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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倒堪是个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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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着卫字的羽箭,自纸甲那将喉头入,颈后出,箭簇为狼牙型,将那将喉间骨也撞碎了,围着瞧的杨业不知是谁射杀的,张目问:“好神射,谁的箭法这样了得?”

  倒是呼延必兴绕着那尸转了一圈,啧啧称奇:“绝了,这一箭可比马全义那一手厉害多哪,百丈之外,弓弦动处,轻取上将首级,卫兄弟,好生了得啊!”

  为小校的杨延玉瞅了瞅卫央,又算算本在镇内的善射上将,赵匡胤马槊了得,射术却未必,其余众将,倒也有弓射娴熟的,可百丈之外能这般神射的,无人。

  也只卫央这个武艺诚然莫测高低的,才是这神射之人。

  卫央谦逊地拱手团团作揖,嘴里称逊不迭:“侥幸,侥幸,实在当不起各位的抬爱。”

  李微澜眼眸里笑意隐隐,本听说这人真是个自己心中所愿的那最理想的骑军偏师主将,如今瞧来,果然真是了。

  唯独这人的德性,实在不教人怎么放心得了。他定已知自己是谁了,偏就敢假作不知,这样的人,桃伯问的最好,她能驾驭得了么?

  目光一斜,缩手立在一旁冷笑不已的周丰,李微澜又摇摇头,如周丰这样的,自能驾驭得了,可这样的人,纵驾驭他等如走狗,又甚么的用?

  使天下英雄尽如周丰,唐必非唐,大凡英雄,多为桀骜之人,大唐既是高祖太宗皇帝创下的李氏王朝,也是天下万民的乐土,自是英雄豪杰的故乡,若只驱英雄如牛马,豪杰似走狗,纵能威震天下,何乐之有?

  这卫央,秉性惫懒贪玩,骨子里的血却是热的,他来头是颇不显,然是汉家儿郎,唐地好汉,那是不错的,他再桀骜不驯,只消不剩贼的心,那便是再桀骜的人,又如何?

  大唐能容四海,能容万民,能容数百年风起云涌波澜壮阔,能容那些腌臜泼才村野匹夫,如何容不得一个英雄?

  倘若英雄终尔堕落,气结失了,待那等人,何惧之有?

  一念至此,李微澜只觉心胸又开,笑吟吟心中道:“是了,英雄之所以为英雄,都是胸中一段气结,骨子里十分桀骜的人,如若英雄堕落,这气结桀骜都失了,那还算甚么英雄?大唐重英雄,自容得英雄,但有李微澜在,大唐便可再续百年太平,管是谁,何必杞人忧天,空为徒然担忧?大战之时,不当如此!”

  临阵斩将,又是上将,按功卫央当升,却不待李微澜开口许官,卫央笑道:“老令公,杨大哥,欢迎来我镇视察啊,这个,要不,咱们进去喝一碗?”

  早与李微澜见过了礼,杨业笑着摇摇头,他是来军主将,引武卫一军五营,将那联军上下尽皆裹住,教一个也没有走脱,清扫战场点察俘虏,那都要他这主将一一过问,卫央这厮生就是个得寸进尺的,与他说话,这不是时候。

  当时与两个小的混在一起,杨延玉笑道:“卫兄弟终究没有堕落了心志,这临阵冲敌,斩将夺旗,这倒咱们也能做得来,只匹马冲阵单枪杀敌,这等豪胆,往后必可为大将军哪。”

  呼延必兴凑趣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卫兄弟,咱们大唐敬爱英雄豪杰,倘若往后在书院里阿姑红娘们见了你,一个不小心,那便是小登科的好啊,只不知这脂粉堆里,卫兄弟能不能也杀个七进七出,所向无敌?”

  这荤话,李微澜听地耳颊生热,低啐一声转头而去,将封官许愿的话,只好也留在了心里。卫央不愿,她自瞧地出来,这一番以身为饵不曾捕得目标入彀,那只好决战之地一番苦战,有他一身本领,自有出人头地之时。

  也不必如此着急,只是女郎心中有了波澜,这个人,怎地一身本领,偏无常人那样的心,这人,终究是心中待外物真的淡然,还是只瞧不上眼下能得的?

