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犁得不对？
裴行俭瞪圆猫眼，炸毛了。
他犁完了，她什么活没干，还来指责他犁得不对？更何况他只是力气大，又不是不会累，周舟这分明是把他当牛使唤！
他脾气上来了，一甩手，把犁扔给周舟：“既然不对，那你自己犁！”
周舟莫名其妙，“你生什么气？犁得不对就是不对，我大哥犁得没这么浅。”
“犁深犁浅有什么区别？反正种子种上，自己也会往土里扎根。”
周舟语塞，但是她大哥犁得一看就很适合种地，而他犁得……
裴行俭见她答不上来，心里更气了，想犁深点，怎么不提前说？她又说不明白哪里犁错了，就是在挑毛病！
他抱起手臂，傲气地挑着下巴，从眼缝里居高临下地瞥她。假如他有尾巴，那估计连尾巴毛都传达着不屑两个字。
周舟的气性顿时也被激上来，“就是犁得不对！我自己犁就自己犁！”周舟扛起麻绳，咬着牙往田头拖。
她小小一个，拖着犁走路都歪斜。裴行俭不动如山冷眼旁观，他倒要看看她自己怎么犁！
周舟很硬气，一句软话都不说，涨红着脸，先是从后头把犁深深插进土里，又到前头用力拉，等犁由于阻力从土里脱出来，她就又重复一样的动作，循环往复，竟也当真深深犁出一道沟。
“宿主，要不……低个头？去求求他，让他再帮帮忙？”666不忍心了。按周舟的速度，犁三天也不一定能犁完。
受罪又吃苦，何必呢？
“我不！”周舟吸了吸鼻子，回头看着田地思考。按她的速度，犁好后头，前头的八成就得重新犁了。不如边犁边种，即使犁不完，也能种下一部分麦种。
她掏出麦种，回头一挖一个坑，开始种了起来。
裴行俭气坏了，头发都要立起来，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但他就是非常气！明明是周舟求他来的，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干起来，把他晾到一边了？
他两步跳上前，一把拽起她：“你别急着种，你说清楚！”
就和大猫叼猫崽似的，裴行俭拽着周舟胳膊就把她提溜起来了，周舟猝不及防，下意识就想挣扎。两人推搡间，裴行俭打开了她的手，麦种从她手心飞了出去，落到了草地里，土壤里，以及流淌的河水里。
666：完了。
周舟灵动的杏眼里蒙上了一层泪光，她抽泣两声，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裴行俭浑身僵住，整个人像被duang地当头一桶水，又扔进数九寒天冻了个梆硬，那不存在的尾巴也被哭声惊成了笔直一条。
周舟哭着，飞起一脚狠踹到他小腿骨上。
这一脚，可能小时候吃奶都没这么用劲儿，666反正是听见老大一声闷响，疼得裴行俭松手抱住了腿。
周舟从他手里一落地，立即哭着跑走了。
“666，种子没了……我该怎么办？不是我偷懒，能不能别把我送回去，我舍不得爹娘哥哥嫂嫂。”周舟哭得噎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666急忙哄她：“不是你的错，我们不会那么残忍的，你别哭，我跟主系统申请补发一份。”
可等补发下来，她是不是又得犁一遍地！
周舟更伤心了，她背痛，肩痛，脸晒得也好痛。
她好想哥哥啊。
周舟哇哇大哭着回了家，惊起沿路鸡飞狗跳，叔叔婶婶伯伯伯娘都伸头来看。没等她到家呢，于翠花和钱穗就被‘你家舟儿哭得昏天暗地地往家走呢’惊出来了。
于翠花见她满脸泪水，哭得小脸涨红，眼睛都肿起来，心疼得不行，赶忙把周舟搂进怀里，拍她身上的土。
“这是怎么了？舟儿？哪儿疼？”
钱穗也心疼，掏出手帕擦干她脸上的泪：“娘，快把小舟儿抱回去，看看身上怎么了。”
两人忙不慌地把她抱回屋里，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
“没受伤啊？舟儿，跟娘说，发生了啥事儿？有人欺负你？”
周舟抽抽搭搭，转头埋进于翠花怀里，委屈道：“娘，麦种丢了。”
于翠花和钱穗对视一眼，全然摸不清头脑：“丢了……丢了就丢了，家里还有呢，让你嫂子再给你拿一把。”
“不一样，那是我的麦种！臭裴勇，他把我的麦种弄丢了！”周舟告完状，又委屈起来，泪腺像是坏了的水龙头，任于翠花怎么哄都关不上。
两人叹了口气，心里俱是无奈。
裴勇那小郎君瞧着俊秀清雅，很有一股金玉养就的贵气，原以为性子端方稳重，没料到也有一腔调皮的孩子气。
村里和他一样年岁的二虎，都知道不跟周舟打架了。
钱穗洗了帕子，仔仔细细给周舟擦了脸。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停止了抽泣。
