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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米 最爱的人是谁?


  

  占色与权少皇出了医院,第一件要做的事儿就是再找个地儿去买菜。

  被肖小萱那么一闹,浓硫酸泼过的菜自然不能用了。

  她一上午的‘孝心’都被泼得没有了。

  不过么,可以自在地挽着老公的手,像寻常人家的小夫妻一样去菜市场,她心里其实也特美。要知道,权四爷平时可是天字一号的大忙人,能逮着他做一次家庭煮夫,那可相当不容易。

  “四哥,我要专门为我爸做几个素菜,嗯。你记下要买的东西,免得我遗漏了。粉条,鲍菜心,香菇也是要的。还有胡萝卜、空心菜、茄子、海带、冬笋、蕨菜……”

  占色一件件数着,回忆着之前买过的菜,一路说着她的‘迎父晚餐’。

  她说一个,权四爷就‘嗯’一声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占色正沉浸在要与分别了近二十年的父亲见面的复杂心情中,每一个字儿都说得喜滋滋的,声音发着甜腻,便没有发现他的脸色有什么不好。

  “太有档次的菜我也不会做,都是一些家常的。你说他这些年都在寺庙里呆着,肯定习惯了不吃荤的……上次我在慈云寺的斋菜堂吃过一道菜,叫罗汉全斋,吃着还不错,今儿晚上我准备试做一下。我猜他会喜欢……你说呢?”

  “嗯。”

  又是这么一个字。

  将两边菜摊上碧洼洼的蔬菜和他阴晴不定的黑脸比较了下,占色终于发现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了。

  可他为什么不开心,她特奇怪。

  “咦,你怎么了?不乐意陪我来买菜啊?损了你大少爷的威风是不?”

  眉梢挑了下,权四爷低头,黑眸闪了闪,睨着她漫不经心。

  “罗汉全斋,听着不错,可你会做么?”

  “本来是不会。可我昨晚上特地在网上查过,我都背下来了……蕨菜洗净挤干水,冬菇、菜花、胡萝卜洗净切片儿,腐竹切段,木耳、海带切丝儿。等锅烧热了,先加点儿油炒香,再加盐、酱油、白糖、料酒、高汤一阵翻炒,完了开锅后用淀粉儿勾芡儿……”

  为父亲准备食物,是占色这辈子的第一次。她除了心情复杂外,还有点儿小激动。一句句说来,那声线儿像打机关枪似的。可她越说得详细,权四爷的脸就越黑。

  等到她终于说完长舒一口气,他扫了她一眼,只酸不溜啾地冒出一句话。

  “占小幺,你心里最爱的男人,肯定是你爸吧?”

  咦,这句话啥意思?

  眉心拧着个小尖儿,占色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嘴巴小弧度地动了一下,她没有吭声儿,低下头去在菜贩的篮子里去逃选香菇。忽然手指微顿,福至心灵,脑子激灵灵就领悟过来了——原来四爷吃醋了?

  心里闷笑一下,她把选好的香菇递给菜贩儿,在等待他过秤的时候,她挽住男人的手腕,看着他蛮认真地点下头。

  “我爸是给了我生命的男人,自然是我的最爱。”

  一双黑眸瞪着她,权四爷瞧着她说话时娇滴滴的小样儿,胸口一阵发闷。

  “那我呢?!”

  “你?你咋啦?”占色皱着眉头,顺了一下垂在耳边儿的头发,假装不懂。

  权四爷眸底幽光一闪,左右望了下,见没有人瞧过来,使劲儿捏了一下她的腰肢儿,低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委屈劲儿。

  “没良心的小妇人!老子在你心里就什么都不算了嗯?怎么没见你这么用心的给你家老爷们儿做过菜?哼,老爸要来了,瞧瞧你这得瑟的小样儿!”

  “噗——!”

  憋了这么久,占色忍不下去了。

  丫连她老爸的醋都要吃,还能再待见其他的雄性生物么?

  不过,这事儿明明特搞笑,可她听在耳朵里,心里就柔软得不行,完全被权四爷这半真半假的醋劲儿给弄得有点儿发飘儿。

  对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男人的在乎更重要了。

  吃醋的本质就是在乎,吃老爸醋的本质,就是一种变态的在乎。

  原来权四爷这么在乎她呀?