  这不是个城府甚重的人,女郎只是好奇,这家伙终究会是个甚么人,这世上,有意思的人是太少了,女郎愿研究研究这个难得的有意思的人。

  这世上太无聊了,这样那样的人,女郎一眼便能洞穿其心,世道里的所有,大凡能发生在身边的,那都能看得透彻,如此,人活百年,短也不短,甚么都明了了,这往后的数十年时光,该怎样去过?甚么都知了,甚么都明了了,活着,那有甚么趣味?与行尸走肉有甚么不同?

  如今有个卫央这样的有趣人,怎能不好生钻研钻研?

  此地里一战,并非甚么了不起的,本要引高继嗣入彀,这人奸猾,深知李微澜其能并不亲来,倒将胞弟打发了来引军,却都折在了这里,果然折在了这里。

  无非点查安排功劳簿,这等事宜,李微澜不必过问,将这一路军马统帅交付杨业,自与人去寻军舍里一应物什,她定下了两日后开赴边城的计较。

  与杨延玉呼延必兴扯过半夜的皮,次日一早,杨业擂鼓聚将,这本与卫央这样的小小百将绝无干系,奈何联军万余,此番剿灭功劳无一人可及他,索性一并令教扎设在镇口外的中军帐内听令。

  是时,杨字大纛下,计有上将数员,为首的是赵匡胤,下头方一字儿排开其余人等。

  待与呼延必兴拉拉扯扯进帐,人已尽皆齐了。

  这大将中军帐,果然与轻兵营那样的绝不相同。

  良将分两行左右排开,例设刀斧手两列,各执刀弓肃立之下,又上头主将位旁,又设锐士十八员,雁阵分列两厢,刀不出鞘,箭未上弦,然杨业金盔金甲昂然端坐,他也不必刻意假作奋发,只在上头那样随意坐着,却似一柄开刃的刀,有众将相捧,无端便有凛冽的教鬼神也避的威势。

  好似万丈潮来,虽尚在百丈之外,虽耳也失聪,目将失明,那自心头油然升腾的震荡,真真不能排遣。

  卫央端正面容,左右看不知哪里立站,教呼延必兴一扯,两人都在左厢最下首处站了。

  至于杨延玉,他是正经千牛卫出身,衔同校尉,右厢里排位只在五军军头之下,不必多想,自去位上站着便是。

  这时代里以左为尊,杨业虽是主将,如赵匡胤之凤翼卫,尊贵而精悍,自当在他五军之上,由是左厢里便让给了这一伙。毕竟将校不比这一路军五路人多,因此卫央虽在左厢最下,也几与杨延玉持平。

  将鼓歇,帐外又排开两行刀斧手,卫央知道,倘若帐内主将点该杀之将行赏罚之权,外头那两行刀斧手方是进来捉人下手的,帐内的,那是主将扈从。

  杨业多日未歇足,精神却好的很,想是大战终启,上将如他方有大的用武之地。

  当时叫道:“掌功考较主簿何在?”

  军律定一军设主将一名,下有幕府随从,幕府内,司马主簿记事各有数人,最要紧的莫过于粮草辎重主簿,掌功考较主簿及三军司马三人。

  这掌功考较主簿,便是战后计较大小将士功劳,联络主将与辎重将军以军功大小多寡发付赏罚的。

  帐外一人应声,大步进了帐来,后头又随掌功判官两人,一人持墨笔,一人持军策,立在了当地。

  杨业教:“马家坡子镇一战,伤亡折损几何,冲阵战敌酋者军几何,将几何,守卫军击敌几何,一一念来。”

  这主簿甚是嘴皮子利索,捧过军策朗声颂扬,记有有功者一干等等,将里排在第一的自是斩敌酋二员地卫央,而后各有统计。而各营里,甲屯先守一屯,又击敌头一泼数千人使之溃不能成军,以功劳大小排在守备镇口使联军三番击而不得入的豹韬卫之下,凤翼卫之上。

  点唱完毕,杨业喝问众将:“以功劳大小多寡,定军功如上,有不服的么?”

  众尽称赞,只卫央犹犹豫豫地举起手:“报告,那个,我可不可以说句公道话?”

  豹韬卫将军潘美,在这一众面色黝黑泛红的将领里,算是头一个白皙有风雅的人,他自不知卫央听闻他名目之后心中感喟不止三五次,此时见卫央举手,笑道:“卫百将可是不忿咱们功劳排在你甲屯之上么?这倒是了,不如这样,豹韬卫所得赏,分一半归你屯吃酒如何?”

