长安,当时有守雁门关将军作《阏氏调》,词曰:‘东班狎妓西唱酬,哪个曾吊古城楼?胡国阏氏南望地,朔风尤念冠军侯。’当时,朝堂里文武百官俱以诗词唱和为风流,文臣狎妓成风,武将邯郸学步吟唱诗词将不知兵,讲的都是词曲之美,妻妾之艳,可怜将明皇帝,教那大臣与内宦合作一处瞒哄当这天下果真太平。”

  壮宗天子?

  那可是当今天子的祖父,据说是有名的明君哪,百姓对他的口碑还是很好的,怎会是个昏庸地能教外臣内侍瞒哄的人?

  当有故事!

  果然周快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边将此《阏氏调》讽刺时事,那些个王公贵人宦官后妃怎能容他?当时一道矫诏,将个上将赐死在边疆,若非慈明皇后,天子竟不知爱将折身。自那时起,明皇帝立志图强,内修朝政,外和诸侯,历三十年春秋,耗尽了明皇帝的心血,却始终未见失地尽收,万国来朝。”

  说到这里,周快瞪着卫央,哑声道:“你知道么,明皇帝便是累死的,活生生这样又愧又恨,只好将身子来换大唐,内忧外患地累死的。”

  卫央肃然,为尊者讳,想必这位明皇帝有一段日子是很浪荡的,但他能发愤图强知耻后勇,这样的人,自然是个好皇帝。

  周快咬着牙徐徐又道:“明皇帝驾崩,先皇即位,病榻之前,明皇帝呕血不止,将笔墨和着自己的血,蘸着书那《阏氏调》留赠先皇,先皇真宗孝皇帝即位,续明皇帝遗志,修文武整兵戈,三十五年呕心沥血,为当今天子留下恢复大唐神器的无匹国力,又天子三十七年图强,如今我方有一四海统天下的实力,只是,只是可恨这些诸侯王,险险生将这一支遗志就此掐断了去也。”

  到这里,便该是自己应该细听的事情了。

  卫央心下暗忖:“汉无文景之治,便无汉武挥鞭为我族取千百年香火不绝的尊严,这壮宗明皇帝与真宗孝皇帝,当是文景二帝。”

  只不过,毕竟历史进步到了今天,如今的生产力非汉时可比,又有个武宗时期的穿越者吴王,如今的大唐,汉武帝时国力不能比肩,恐怕唯有两宋最繁华之时,勉强方是如今的国库可比了罢。

  至于国力……

  如今大唐有兵戈之利,可扫四海之心,听周快的意思,虽这些个自诩风流自许真理的文人也上位了,但要和士大夫治天下的两宋比,他们还没有被阉割到认为“兵者不祥”真是国不需利器的地步,这时候的文人还有血性,他们还能提剑上马散发击贼的豪强。

  周快瞳孔似要自眼眶里迸将出来,他狞声哼道:“当年,天子以故太子颇肖太宗文皇帝,遂立为储君,故太子刚而不愎,韧而不脆,虽年少,诚可谓明君之姿,天子甚爱之,常谓复大唐神器者,必此儿也。哼,长安城郊那场观阵,当真是太子卫率疏忽,千牛卫混入的突厥降将后人作乱么?这些个诸侯王,该杀!”

  “那,这位故太子,莫非就在那一场变故里……”卫央吃了一惊,他有些明白了,大唐自开国,皇室夺嫡的你死我活实在太多了,倘若这位故太子真丧于那场变故,那这大唐,可真走不出自太宗皇帝以来的夺嫡怪圈了。

  周快醋钵般巨拳砸在了地上,狠狠道:“不错,二十年前那场变故,故太子薨,天子伤心之下无心宫苑一心只图国事,至今只故太子与平阳公主一子一女,嘿,这些诸侯王,恐怕他们始终也没有料到当今的公主,资质尚在故太子之上罢!”

  这故太子之事,卫央又不曾见过,但他知道,身为天子一半心思在天下,一半心思便在储君身上,故太子之失,周快都能知道是那些个诸侯王在捣鬼,有明君之姿的当今天子能不知?只恐怕这事关宫闱的隐秘,少不得在天子人事的方面又有龌龊。

  倒是待平阳,卫央心中只是怜惜。

  纵如杜丹鸾,也没有她那样一肩挑天下,一肩扛苍生来的苦了。

  难为她南征北战,又要尽心尽力与这帮诸侯王勾心斗角,一个女郎,总也有疲倦困顿的时候,她天性也爱美,也爱自在,只这两肩的担子,她挑地太久了,还要挑很久,着实是个苦人儿。

  那么,这些个诸侯王里,真的就没有一个能将平阳比下去的么?