  她眉眼笑得弯弯,噙着笑,一直看着他。

  权四爷却不看她,一只手接过菜贩递过来菜,一只手从兜儿里掏了钱出来付账。那种居家男人似的安定、成熟和稳重,瞧得她脸突然热了下,轻笑着挽了他的胳膊,朝前走了几步,突然侧过脸来,踮起脚尖儿,拉下他的头,将嘴凑在他的耳根处,含情脉脉的低声儿嘀咕了几句。

  说完,她的脸羞臊了。

  而英明神武的权四爷,眉头一挑,心情立马大爽,哈哈大笑着揽了她腰。

  “占小幺,这可是你说的!爷可没逼你?”

  咳!

  眼风儿扫了下周围环境,占小幺同志想到自个儿为了安抚男人的心情,竟然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来,那脸红得像一颗满是蜜汁的水蜜桃儿。

  “傻样儿!你小声点!”

  “不许反悔?就今儿晚上。嗯?”

  嗔怪地瞪了一下大声说出来的男人,占色才勾了勾唇角。

  “我多守信用?哪像某些人,整一个无赖!”

  权四爷咧了咧嘴,才不计较她的戏谑,只大男人味儿十足地拍了拍她的头。

  “真乖!孺子可教!”

  “去!”

  占色一把甩开他的手,脸上微微一哂,想想又好笑地瞪他,心却跳得狂乱如麻,“赶紧的买菜吧。现在,还是你家老丈人比较重要!”

  “那是那是。”权四爷得到了老婆的福利承诺,哪里还有闲工夫去跟一个老头儿计较感情谁轻谁重?昂首挺胸,狂霸酷拽叼又帅的走在菜市场里,精神头比刚才好了不止一倍,稳健的脚下都快要生出风儿来了。

  “占小幺,再多买点儿点吧?要不然,给咱爸来个素菜的满汉全席?你要忙不过来,我亲自下厨尽孝咋样儿?”

  从‘你爸’到‘咱爸’,从捻着酸味儿,到恨不得把老丈人给供上神龛,权四爷的转变让人又好笑又好气。

  “得了,少装了!”拍开他讨好的手,占色替他拎了一个袋子。

  “呵!这不是怕咱爸不喜欢我这女婿么?”

  占色翻个大白眼儿,不理会他。

  这一下,有了权四爷的张罗,就没她什么事儿了似的,买菜挑菜付钱,他又殷勤又尽心做得十分顺溜儿。那副认真的样子,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男人会是军情机关的首脑,更不会想到他平时压根儿就是一个远离庖厨的‘君子’……

  远离庖厨……

  念叨一下,占色忽地顿住了脚步,想起一件事儿来。

  拉了拉男人的手腕,她轻描淡写地审问。

  “诶,你以前不是说,你会做饭是你妈教你的么?……仔细一想不对啊。难不成,你9岁就学会厨房里的事儿了?老实交代吧,究竟是哪个女人教你的安?”

  偏过头来瞪她,权四爷突然扬起好看的唇角。

  “傻瓜,除了你有耐心,谁还会教我?”

  “我?!”指了下自个儿的鼻子,占色眼带疑惑,“我亲自教你的?艾玛,我尽然这么有远见,早早就培训好老公做饭了?!”

  “小样儿,讨打!”

  专门选着菜,权四爷似笑非笑。

  六年前的他,自然是不可能会做饭的。

  权家的家教虽好,对子孙要求也严格,什么有用就学什么更是不假。可惜,偏偏不包括老爷们去学做饭这门儿技术。事实上,像他这样儿的出身,不要说做饭,就连进厨房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六年前,在依兰的时候,他就喜欢占色下厨给他做东西吃。那个时候,两个人感情正浓,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每次见到她忙碌的身影儿,他也有想要回报一二的想法。所以一时心血来潮,有时间就拉着她教他。

  “占小幺,你教会我的第一个菜是什么,你知道吗?”

  对于两个人的从前,占色很惘然,却特有兴趣,“是什么?”

  “蛋炒饭!”