  卫央摇摇手笑道:“老将军哪里话,咱们只是趁势而为,老实说来,我那一屯弟兄,论精锐不比这里各位将军的麾下,论身经百战那更比不上了,能抬举咱们侥幸得手的一击为次功,那已经够让这帮家伙乐半天了,哪里还敢贪心不足想要头功?我的意思呢,不如把我弄死那俩谁谁的功劳,都算成赏钱丢给我,老令公,您老意下如何?”

  得敌酋二首,那可是征战将士梦寐以求的事情,虽说拓跋斛与高继宗都不算甚么上将,可按功劳来算,怎么的卫央这一次也算大功一件,有作保的话,就算有李成廷捣鬼,他这轻兵营百将至少也该升在主军里作校尉,怎地这人宁肯要钱也不要官?

  潘美摇头道:“卫百将,你这样可就辱没壮士的名声了,斩将夺旗,发为大将,那是天下传诵的好美名,那钱虽好,怎及偌大的功名?”

  杨业也甚不解,这小子既以身为卒,不论他情愿不情愿,有这样的才能,就算是一头大蒜,上下也要将他栽进泥土里作成材,想必他不会料不到这一步,那么,这胡搅蛮缠又来作甚?

  于是道:“这是军律定制,素无前例可循,卫央,你再啰嗦,老将将你……将你一屯功劳尽都夺了,你信不信?”

  他本要说将这斩将夺旗的功劳都夺了,转念陡然想起来这厮是个终究的甚么心思——斩将夺旗,那确是大功,只若往后上阵,那蛾贼胡虏定要待他切齿的恨,恐怕要成众矢之的,以这厮奸猾,怎肯得此?

  哼,好好个上将的资质,怎肯教你称心堕落成无名的商贾农夫?

  老将深知这是个胡搅蛮缠手段天下独一份的人,索性将大言诈他,得一时安宁,忙忙正容吩咐:“明日五军开拔,尽赴边城与蛾贼党项联军决战,众将不可大意,功劳簿上记载不必急于一时,决战之后,少不了有功者,免不了有罚者,就此散帐,各司其职去罢!”

  晌午过后,李微澜来问整军消息,中军帐外便听老将恼怒喝道:“卫央,你再啰嗦,我教人扒了你的衣甲,帐外先打八十军棍,速去,休再胡搅蛮缠——哪里有将将功换军功的?”

  李微澜小嘴一撇,这人又不知唠叨甚么,教老将也这般不耐了!

  又听帐内卫央嘟囔:“老令公,您这不厚道啊,既然没有将功换军功的先例,方才您老人家怎能拿撤了我屯上下的功劳威胁我?我跟你说,你这样不好,要改正!”

  呼延必兴与杨延玉在一旁劝了这个说那个,吵闹半晌,女郎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厮不愿要他的功劳,竟要拿斩将夺旗的大功换赏钱来花。

  不必去见,女郎便能知这帐内卫央怎样一个面红耳赤讨价还价的嘴脸,又撇撇嘴,撩起帐帘走了进去。

  杨业一手支着苍鬓无可奈何地靠坐在主位上,下头赵匡胤与潘美笑吟吟抱着手瞧热闹,杨延玉与呼延必兴扯着卫央往外拖,倒是卫央正掰下一手手指,明情要算账的模样。

  女郎来,诸人忙忙起身,不待参拜,卫央挣脱呼杨两人揪扯,拦住女郎前路叫道:“你来的正好,你给评评理,都是俩肩膀扛一脑袋,凭甚只许老令公放火在先,不许我点灯在后?你给评评理,这将将功换军功,哦不,应该准确点来说,是拿升官发财换给点零花钱,这到底行不行?我跟你说,国家就这么点官位,那是一颗,一头大蒜一个坑的事情,是吧?我要上,那就会有人要下,这一上一下,多麻烦?索性,给我点小钱,不用太多,千贯就成,这样一来,既不必拔大蒜空个坑,又不至于损了军律里赏罚分明的定例,对不对?”

  女郎微愠,倒不是这张牙舞爪的人挡着了路教她不快,这厮明情不愿行大礼来参拜,因而如此作态,诚教人着气!

  卫央心里话,见了皇帝天子,那是得拜人家一拜,再怎么说,那也是一老人家,要让咱对一个女人屈膝,那怎么成?