  就算资质差些,可在这储君之争里,身为男子本身便是巨大的优势,自古以来素无女皇的先例,平阳再是出众,毕竟是个女郎,天子就不担心李氏的江山教外姓家篡了去么?若真有本家能力稍稍出众些,秉性能继承真宗壮宗皇帝遗志,成太宗伟业的诸侯王,天子怎会行这无奈之策?

  想必这个道理这些诸侯王也是知道的,那么,他们就从来也不曾想过要与天子亲近些,哪怕只是暂时的亲近些么?

  转念一想,卫央便恍然了。

  故太子之事,便是这些诸侯王合力与天子的一次对决,至此势已成水火,怎能有和解的可能?

  想想也是,卫央以己度人,倘若自己是当今天子,这杀子的仇恨,那是永远也不可能罢休的,这坐天下虽苦虽累,却是个天下人谁也想做一做的身份,怎能落入仇人手中?

  只不过,这位皇帝虽然宁肯冒天下大不韪传位女儿也不肯交予旁人的做法虽固执了些,可从他能全力支持平阳扫天下平诸侯的行事瞧,后世里那个老太婆的“宁与外邦,不给家贼”的勾当他可做不出来。

  而平阳既能得军中上下这般爱戴,在卫央心中,她当女皇又有甚么不可以?

  至少她会亲自挥军东征西讨南征北战,至少她还容得下自己这个来历不明胆大包天的人,无论从公从私,卫央都没理由不支持她而跑出去支持那些个诸侯王。

  他能理解这些诸侯王的夺嫡行为,正如能理解自古以来的异族因他本地生存环境险恶而抢掠中原。强盗也有强盗的道理,很多时候,人是不能以人的角度去理解强盗的,只能在强盗的角度上硬着头皮将自己好好个人不当人,那一些不是道理的他的道理方也会成为道理。

  但,不管怎样的理解,这不妨碍他将大枪来为自己争得活下去的权力,不妨碍他为这片土地做些力所能及的努力。

  世间那多的不讲理的事情,哪有工夫与他一一讲理。

  以手中大枪,只管教来犯的头破血流,省却多少的口舌?

  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没有办法去改变的,唯一能教他的道理气泡般破碎的,只有杀了他。那些不是道理的道理,只有将说道理的人在物质上彻底解脱了,歪理才能自道理中清除出去。

  想到这里,卫央便不由自主想起那位恶邻,一衣带血的恶邻。

  为了他的活路,这恶邻与这些胡虏内贼的行事是何其的相像?

  天若终要灭你,我替天行道!

  天若不肯灭你,我代天诛耳!

  卫央并非不想为这世道做点甚么,好男子生来胸中一股气,怎能真心甘愿窝窝囊囊地混沌过日子?在这时代里,他有了爱憎,有了好恶,既然都是顺着心意去做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做好眼前可以做的事情,反而看起来容易,实则已很难成行的那些没出息的事情,倒真成了累赘牵绊?

  倘若民众注定有朝一日教这世道不能容,躲得再甚,走地再远,又有甚么用?

  “卫兄弟,现如今你明白公主身边的各位老将们为甚么既亲近着你,又见你行事放肆待你不甚放心了么?周丰此人,乃我堂弟,这人本是个朝堂内外交口称赞的,如今他也已露了本性为人所不喜,何况……”将手指在食囊里蘸了几粒精盐沾在嘴唇上,周快瞥一眼垂下头紧握住大枪的卫央低声说道。

  卫央笑了笑,他是怜惜平阳,但这怜惜只是待她这个人,与她是平阳公主是有干系,然这本身代表的权力与富贵,他虽惫懒,却不是没骨气的人,生就求那作甚?