  权四爷笑了,脸上灿若列星,表情却恍惚得像跨过了一段长长的时光。

  那个时候的他,拿刀拿枪杀人都没有问题,可拿着菜刀却是怎么都不顺手的。占色见他连基础的事儿都不会做。在鄙视之余说他只要学会了做饭,煎蛋,炒蛋炒饭,往后就算没有人为他做饭也不会再饿死了。还说像他那么笨的人,必须要从技术含量较低的学起。

  听他说起,占色不禁发笑,“那你多久学会的?”

  “嗯……我想想。”撑了下额角,权四爷面有窘色,不好意思地笑,“差不多做了两三次之后吧?!”

  他记得,第一次给她做的蛋炒饭,蛋和饭都焦黑成了一团,几乎分不出来哪里是蛋哪里是饭了。可那确实是他为了占小幺做出来的‘诚意之作’。所以,把她给感动得一塌糊涂,就着一碗黑糊糊的蛋炒饭,吃得啧啧有味儿,笑得眼睛弯弯。

  而他皱着眉头,就坐在她的对面,傻傻地怀疑,“真的好吃?”

  她只笑,“当然啦,特别好吃呢。你做的嘛!”

  那天的夜色很美,两个人坐在放在窗户处的小木桌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初涉情场的小儿女心思,让彼此在对方的眼中,都沾染上了无数的清辉,美好到了极点。

  而那个笑容甜甜的姑娘,就那样让他再也放不了手。

  “四哥……”他的叙述很平淡,可占色眨了眨眼,却发现它有点热。

  ……这些美好的从前,她怎么会舍得忘记?

  黑眸微微一闪,权四爷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骂了句傻样儿,又将思绪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兴冲冲地揽了她的腰过来,像要做什么坏事儿似的,一贯冷鸷的双眼里,噙满了深邃的笑意。

  “喂,占小幺……”

  “咋地了?”占色奇怪于他的反应。

  权四爷替他理了理头发,低下头,压着嗓子神神秘秘地问:“你欺负过人没有?”

  “欺负人?”占色困惑地看着他,“啥意思?”

  老实说,她长这么大,还真心就没有主动欺负过别人。

  “那就得了!”邪邪地扬唇浅笑,权少皇像一个被往事勾引了童心的大孩子,拉了下她的手腕儿来,洋洋得意地说:“今儿爷就带着你欺负人去!”

  “啊?!”

  占色大惊!

  还没有回到锦山墅,在半道儿上,占色就接到了艾二小姐的电话。

  她说,她得知占色家里今儿有贵客上门,她要亲自下厨,特地跑到锦山墅来,准备要好好地观摩一下占老师在厨房里的风采,随便学两招儿。还有,她说她给追命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了孙青出的事儿,在问询她伤势的同时,又催促占色赶紧地回去,她一个人在锦山墅里呆着特没劲儿。

  “行!”

  占色就一个字儿,就没再跟她啰嗦了。

  这位艾二小姐整天花样儿倍出,她到锦山墅来,自然不会真是因为今儿有客人。

  有客人,不过换了个新鲜的说法。

  事实上,打从石门回来,一周有七天,艾二小姐大约有五天半都在锦山墅里泡着。而艾家的二老打小就管不住她,更何况她现在长大了,翅膀都长硬了?

  对此,顾家似乎听了点儿风声,不太满意了,打了几次电话问艾家二老。艾家二老支支吾吾,不敢把话给说死。他们心里还是属意顾东川,只是拧不过女儿。而顾东川到是心平气和,不愠不火的温水煮青蛙。

  为了做出一顿像样的晚餐,占色还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

  吃过午饭,下午从两点开始,她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她在旁边洗菜切菜,艾二小姐就在旁边做记录。她的围裙前兜里揣了一支笔和一个小笔记本。占色捡了什么菜,准备做什么工序,她都一一写下来,还掰着手指算来算去,一二三四五的像个乖学生,瞧得占色心里大乐。

  “艾二小姐,动手比动笔强!”

  “嘿嘿!马上就过来替你洗菜。”将笔头咬着插好,连着笔记本一起往围裙的兜里一揣,艾伦就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在她的背后瞅了几眼,突然从背后将她用力一抱,嘴里啧啧有声儿地来了一句。

  “小妞儿,这身子骨可真软,爷抱在怀里真是爱不释手啊!”