  倒是有些生活姿势的话,好像需要屈膝,这个另当别论,是吧?

  此前倒未曾发现,这女郎高挑身材,却并非豆芽的身姿。如今贴地近了,只觉她喘息间芳兰的气息,微醺的体香,轻甲裹不住的峰峦起伏,也是个能祸国殃民的美人儿。

  “那什么,我家小杜将军哪去了?”这放肆的目光,女郎一时愠成羞怒,呼吸些微一滞,卫央连忙转了话头,“我找她聊聊人生,谈谈理想,你们先忙。”

  这女郎聪明的要死,比老令公更难缠,若她真要发付将令,说不得故意找由头教自己屈膝,那可不妙的很,只待她喘息有那么一瞬间的走样,卫央立马脚底抹油打算溜走,顺带着拽起呼杨二小将:“走,带你们去看看风景,残阳如血,昏鸦返巢,这可难得一见的很——”

  不提杜丹鸾还好,这一提,女郎登时想起她脖颈里那点点的吻痕,再想这人方才那目光,由不住双颊生热,娇叱道:“你往哪里去?站住!”

  卫央哪里肯听,却不料迎头撞进一人胸膛里,正是孙四海。

  孙四海既到,卫央便知再胡搅蛮缠也没了用,当时苦着脸往帐外一立,忿忿道:“怎地都来的这么快,还要不要人活了?”

  果不其然,孙四海一来,便将轻兵营的整顿安排有了区处,于康达权为轻兵家眷营校尉,卫央以功得寅火率率正之职,不必呼延赞在此,李微澜即发诏令,将这决议飞快定了下来。

  至此,李微澜方问起孙四海:“家眷营校尉不是孙二叔么,怎地临阵换将?”

  孙四海道:“触犯军规,已教我斩了。”

  女郎一怔,瞧着孙四海平静的面容叹道:“孙大叔,何必如此——这些年来,处处苦着你啦。”

  这里头又有八卦?

  卫央好不稀奇,本想问问费了那么大力气想要诱杀那个叫甚么高继嗣的却白做了无用功,这女郎如今心情怎样,转眼一看,孙四海已喝道:“寅火率在安远一战,折损已过半,是为率正,不自去点查人手整规军心,在这里杵着作甚?甲屯百将,你且自兼着,不必再寻别人,战后再分晓!”

  李微澜笑道:“这样处置也好,与孙大叔比较,折校尉空赏钱,那也算不得甚么了。”

  卫央冲孙四海拱拱手算是应了将领,这人可狠哪,连他亲兄弟犯事儿都一刀砍了,跟他啰嗦,那必定没用。

  不过,这女郎幸灾乐祸的口吻,那可不能不欢她回去。

  于是瞪着眼,在女郎面上,颈里,终在丰拙轻甲也掩不住的胸脯上狠狠盯了一转瞬,龇牙咧嘴又挑衅地一甩头,贱兮兮地,卫央将目睨着她,满眼都是挑逗的味道。

  女郎自知他甚么用意,分明是这样:“来啊,来啊,我就这样冒犯你了,快来惩罚我啊,夺了我的军功,取消我率正的帽子,快来啊!”

  立在一旁的杨业骇然,生恐果真惹怒女郎,掉转金刀将柄来抽卫央:“滚蛋,滚蛋,再在这里聒噪,老夫打折你两条腿!”

  不只卫央,呼杨二小将也抱头鼠窜,他们倒真感激落在背上那重重几下,若再不将咱们打将出去,这厮再做甚么吓死人的姿态,该如何是好?

  “这死人!”将那狼狈抱着头往外窜的丑态瞧见,女郎却想起了杜丹鸾镜前轻拭颈中吻痕时那又娇又媚的低吟般浅嗔的两个字,李微澜禁不住面色柔和,轻声也念了出来。

  正教满帐听个清楚,影子般掌刀立在她身后的阿蛮也瞠目结舌,这两个字,你怎能也说出口来?

  女郎啊地低呼出声,羞恼成怒跺脚又叱一声“这死人”,双手掩面转过身去——她倒是能夺路而逃来着,只可惜,那样的行事,不是她的性子。

  杨业与潘美面面相觑,后者自茫然,前者心下却想:“这混小子,又来招惹这一位么?”