  好男儿当有所为,若真有一天与这女郎心心相印分不得开,旁人说甚么他也不在乎,可教他只图那荣华富贵而行那等龌龊的打算,卫央便不是卫央。

  仰面躺在冰冷的毛毡上,卫央仰望树梢缝隙里深邃的天空,忽然之间,他觉着自己待平阳并非只有怜惜,他敬重这个女郎。

  与这样的人意会心传而互助决荡于沙场,不啻前世里最爱的但逢薪酬到手便回邀友朋盛饮达旦来地痛快。

  他这人便是这样的,心里喜爱,那便去做,至于做了之后到手的物什,身内身外的,只消吃饱了肚子,只消养活了高堂,还有甚么好忧虑的呢?

  在这世上,只他单人一个,若不能痛快惬意,图甚么来?

  “周大哥,你说咱们唐人的血,是不是已经冷了?”夜深风更冷时,卫央翻身而起问周快。

  周快指指遍地酣睡的将士们,傲然道:“纵然沦落配军,这两百五十个弟兄,心里有恨,也有惧怕,然大纛起处,你可见他们真怕了么?无论甚么时候,这世间的懦夫都是有的,如今盛唐气象已复过半,但凡有领头的,真是个好男子,咱们唐人的血,便冷不下去。”

  而后奇道:“莫非你竟怕咱们这一率弟兄贪生怕死么?”

  卫央笑道:“那倒不全是,我只是想知道,雄兵百万丛中,敌军千重困里,咱们做成惊天动地的大事终究有多少决心。”

  周快眼中一亮,他突然瞧到,这一时的卫央与先时的卫率正大是不同了。

  这不是如今有了假校尉身份的缘故,周快隐约觉着,卫央这一刹那里心性的转变,与自己方才那一番故事大有干系。

  他自知自家只可做个陷阵的猛将,本一心只想着尽忠报国将这一身本领早晚换在平阳麾下为将,如今他也明白了,只是自己这个心思,方致他有今日的落难。如今,眼见是距为那紫色飞凤大纛下的猛将愈来愈远,可他忽然也觉着自己并不后悔。

  若卫央真是名将,与平阳为大唐双璧,都是一般为国出力,哪里不是一样?

  “那么,此去计将安出?”索性也睡不着,周快坐了起来,盘膝靠着大树问卫央。

  卫央哈哈一笑,竖起食指摇着,又恢复了他那不正经的嘴脸:“周大哥,看来你还是没从灵魂深处领会我的意图,我这人,最拿手的不是排兵布阵,更非按图索骥,所谓哪里有敌那有我,又所谓以小博大,咱们二百来人的队伍在人家三五个国家心腹地里横冲直撞,你当咱们都生了三头六臂么?轻骑是甚么?那就是一头盘旋在天空的雄鹰,咱们要做的,不是杀了多少敌人,烧了多少粮草辎重,现在我想做的你肯定不相信。”

  周快越发糊涂了,他从来都是临阵冲锋的猛将,这轻骑偏师怎样用,怎会知晓?

  “那是甚么?”遂问。

  卫央低声笑道:“群殴!”

  周快这便奇了,两百余人,在人家百万人众心腹地里,怎样行群殴之事?

  “抓住机会,逮到对手落单的有分量的人物,要么一刀砍了他,要么抓起来以图后用。”卫央神色无比正经,说出来的话却教周快愈发不能解,“轻骑的作用,想必周大哥你也是清楚的,我不懂啊,你说说看。”

  轻骑还能怎样用?无非偷袭敌防备薄弱处,侦察敌大军行止处,遮蔽敌耳目所到处,终尔蚕食敌军,监视敌军,甚至迷惑敌军,最有效的便是引诱敌军钻入我军彀中,或者切断敌军某为我所图欲歼的一部与他主军乃至其余各军的联络,还能怎么用?

  卫央却不以为然:“你那轻骑,只是传统上的轻骑,说到底还需要辎重供应方能成策应之事的部队,我意图中的轻骑,说白了就两点,一是以战养战,一是改变战场形势,甚至改变整个战略格局。当然,这个以战养战绝非烧杀掳掠毫无军纪可言。相反,这一支轻骑,要行的是这世上最严苛的军法纪律,我敢肯定,待雏形已成之后,咱们的这伙老兄弟里恐怕也有因放在军律里也不过杖责之罪的罪行而教咱们亲手送他上路的人,战时是虎狼,战后秋毫不犯,这可不是说着的事情。”

  将卫央所言往最深处最严重处想,周快也实在想不到会怎样的严苛,不相信道:“这不能罢?”