  挣扎了下,占色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菜刀。

  “去!信不信砍你?”

  艾伦吃吃躲着直发笑,却搂着她不撒手地逗她。

  “占小妞儿,这个动作是不是厨房经典缠绵造型?”

  低头看了下她环在腰间的手,又偏过头去看了看她亮晶晶满带促狭的眼睛,占色哭笑不得地解开她,嗔怪地笑道。

  “对,是很经典。可艾爷你角色反串了!”

  色眯眯地舔了下唇,艾伦又凑到她的侧面,身体依靠在流理台上,后仰着上半身直勾勾地看她,满脑子都是旖旎的幻想。

  “想想啊,要是我在这里切菜,我家铁手突然从后面抱过来……嘶……”

  直起身来,她状似打了一个冷颤,表情夸张地笑,“不行了不行了。我只是想想这情形儿,身体就直哆嗦,要真有这回事儿,艾玛,你说我会不会直接软下去?”

  艾伦是一个能给人带来欢乐的人,见她又说又比划,占色笑不可抑。

  “行了,别比了。你到底要不要学做菜?不学,就外面去跟阿喵玩儿,顺便把能陪着我做厨房经典造型的男人给换进来!”

  “哈哈哈……想我四哥了?!”

  艾伦说着,突然顿了顿,‘噌噌’跑去厨房门口瞧了一眼,再回来时,神叨叨地捅了捅占色的手臂,眼睛亮了亮。

  “手哥回来了!”

  占色笑,“去陪他吧,让李婶儿来帮我就可以。”

  “才不要!我又不重色轻友?”

  嘿嘿乐着,艾伦就挽起了袖子。她其实真不太喜欢厨房里的事儿,可为了铁手,她是真的下了狠心的。既然决定了要学,就要学得彻彻底底才是她的风格。

  当然,她也知道,就自个儿的天赋,也不好指望能学出些什么珍馐美味来。只要能有几样拿得出手的菜应付他老妈,就差不多能合格了。反正她家铁手在饮食上也不会太挑剔。一看就是很好养活的男人。

  美美地想着,她一边儿替占色清理蔬菜,一边儿面露喜气地说。

  “我还就不信了,艾爷我会做不了主妇?”

  侧头看她一眼,占色抿着唇只笑不答。

  撇了撇嘴,艾伦哼了哼,摆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来。

  “你这啥表情?没瞧好我是吧?!得了,艾爷我今儿就露一手给你看看。排骨海带汤,这个超难吧!我已经学会了。你不许帮我,我亲自来,嘿嘿嘿!”

  “好!”

  占色鼓励地笑着,由了她去折腾,反正锦山墅食材多。

  两个人聊着,在厨房里一阵忙活了起来。

  外面,除了还在医院里的无情和孙青,该回来吃饭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包括今儿去挑婚纱的追命和冷血两个人也不例外地落了屋。

  一时间,男男女女,欢声笑语。小孩小猫,不亦悦乎。

  “嘎嘎,尝尝我的排骨汤,怎么样了!”

  艾伦见她炖着排骨海带汤的锅里冒着热气儿,闻着还挺香的,心就急得不行了。自言自语着,拿了一只瓷碗过来,喜滋滋地盛了一碗汤,便准备尝一下。

  不曾想,这位顾前不顾后的艾二小姐,刚刚端上手的碗被锅里的热气一冲,失手就滑了下去,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连同碗,直接砸在了她的脚背上。

  “哎呦——妈!”

  掂着一只脚,她甩了甩,痛得惊叫了一声儿就蹲了下来。

  正在流理台上忙活的占色,刚才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她在干什么,听到她的尖叫声儿才转过头来,顿时吓了一大跳。刚出锅的汤什么温度?想想她就肝儿颤,飞快地丢开菜刀,过来扶她坐在厨房的椅子上,怨念地教育。

  “你说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急什么呀?”

  “嘶……我闻着挺香的,就想尝一下嘛……”

  “坐好,我看看烫到了没有?”