  不过,他心中倒颇有些明了,李微澜欲图九州一统的大业,苦寻得心的骑军上将数年而不得,卫央既能勇冠三军,又是个狡诈的能将轻骑成偏师重任的人,这女郎心中,待他恐怕倒是小半个知己的分量多些才是真的。

  孙四海快马来此,寅火率尚要明日方可抵达,得半日闲暇,卫央两裹包袱里大钱早使了大半,将所余只留些许,其余教窦老大拿着往家有人口折损的镇民家舍里,好说歹说只教留下,只为求个心安。

  事毕已是傍晚,想起大半日未见周嘉敏,卫央心忖:“这小姑娘是个片刻不能孤独的,如今凤凰想是要追拿那赵典空的逆从,平阳公主更要询问战事布置明日开赴边城里的行军安排,恐怕无人陪着,这小姑娘不高兴的很了。”

  遂往守备营里来,不及入内,里头跳出小脸上都是欢喜的小姑娘,迎面见是卫央,跳过来拽住便不撒手,嘟着小嘴道:“卫央哥哥,听说你作了率正,我可没有喜钱给你哩——你又要找杜姊姊么?她回了原州,不在这里。”

  卫央拨弄她的发髻,晃晃悠悠在小脑勺后颤颤巍巍的,随着她一跳一跳煞是喜人,口中笑道:“这次是来找你的,知道你是好热闹的性子,这几日咱们都这么忙无人作陪,定不高兴的很了,不寻你说说话,心里总觉着有每日那件要紧的事儿没有做成。”

  岂料只这一句话,将个小姑娘哇的一声又哭将起来,卫央吓了一跳,连忙左哄右哄,就是不见大雨转晴,当是谁欺负了小姑娘,杀气腾腾叫道:“谁欺负咱们敏儿了?他妈的,欺负我还算本领,欺负小姑娘作甚么?谁?谁做的好事,给我站出来,我跟你单挑!”

  却听小姑娘又嗤地笑起来,卫央挠头,这一次又哭又笑,又是为何?

  “卫央哥哥,他们都说你是大英雄,将来定要作大将军的,因此这两日,我,我都不敢来找你玩,怕打扰你做大事。”小姑娘站在卫央面前,双手细嫩的手指互相绞着,微微嘟起秀气的小嘴,忽闪忽闪一起一落将眸光偷偷看卫央,又赶紧落在地面上,甚为怏怏地说道。

  卫央大怒,这是谁说的荤张话?咱倒是想做大事,赚大钱来着,谁让?

  小姑娘吸溜着鼻翼,欢天喜地地扬起小脸,笑嘻嘻喜道:“敏儿本也当卫央哥哥成了大英雄大人物,那是定不能再待敏儿如以前那样,敏儿不高兴能随时寻你说话,高兴了也寻你说话,大英雄不都是这样么!现在瞧来,卫央哥哥才跟那些不同哩,哼,我就知道,就算天下人都忙的要死要活,卫央哥哥也不会那样,全天下能担大事的人海一样的,有出将入相的本领,好了不起么?能待敏儿这样的小小女子每日快活不快活也记在心里的,也只卫央哥哥你一个了,敏儿很喜欢同你在一起。”

  这,这是被当大叔看待了,还是被当奶爸表白了?

  视野所及,军舍帘内一闪宝蓝的衣角分外清楚,当时挠挠头,在大唐就算诱拐美少女,那不犯法吧?何况咱还不算诱拐,唔,咱这是关爱,关爱!

  生恐这喜过了头的小姑娘又说甚么不暧昧却偏生撩地人心里波涛汹涌的话,卫央忙在她已显规模的花蕾处偷偷瞄一眼,善了个哉,这还是个美少女,少女,少女!

  不能太邪恶,不好!

  使劲将胡思乱想的心思拉回来,卫央掐一把小姑娘的脸颊问:“敏儿是特意来找我么?走,陪你出去玩去,说,想去哪?”

  小姑娘却拽住他衣袖,古灵精怪往军舍那厢回头瞧一眼,笑吟吟地问卫央:“不用去外头,只要卫央哥哥陪着,哪里都好——卫央哥哥,敏儿有个问题要问你哩,你可不能哄我,好不好?”