  卫央翻身又卧了下去:“只要想想战中不许取战区里一针一线,战罢不得因民房无主而擅入宁可冻死街头,你便当知能有多少人真能不犯便知了。”

  周快打了个寒颤,这样的军,虽与大唐主军也差不离多少,但毕竟相差那一丝缝隙内外便是天地之别,恐怕到时真会有不少战场里也无恙归来的老卒要断头在军法之下。

  这世上,能有这样的部队么?

  这样的部队,自然是有的。

  那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纳粮的岳家军便有了些意思,何况有一支红色的军队……

  卫央不敢想在这个时代自己能缔造出那样的钢铁之军,但他必须将目标定在那个位置,图百里者止步九十,若目标只定十里,纵然成了,沾沾自喜能有甚么好荣耀的?他也知自己惫懒的很,若无一个穷一生恐怕也不能达成的目标,半路里他自己先掉了链子。

  他倒先睡着了,周快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卫央所说,确教他动心,若大唐真能有这样一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纳粮,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的轻骑大军,若这支大军虽要行的是群狼搏一虎的战术却能战至但有一人存活便死战不退,全军尽没也不肯后退半步,是为个中一员,死有何憾?

  忽然之间,周快竟觉着自己这些日子来恨恨不休念念不忘的那些事儿,在这样的教人血脉贲张的壮阔图景面前,再大也不过针眼儿似的小。

  卫央是个好男子,他这番话既说得出口,那便要做到尽功,纵将自家在校尉上受辱含冤沦落到如今,倘若真能协成此愿,那些个诋毁恩怨,到头来也无非只是小家子里的顽闹笑话而已。

  纵为配军轻兵,我也为国家出着力气,死且不避,这是何等的荣耀?区区诋毁,算得了甚么?

  枕着马槊,周快很快也睡了过去。

  值守的老卒们轮替了又一拨,启明星起了。

  群山自祁连贺兰处绵延至此,往北去不见尽头。

  东方亮时,将士取昨夜里得的山中鸟兽,因不准生火,稍稍蘸着些精盐吞了,果然卫央没有高看这时代的锐士,放在后世也须动员许久的生肉冷食,竟便是徐涣这样读书出身的人眉头也不见眨一下。

  各自掩埋了行踪,又取山水润了咽喉,卫央令沿山脚往西而走。

  如此三五日,一率将士渐成野人,崭新的甲胄也教山间干枯的草木擦地没了亮色,山风将将士们的皮肉都冻地裂开,卫央又教将猎取的鸟兽油脂,捡要紧的取留些生敷在冻疮口处,方行伍里叫苦的声又消了下去。

  这一日,寅火率正寻避风处歇息,卫央看罢图子,将冷水洗干净了手脸,笑道:“咱们到了,自此直往北上便好。”

  周快细看图子,愕然道:“这不是洪德寨正北么?”

  卫央道:“正是洪德寨正北,距洪德寨不过三五十里——若无料错,恐怕东边山外,联军早补好阵势待咱们去钻了。”

  说完,他又添了一句:“咱们有密营,联军契丹未必便没有,两百余人的行伍,若一头扎入口袋阵,那可真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一言方落,前头风中传来颇是耳熟的笑声:“卫率正妙算,只不过,你怎知在这里便没有伏兵等着拿你这会王不惜以全决战之胜的决心也要剪除你的口袋?”

  寅火率一时俱起,持骑弩四下里戒备住,卫央细细一想摇摇手教都自去歇了,与周快相视均讶道:“锦娘子?她等在这里作甚么?”

  老话都说望山跑死马,前头顺风来的那声听似便在耳畔,直等了大半个时辰工夫,红袄持刀的锦娘子方带着笑容从前头钻了过来。

  她只一个。

  “卫率正,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追杀我这十数人的女军直至我撞回联军阵营,要么我就此离开,教高继嗣使人来此处搜山捉你往会王处换取活命的乞书,你欲取哪一样为用?”走到此处,锦娘子笑吟吟地径直说道。

  卫央依着山壁靠着,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这锦娘子的用意。

  她要作趁机逃出唐营,重新潜回联军处再作内应,至于追杀她那十数人,恐怕果真是追杀了,若无她视若姊妹的那十数个女军性命,高继嗣怎肯轻易相信她是逃回去的?