  占色见她呲牙咧嘴的坐稳了,就蹲身下来,正准备替她脱下袜子,厨房门口就风一般卷进来了一个气息不稳的男人。

  不是别人,正是闻声儿跑进来的铁手。

  愣了下,他蹲下身。

  “嫂子,我来!”

  瞧见他一脸的担心,占色嘴上抿笑,自然不会做阻人感情这种讨嫌的事儿。嘴里答应着她就起了身来,准备先收拾地上被艾二小姐给搞出来的一片狼藉。

  她的手刚伸向那个碎掉的瓷片儿,就被铁手握住了。

  “嫂子,你忙!这个等下我来。”

  被他掌心的温度烫了下,占色飞快地收回手。

  “行!”

  起身,她情绪不变地冲他笑了笑,继续去做她的事儿了。

  艾伦今儿的运气很不错,她进屋穿着袜子,脚上还套了一双棉质拖鞋,那碗汤的热量在通过厚厚两层之后威力大减,虽然脚背上烫得红通通的一片,却明显没有烫伤。

  铁手没有说话,转头又出去了,替她找了一双鞋进来。

  “穿上!”

  在铁手替她看脚的时候,艾伦的心跳就没有匀速过。一只手不停地抓着凳子的角儿,扯啊扯,抓啊扯,现在套上了干净的鞋,再瞄一眼男人板着的黑脸,想到自个儿干的这点儿锉事儿,不免有点心虚。耷拉一下眼皮儿,愣是没敢吭声儿。

  低头看她一眼,铁手眉头有些紧,“不会做就不要做。”

  咦,这是他在关心她么?

  自动脑补了他的温馨爱意,艾伦摆着手连说了几句没事儿,又说,“占小妞儿她一个人在厨房里无聊,我是进来陪她聊天的……”顿了顿,又冲着占色的背影喊:“是吧……占小妞儿!”

  这几个字,她的嗓音提得很高。

  占色了解她的心思。

  大概害怕铁手心思会有什么想法,她在得知了铁手妈嫌弃她娇小妖不会做家务之后,虽然一直有在偷偷的学,却不想让铁手知道。

  小女儿心思,总是让人心疼。

  占色乐意配合,笑着回应。

  “是的,做饭是挺烦的事儿,幸好艾伦在这儿陪我唠嗑。”

  面无表情地看了占色一眼,铁手的嘴皮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儿。接着又把视线转到了艾伦的脸上,见她瘪着嘴,一脸的诚恳样儿,不由皱紧了眉头。

  “聊天儿都会烫伤脚?”

  两个人在一块儿,铁手很少反驳她,艾伦愣了下,不好意思地咂了下嘴。

  “嘿嘿,那是因为我贪吃……”

  一说到吃,她就想起了自个儿亲手煲出来的‘爱心汤’。眨巴下眼睛,她指着还架炉子上的锅子,冲铁手努了努嘴,小声地说,“手哥,你帮我盛一碗那汤呗?”

  铁手没有多说,转身,重新拿了一只碗,他盛好了汤却没有马上递给她,而是放在了台子上凉着。接着,他老老实实地蹲身拾瓷片儿,拿拖把来收拾地面儿,替艾伦把烂摊子都整利索了,才洗干净手,拭了拭汤碗的温度,把它端给了艾伦。

  艾伦心跳了下,手刚伸出去又收了回来。

  “你先尝一下,还烫不烫我再喝!”

  铁手目光深了深,收回手来将碗凑到嘴边上,喝了一口,他脸色怪异,没有吭声,也没有把碗递给艾伦。

  “怎么?”满脸希冀地望着他,艾伦星星眼直冒,“汤好喝吗?”

  铁手眉心隐隐皱了下,点了点头。

  “还行!”

