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季远没说话，一脚踢开房间的门，把她抱到床上去。
“睡觉。”他说完，转身把门关上后，自己也上了床。
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投下一圈的光晕。
路遥起了来，扭头看他。
季远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但没看她，嘟囔了句：“又不是没睡过。”
卧室里很安静，所以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所说的话。两秒钟后，她轻哼一声，躺了回去。
路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着眼。
季远仰面躺着，头顶上是天花板。或许是因为这套房子的年份挺久了，天花板上有些地方都发黄了。
“你知道，当我被那辆车撞了，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躺在地上的时候。那一刻，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路遥说：“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季远转头，看着她的背，“那一刻，我想的是你。”
如果这个时候路遥转头看他，就会看见他眼里的温柔。
满满当当，就快要溢出来似的。
她扯了下被子，“那小辰呢?季叔呢？你不想啊？”
“也想，但最先想到的是你。”
“哦，那你就是把所有你认识的人都想了遍。”
季远:“不是。”
“哦，那就是时间太短了，你来不及想所有人。”
他不说话了，盯着她的背看了会，然后轻声的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
灯光轻柔，季远低眸，一口咬定：“你知道的。”
路遥“腾”的一下，坐起来，“我不知道。”
他抬眼，望向她的脸。
路遥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说：“那需要我说出来吗？”
她觉得莫名烦躁起来，“别说了，我不想听。”
“你害怕什么？”
“我害怕？”她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好怕的？”
季远认定，“你就是在害怕。”
路遥迎着他的目光，说：“那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季远双手枕在脑后，“我知道。”
她看他。
“你不就是想让我离开你，离开你的视线，离开你的生活。”他盯着她的眼，吐出三个字来，“不可能。”
窗外，一轮皓月升到半空中。
季远继续说：“你想这样，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声音不重，甚至有点轻，但极具警告意味。
路遥冷眼看他：“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我就会爱上你吗？你不知道，我之前不告而别意味着什么吗？”
季远也起了来，两人对峙着，像两只撕咬的野兽。
谁也不肯妥协，谁也不肯退后。
到最后，季远笑了下，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笑容，“你不爱我吗？”
路遥不说话。
“你不爱我，那你干嘛把我送你的风车带回来？”
在路遥走的那天，他发现了屋子里的风车不见了。
路遥说：“我扔了。”
“扔了？”季远扬扬眉毛，“那我怎么在你房间里找到了？”
“……”
“就在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要我拿出来给你吗？”
“你都说了，是你送给我的。那我的东西，我拿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他问：“那你刚刚不是说，你扔了吗？”
路遥：“我记错了，我还以为我给扔了呢？毕竟，只是件不起眼的东西，谁会在意呢？”
她眼底一片清明，没半点波澜。
“你骗得了你自己，骗得了别人，可你骗不了我。”
你眼底掩饰的情绪，和我眼里流露出来的，是同一种情绪。
“你现在是在拍琼瑶剧吗？说这种酸得掉牙的话。”
路遥躺回床上，把被子盖上，说：“关灯，睡觉。”
台灯关了，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中。
季远躺下去的时候，路遥觉得旁边沉了沉。
入睡前，她忽然想起，宋逸的那通电话，他对她说：“路遥你要好好珍惜他，一旦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你确定，
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后悔，这一生活到现在，她只后悔过一次。
那时候，她开的公司已经步入了正轨，事业蒸蒸日上。自从她开了公司，没过多久她就从家里搬了出来。
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才回家。每次她回去，不管多晚她母亲都会在家等她。她怕她累着，便决定搬出去。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接到电话，说她母亲住院了，让她赶紧过去。
也是那一天，她母亲去世了。
她开始后悔，她没多陪陪自己的母亲。只顾着忙工作，却忽略了她。
身后的人，呼吸浅浅。
路遥把自己盖着的被子分给他一半，覆着他的身子。
清晨的时候，路遥吃完早饭打算去菜市场买菜。她和季远说了下，他只是点了下头，没发表意见。
“你自己在家不要乱跑，要是无聊的话，就看看电视。”
这回，他没点头也没摇头，甚至连话都没有说。
闹脾气了。
等出门的时候，季远也跟着出去了。
路遥看他，有些不解：“你跟着我干嘛？不是说要待在家的吗？”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了回来，“这话，我可没说过。”
她被呛住了，一时无话。
最后，路遥和他一同去往菜市场。
菜市场离这里隔了几条街，两人走在路上。季远走在外侧，路遥走在里边。
一辆车往他们旁边开过来，路遥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往里边带。
季远转头看她。
看车子开了过去，她才松开手，“车都开过来了，你没看见吗？你是不是又想被……”后面几个字，被她咽了下去。
他仍看着她，街上车来车往，裹挟着风声。
“你担心我？”
她瞪了他一眼，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季远看她，目光一半笃定，一半期待。
“是啊，不行吗？”话说口，喉咙便被堵住了，眼睛变得又酸又涩。
她的手被人握住，“行啊，怎么不行。”
路遥没挣脱，这一次，她不想再后悔了。
他牵住她的手，往前走。
早上的阳光一点也不烫皮肤，马路上刚洒过水，很凉快。有知了在树上叫，响彻头顶。
一切都刚刚好。
菜市场人很多，声音嘈杂。
季远还拉着她的手，没松开。
路遥晃一下他的手，说：“松开。”
他反而握得更紧了，嗓音低沉：“不。”
她笑一下，眼角弯弯，“你这样，我还怎么买菜？”
“为什么不能？”
“等会要挑菜。”
“那等会再说。”
“……”
身后有人催促，“我说前面两个，你们别站着不走啊？都挡道了。”
路遥回头道歉：“不好意思啊。”
她脸上飘红，冲季远嗔怒：“快走啦!”
随后，两人在一家卖卤肉的摊位前，停住。
路遥问他：“你想吃哪种？”
“都可以，我不挑食，选你喜欢的就好。”
她小声嘟喃了句：“那你不挑菜，跟过来干嘛？”
他回：“跟你啊。”
路遥冲他，飞一记白眼。
只可惜杀伤力太弱，某人视若无睹。
她选了两样，摊主一边打包，一边笑着和他们说话，“看你们这么黏糊，应该是新婚夫妻吧？”
路遥：“不……”
“是的。”她的话被季远的声音掩盖了。
季远接过袋子，摊主笑呵呵的对他说：“那你得多补补啊。”
路遥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
离摊位远了些，季远问：“你刚才笑什么？”
“你没听见他刚刚说的话吗？”她笑得不怀好意，“你得多补补啊。”
她还在笑个不停，下一秒却被季远拉过来，他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我需不需要补，难道你不清楚吗？”
路遥耳根子都红透了，她推了他一下，“耍流氓。”
季远轻飘飘的回:“这就叫耍流氓了？你要不要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耍流氓?”
“不了。”
他看她，轻笑了下，说:“我看啊，真正要补的人是你。”
她跺了下脚，“季远!”
“哎。”他应了下。
“……”路遥顿时被他呛住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到最后，她瞪了眼他，装出一脸恶相来。
买完菜，两人回去。
季远提着所有的菜，另一只手拉着她。
路面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神色匆匆赶着去上班。而他们俩，晃晃悠悠地走着。
拐过街道，走过桥，踩过斑马线，他们一路行走，阳光斑驳。
房屋拥挤，商铺繁多乱眼，人声喧哗。
走了会，路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车辆犹如鱼群灌入。
“怎么了？”季远问。
她摇一下头，随后转回头。
刚刚她扫过的那一眼，有一辆车子她没见过几次，但她却记得很清楚。
那辆车的主人，是江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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