  自然,以那十数女军的性命,那也难换回高继嗣的信任,然有了这一步,至少她甫一回去便能得立足之地。

  这是个心肠狠毒的女人。

  “这是你的取胜之心么?”卫央笑吟吟的,手掌却把住了龙雀的刀柄。

  锦娘子可不曾见过这人的包天大胆,她是密营里甚有身份的人,又是于国有功的人,卫央一介轻兵率正,也是为求胜利,敢不从她?

  当时摇摇头,锦娘子笑道:“你错了,这是密营之心。”

  卫央也笑了,一转眼神色凌厉,将龙雀拔出了半截,往上头吹了口气:“那么,我教你个词语,叫大唐之心,你放心,战胜归去,你的功劳,依旧还会留在大唐的史书之上。”

  一见龙雀,锦娘子先吃了一惊,又见卫央拔刀,心下一慌骇然喝道:“你要作甚么?我是密营首领,秩同亲王府典军,你敢犯上么?”

  “看来,你果真是不懂甚么叫大唐之心的。”卫央一叹,教周快,“周大哥,想必那十来个虽是蛾贼心向故土的姐妹们就在周近,你去请她们过来罢,教这些可怜人见见她们这位大姊的嘴脸。”

  周快倒没有多么大的反应,见卫央令,无动于衷也自要去了。

  倒是这手下败将锦娘子的居功自傲,好教他心里颇是不喜,密营他倒听说过,出的正是这些个卧底间谍的人物,常年在那样的环境里提心吊胆,心思黑暗些倒也能理解,因此看在她于国有功的份上,这不喜暂且压了下去。

  正这一个计较,卫央将锦娘子裹在心上的伪装一下击的粉碎,周快方移步,这锦娘子一时张开双臂挡住去路,面色苍白目光惊恐,如见鬼神般尖声叫道:“不,不,你不能那样——”

  教周快且慢,卫央还刀归鞘笑道:“看来你并没有被暗无天日的日子逼成疯子,心里的善念良知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岂料锦娘子倒退着直靠上枯树,许是有了勉强的依靠,终于掩面委顿了下去,失声哭道:“你这个恶徒,你们这些恶徒,只管行事便是了,何必将人的软弱都逼出来好瞧?你们当我愿意么,若非如此,你倒出个两全其美的主见,怎去联营里去?”

  周快看卫央,卫央反摊手:“我又不是诸葛武侯,哪来那么多亮有一计?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咱们的行程怎会被预料地这么准确?”

  周快便将目光投到了依着枯树抱着双肩哭个没完的锦娘子身上。

  卫央撇撇嘴,他敢肯定,这锦娘子归去联营的法子,平阳早就猜到了,她怎会不知这十数个女军向往归唐所代表的人心向背的性质?自己这行程,定是她料到的,至于这锦娘子么,也恐怕差不离是她犯懒不去解劝融化那心灵里黑暗的部分,倒将她丢来这里教自己出手的。

  他就纳了闷了,以锦娘子这类密营间谍对大唐的忠心,以她平阳公主的威望,只消将那十余个女军欢天喜地要归唐的意义说于这些人听,他们还能不懂?纵是不懂,还会固执己见要以亲随左右的鲜血换回敌人的暂且信任?

  这分明就是眼见自己好欺负,索性这些破事儿都丢来教自己为难,这女郎,找个机会一定要好好讹她一顿辛苦费才行!

  可卫央又觉着平阳在通过锦娘子来提醒着自己甚么,或者说她在试探甚么。

  那会是什么?

  卫央有点挠头,索性他也不在乎了,这女郎可是个一等一的聪明人,她要想提醒或者试探自己,左右思前想后也不得,都随她去,随心行事,看她能探察出个甚么来。

  至于她要通过锦娘子来提醒自己在战场里怎样行事,卫央第一个否定了这个念头。

  两百五十人深入敌腹,女郎怎会在后头指手画脚?若是要教自己注意好善用密营,那也不该,这又不是化妆潜入去和密营间谍接头。

  当时断定女郎要试探自己甚么,卫央一时抛在了脑后,他有不在乎自己甚么脾性优劣教人瞧出来,管那么多作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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