  说罢,他将碗放回了台子上,板着脸对艾伦说:“你先不要喝汤了,去把脚洗下,去外面休息一会。”

  从他嘴里说出来汤好喝,就已经足够让艾伦心满意足了。更何况,他还让她去洗脚,去休息?这样子的关心,乐得她屁颠屁颠就走了,哪里还会想到其他?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里,铁手叹了一口气,把刚喝过的那碗汤给倒掉了。又重新打开那一口煲着汤的锅来,重新加料放在了炉子上,开了火儿。

  做好这一切,他才回过头来,看着占色。

  “嫂子,不用告诉她。”

  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占色心知艾伦做的海带排骨汤怕是真无法入口。可铁手同志又害怕伤害了艾二小姐的一片心意。所以,他索性自个儿重新做了一锅,隐瞒了内情,好让她乐呵一把。

  老实说,占色很为艾伦高兴。

  “放心吧,不会说的。”

  不期然地,说完,她又想起了权少皇今天告诉她的那碗焦黑蛋炒饭。

  笑了笑,她目光柔和地补充。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吃什么东西,都是好味道。”

  艾伦那点儿小心思,什么能瞒得过铁手?他自然知道艾伦学着做菜是为了自己,也许还是因为那天晚上在他家里听见了他老妈对她的评价。他很感动,可他真的不需要求她刻意地学做这些她并不熟悉的东西。

  “得空你劝劝她,她不需要这样!”

  占色正在拌调料,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

  “有的时候吧,为喜欢的人做点儿什么,也是一份心意,你就由着她吧。”

  默了默,铁手‘嗯’了一声。

  放下调料盆儿,占色继续着,沉浸在了手里的活计中。

  而铁手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忙碌的背影,看着她熟练的动作,脚步没有挪动。

  这会儿工夫,占色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到点儿下锅炒。当然,除了为她爸精心准备的素菜之外,她今儿甚至还特意卤了一锅鸡翅。

  权四爷是特喜欢啃鸡翅的人,只不过,外面的卤水他吃着都不放心,平时很少吃,家里厨师说那个不健康,也很少为他做。想到今儿某男人都吃醋了,她就特地为他准备了这个东西让他陪老丈人下酒。

  姜、葱、蒜、各种香料……烧沸了的卤香味儿在小火的煨熬下,更是香味四溢。在锅子里搅拌了几下,她又想到某人今儿吃醋的样子,不由得扯着嘴就笑了一下。

  先尝尝味儿!

  咂巴了下嘴,她将卤好的鸡翅捞了几个上来放在碗里,吹了吹气儿,正准备送入嘴里,第六感发生了作用,冷不丁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铁手同志居然还没有离开,正杵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她。

  他的表情……好像对她碗里的鸡翅很感兴趣。

  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瓷碗,占色不免有点儿尴尬。

  另外拿了一双筷子,她把碗递给他。

  “手哥,你尝尝,味道咋样儿?”

  喉结滑了一下,铁手没抬眼睛看她,只接过碗来,好像真是馋得不行了,也顾不得鸡翅烫不烫,夹着一块儿就放进了嘴里,然后才抬起头来,露出一种像是小孩子吃到喜欢的东西时的愉快表情来。

  “真好吃!”

  每个厨子,都喜欢听食客说自个儿做的菜好吃。

  铁手的回答很真诚,占色掀起唇,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笑容来。

  “那就好,你家老大最喜欢啃这个了!”

  嚼着鸡翅的嘴停了下,铁手见她笑得开心,也跟着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然后,他没有客气,将碗里剩下的两个鸡翅一起叼进了嘴里。

  “嗯嗯,挺好!那嫂子……我先出去了!”

  瞧了瞧空荡荡的碗,占色笑眯眯地点头。

  “行,你们要吃着好,下次我再卤点儿,自家卤的吃着放心。”

  “好!”

  这一个好字儿,铁手回答得很快。而收拾好了脚又跑回来了的艾伦,笑眯眯地出现在了厨房门口,正好顺着他俩的话就接了下去。

  “喂,你俩吃啥好东西了?还不快点拿出来给我分享?”

  铁手见到她,脸上窘迫了一下,“你怎么又过来,脚烫到了就休息。”

  “不是没有烫伤么?”艾伦噘了噘嘴,很享受他的关心。

  铁手目光微闪,没有反驳,直接就过去扶了她。

  “外面休息去!”

  看着他脸上那个僵硬的样子,占色心下明白,他害怕艾伦再去‘关照’那一锅海带排骨汤,然后发现他在里面动了手脚,会感觉到难堪。

  于是,她也跟着笑劝。

  “去吧去吧!你们小两口有机会就谈恋爱去,厨房里有什么好呆的?!”