  卫央点头如小鸡啄米,好话不要钱地奉承:“那一定,我这么善良的人,这么诚实的人,怎会哄同样这么善良,这么诚实,这么可爱的敏儿?你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想想出门时李微澜羞红了身子任凭阿蛮出的那主意,小姑娘甩甩头,发髻上更增明丽的饰器作响,似乎与生俱来她有眨眼间能自梨花带雨中转作哀切不忍,小小的年纪,微微一叹,便有教能当千军万马的铁石心肠人物也融化的媚色,仰着小脸,眸光迷离,尚有稚音地轻声道:“卫央哥哥,你说这天下的那许多国,那许多诸侯,今日你伐我,明日我伐你,到头来无非都是尸横遍野,千门万户缟素而恸哭,使老者失子孙,红颜守空闺,孩童少爹娘,莫非是咱们唐人不该有平定四海,教万国来朝百族归心的行事不好么?”

  卫央奇道:“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天下须有共主,舍咱们大唐为谁?且不说大唐生来便该王天下一四海统六合,你看这战地尽是国土之内,折损都在唐人之中,敌来犯,咱们难道应该屈膝投降,为异族牛马才好么?”

  小姑娘便问:“那,那咱们该怎样?”

  “自该提三军扫四海一九州,这有甚么好说的?”卫央总觉这样的话不该是烂漫无忧的小姑娘所能想,但她既问起,那便从心应答,遂将手在她头发里抚摩,和声道,“你想啊,知晓咱们铁骑到处,锐士踏地,那都是咱们的国土,以千万里之外为边疆,纵有强敌来犯,千万里的纵深地带,怎么的也能保咱们唐人不至黎民折损,百姓遭殃,说狠心的一句话,别人死,总比咱们唐人死好的多,是不是?如若这异族识大体知大局,一旦成了咱们唐人里的一部,岂不更少残杀?”

  小姑娘点点头,娇声道:“不错,在家里时姊姊于我讲史,咱们汉人兵锋到处,哪怕曾是仇敌的国,那也终能留人家一支香火。可这些个胡虏异族一旦南下西来,譬如当时五胡十六国时,将咱们汉人,可奴役如牛马,可残杀如草芥,三万里域内是地狱,千百万黎民似尘沙,如此看来,咱们合该主宇宙镇八荒,是不是?”

  卫央默然,他不知该怎样去说。

  但他会那样去做,已那样去做。

  倘若野蛮征服了文明只是一种历史的退步,倘若刀剑折断了耕犁不过所谓的“民族融合”,那么,千百年来,汉人的血流地够多了,这样的区区几个字便能淹没尸山血海的仇,又凭甚么又将这些荤张的话来敷衍?

  若真有王道天国,那也不是眼下,强汉盛唐,只能以锋利的刀剑来在所谓厚重的那几个字里拼死争得哪怕只是过眼云烟的尊严。

  与其等候着历史来淹没自己,不如将一柄利剑,为自己争得书写历史的资格!

  别人将咱们的血蘸着写那血淋淋的史书,凭甚么咱们就反抗不得,任凭这荤张历史的发落?

  曾记有人说过,叫甚么我来过,我看过。

  卫央紧握刀柄,拍拍小姑娘欢喜的小脸颊,轻轻哼道:“我来了,我征服。”

  “有些人也真是,好好一个敏儿,可爱烂漫才是真性情,这么无聊的话题,直接找我面谈不就好了么,费的这力气!”这沉甸甸的事儿,小姑娘定不会自己去想,想了也不会当回事说出口来,眼巴巴来寻自己问,此必有人在后头作推手,卫央哪里不知那人是谁,又想起将自己赏钱不给还耍无赖往人前推的那伙人的头目,当时冲着蓝影依旧那军舍处大声指槐骂桑一番,扯着小姑娘往外去了。

  这人是个真心话不藏着的人,这番立誓发愿的话,他说出口,李微澜便信,至于往后,她甚知这英雄造时势,时势也造英雄的道理,就算将卫央捧成个将星,彼时有运势迫着他走上别样的道路,那也是往后的事情了。

  眼下他是能驭大军成就开疆拓土四海一统的壮志的人,这便足够了。

  不过,女郎心中隐隐觉着,明打明不要脸到这地步的卫央,他不会成那样的人。

  “若真如此,倒真堪是个知己哩。”将帘子揭起敞开了门,女郎目视四野,面上都是柔和的笑容,低低地呢喃般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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