哭完之后，她的精神就有些恹恹。到底是孩子，哭一场费力气。
等钱穗哄睡周舟，于翠花便嘱咐钱穗赶紧去找裴行俭。
虽然相处时间并不久，但她们也看得很清楚，裴行俭气性大，并非能容忍的性格。万一他一赌气，带着满身伤跑走可就麻烦了，山里还有山贼呢，村里现在也腾不出人手寻找一个失踪的孩子。
她们多虑了。
裴行俭气性是大，却早早学会了隐忍，更何况他觉得和周舟相比，他的错要更大些。无论如何，他都不该跟周舟打起来。
他比她大四岁呢。
当钱穗走出家门时，便正好撞上裴行俭背着三件套小背篓，拎着犁沿小河走回来。
表情僵硬，垂头丧气，浑身散发着犯了错的心虚气息，一见钱穗就微微低了头。
钱穗急忙摆出笑脸：“多谢你帮舟儿的忙，累了吧，快回去歇着。”
“周舟……还哭吗？我去看看她。”
钱穗拦住了裴行俭：“周舟睡着了，别去打扰她，等她醒来再说吧。”
裴行俭张了张嘴，睡着了也不妨碍他看一眼啊。可当他对上钱氏散发着淡淡不快、及其坚决的视线，心里明白了。
她们把他当客人，自然不会追究他们打架的事，可对于钱穗和于翠花来说，他欺负周舟的事实无法抵赖，又怎么会再让他接近她们家的大宝贝呢。
果不其然，晚上送饭的人换成钱穗。
裴行俭心里有些失落，蜷在木板床上辗转反侧。
他还挺喜欢周舟的，她又聪明又可爱，长得也还看得过去，比他原来那些姐姐妹妹都讨人喜欢。
他为什么没忍住，和她打架了呢？
裴行俭一边深刻反省，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
茅草屋压根不隔音，不一会儿，他听见院子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快，一步一颠，显然是小跳着走路的，周家除了周舟，没人会这么欢快。但是她好似搬了重物，脚步比往常沉了些。
裴行俭翻起身，透过窗户朝外看。
就她一人。
他做足心理准备，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怕钱穗或于翠花发觉。
“周舟。”他唤了声。
周舟背影一顿，当没听见。
“周舟。”裴行俭绕到周舟旁边，恳切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动手的，有没有弄疼你？”
周舟不搭理他，继续忙着把土装进两只陶瓮里。
“我帮你？”裴行俭小声问，试探朝陶瓮伸手。
啪！
周舟狠狠打开了他：“不用你帮忙！”
还抱着陶瓮转了个圈，用后背对着他。
裴行俭明白了，她是真生气了，不掺水的那种。
周舟听着裴行俭悻悻走开，心里仍然在赌气。
她要好好地试验一次！让裴行俭看清楚，犁得浅就是不行！
666在脑海里帮她：“可以了，这个深度就基本可以模拟土地情况。最上面这层土湿度有点高，拿火烘干一下。”
折腾到第二天，瓮里的土倒出来又装回去，总算折腾出一份合格的试验土。
第一翁她犁得浅浅的，第二翁她犁得和大哥一样深，然后把跟嫂嫂要来的麦种种了下去。
钱穗和于翠花看她玩儿得起劲儿，也不打扰她，光是津津有味地围观都觉得有意思。途中裴行俭又来搭了几次话，周舟气还没消呢，依旧不想搭理他。
裴行俭在院子里形单影只地溜达了两圈，然后独身出门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周舟是在为丢掉的麦种而生气。
不就是稻种，有什么气好生，他买来全村最好的种子赔她不就是了。
上街一打听，裴行俭就知道了村里种田最好的人是谁。
是个叫周麦的老伯。
裴行俭找上门去，问他家是不是有村里最好的麦种。
周麦很稀奇，他听说过，周根家救了一位出身富贵的小郎君，想必就是眼前这位。
生的是好，十里八村没见过这么俊秀的人，只是打眼一看就知道他不会对土里刨食感兴趣，不知道问麦种做什么。
“不是我吹，我家的稻种，是从县里粮店买来的，村里没一家比得上。”
“能不能卖我一小把。”话是这么问的，他却用了一副毋庸置疑的要求口吻。
果然傲气，周麦心里想，大方地送了他一小把。
裴行俭坚持给钱：“这是我要拿去赔罪的，不好白拿您的。”
周麦一听，把周舟昨日的嚎啕大哭跟裴行俭今日的行动联系起来了，“那我可不能饶了你。”
狠心讹了他几百文。
傍晚，在家帮忙洒扫院子的周舟收到了麦伯送来的两块麦芽糖：“今天捡了钱，买两块糖给小舟儿尝尝。”
于翠花跟麦伯说了两句话，笑着让周舟收下了。
周舟张嘴咬了一口，嗯，真甜！
给娘和嫂嫂都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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