  艾伦红了下脸,在转身前,冲她挤了挤眼睛,还吐了下舌头。

  “是!嫂子!”

  “呵呵……”

  这是艾伦第一次正儿八经叫她嫂子,占色好笑地摇了摇头,冲她比划了个加油的动作。眯了眯眼睛,又专心致志地继续她的爱心晚餐。

  去接占子书的人,是在一个小时后到达的。

  听到外面人来的动静之前,占色还在厨房里不紧不慢地做她的菜。

  她没有出去迎接。

  一个人愣愣地,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擦了又擦……

  原来,所有的心理准备都没有用。到了这一刻,她一样会心乱如麻,心慌意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之前的想念太多了,真到了要见面的那一刻,又没有勇气了吧?

  “占小幺!”

  进厨房里来的人是权四爷,见到她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愣了下,用了一个艾二小姐口中的‘经典厨房缠绵造型’,站在她的背后,双手从她后腰处环了下去,紧紧拥住她,将头搁在了她的肩窝儿处,嘴唇在她耳边儿上轻轻呵气。

  “媳妇儿,咱爸到家了!”

  下意识地又将手在围裙上裹了裹,占色有点儿词不达意。

  “哦,好。你让他先坐会儿。我现在就开始炒菜。你看我啥都准备好了,入锅一炒炒,一会儿就可以上桌了。你让大家伙儿先等着啊!”

  偏过头去,权少皇审视着她的脸,好笑地又捏了下,邪肆地笑。

  “还有……咱们要欺负的人,也来了!”

  递给他一个‘你真无聊’的眼神儿,占色又好气又无奈。

  这个男人有时候还真是童心未泯,今儿占子书过来吃饭,权四爷心情大好,叫人把俞亦珍一家三口也接了过来。美其名曰吃团圆饭,可他计划等人都到了锦山墅,要安排鲁有德在外面的大厨房和锦山墅的警卫们一起吃饭,只让俞亦珍与鲁芒过来见占子书。

  更加缺德的是,他让人在来的路上,才特意告诉鲁有德说,占子书他活着回来了,要与俞亦珍母女几个见个面儿。可以想象得出来,权四爷这么安排,绝壁能把鲁有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还拿他完全没有办法。

  这招儿很损人,完全是踩脸的节奏。

  “媳妇儿——”见自个儿说完了,女人也只笑笑不吭声儿,权四爷又凑过去香了一下她的侧脸,故意委屈地做出一副‘求表扬’的表情来。

  “媳妇儿,你男人这招儿很高明吧?”

  占色哭笑不得,“要我说实话?”

  往她腰身蹭了下,男人暧昧地冲她吹气,“爷就爱听实话!”

  回头睨着傲娇的权四爷,占色笑着解开了他圈在腰上的手。

  “老实说,非常幼稚!”

  “靠!反天了你?!”

  嘴里哧哧地吼着,权四爷也不是真的生气。只要放开了她的身体,将手撑在流理台上,看他女人把切好的炒菜下锅。在那油味儿烟味儿混合的特殊气息里,感受着不一样的烟火味儿和家庭乐趣,他又随口问。

  “占小幺,你对俞亦珍……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占色手上忙不过来,随口答了一声儿。

  “她是我妈。”

  “那占子书呢?”

  皱了下眉,占色挑眉看他,又答,“他是我爸。”

  抬起手背潇洒地撑着下巴,权四爷冲她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来,目光却落在她越发浓郁下来的小脸上,意味不味地猜度,“你心里,真的不怨?”

  怨什么?

  占色没有看他,手里的锅铲翻炒得像跳舞似的,脑子里却有一组组的慢镜头在恣意地回放。足足有一分多钟,她没有吭声儿。

  然后,她告诉了权少皇一件事。

  她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最小的记忆只能追溯到六岁那年。

  “我小时候也像十三那么顽皮,有一天,我跟着村儿里两个比多大不了两岁的孩子在结了冰的河里去抓鱼,不小心滑进了掘出来的冰窟窿里。他们拽着我往上头拉,可年纪都太小了,等拽上来的时候,却冻坏了腿。那个时候,我家里的条件很不好。呵,在那个年代,我们那犄角旮旯里,也没有条件好的家庭……我妈吓得直哆嗦,哭得话都说不出来。我爸一声儿不吭,抱着我足足跑了二十多里路到了县城的医院……”

  顿了顿,她手上的动作放慢,语言也凌乱了许多。

  “……我记得,那天的雪,下得特别的大,我爸眉头上都是雪,我的双脚麻木了,嘴皮一直哆嗦着,只会喊爸……可医生告诉我爸说,我的双腿冻伤严重,已经保不住了,必须要截肢保命。我爸不信,抱着我从一个医院跑到另一个医院,把县城里的医院都跑遍了,还是没有希望……”

  “那……后来呢?”权四爷黑眸幽深,想象着大雪天里的父女俩,眉头敛紧了。

  “后来,就在我妈都劝他放弃的时候,他硬是带上了全家所有的钱带着我上了哈市的大医院。在那里,事情总算出现了转机……医生说可以先保守治疗,但不保证结果。实在不行,还得截脚。而且,还得付大笔的医疗费,一笔我们家付不起的医疗费……”

  权少皇看着她手中越发慢的锅铲,眸色浓郁。

  “你可以不会了解穷人的生活,没有钱的人,命都是不值钱的,医院更不会收治。而那个时候,我的腿已经不能再延误治疗了,再延误下去,就真的废了……”

  心尖尖抽了下,权四爷声音很沉,“结果怎么治好的?”

  眼皮儿突然垂了下去,占色的声音极淡。

  “我爸他抱着我,冲到了院长的办公室里,给人硬生生地跪了下去……并且,他还写下保证书,他一定会在一个月内凑挤所有的医药费,请院长先替我治疗……”

  权少皇惊了下。

  凭着他对占子书这个人的了解,是绝对傲骨铮铮的男人,那风骨堪比魏晋名士,如果不是逼到了万不得己,他恐怕宁愿去死,也不会做出对人下跪的事情来。

  同时,在这一刻,他也终于理解了。

  为什么占色不肯原谅唐心柔的抛弃,却会轻易地为了占子书的欺骗而欢欣。

  狠狠咬了下唇才松开,占色在脸上抹了一把,才继续。

  “我住了院,得到了治疗。可是,在这一个月里,我一次也没有见到过我爸。都是我妈守在边儿上照顾我,我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只是哭。等我爸回来的那天,风雪更大了,积得家家户户都不敢出门,我躺在暖烘烘的坑上,看着我爸进来……他说,‘闺女,走两步给爸看看’,我开心地跳下坑,他的泪水也跟着往下掉,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爸哭……”

  “那天我家的饭菜很丰富,因为我爸带回来了很多钱,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那么多的钱,他交给了我妈……我很开心,以为我们家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可是……我爸第二天出门儿了再也没有回来,直到有人通知我妈去领骨灰盒……而我爸留下来的那些钱,也被姓鲁的给败光了……”

  权四爷心揪揪地痛,索性夺过她的锅铲,关上了火,将她的身体掰过来面前自个儿,掌心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乖,不要难过了……”

  吸了一口长气儿,占色的眼窝儿里已经有了泪意。她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权少皇,声音不无哽咽。

  “四哥,我爸说过我命运多舛,得遇贵人……你说,你是我的贵人吗?”

  摸了摸她冰冰的小脸,权四爷笑着逗她开心,“不管贵不贵,总之你往后就是爷罩着的女人,不会再命运多舛了!”

  吸着鼻子笑了下,占色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眯上眼睛,声音幽幽地说:“四哥,这就是我印象里的爸爸,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去面对一个身披袈裟,口里念着阿弥陀的爸爸呢?”

  权四爷正准备开口,厨房的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而哽咽的声音。

  “小幺,闺女……”

  心脏骤停,占色的视线越过权少皇的肩膀,愣住了。

  在这些天儿里,她已经无数地模拟过与爸爸重逢的场面,内容包括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可是,不管试想的哪一种场面,她都应该是面带微笑的。

  她要微笑着告诉他,没有你在的这些年,我活得很好。

  可她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会让他看见一个泪流满脸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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