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路遥过去的时候，季辰已经睡完了午觉，正在羊圈那，给羊喂草。
“小辰，等会喂完草，过来喝碗绿豆粥。”
季辰转头看她，手里还拿着几根草，回道：“马上就过去。”
“快点啊。”路遥说着，往屋里走。
她把锅端到饭桌上，拿了个中等大小的碗，盛了些粥。还拿了根陶瓷勺，搭在碗沿边，进了里屋。
两边的蚊帐被勾起，床上的人后背贴着枕头，靠在床头。
宋逸则坐在床沿边，跟床上的人说着话。
季叔最先看到路遥进来，紧接着是宋逸。
宋逸从床沿边下来，先说了句：“你过来了啊。”
“嗯。”
他见她手上端着碗，连忙接了过来，“我来拿吧。”
碗从路遥手上转接到宋逸手上，他把碗放到木床边的柜子上。
季叔的目光落在路遥身上，背往前倾了倾，说：“这是路老师吧？”
路遥应了声：“哎，季叔，我是。您喊我小遥吧。”
他身后的枕头往旁边倒了下去，宋逸看见了，把枕头又重新立了起来，“季叔，你靠着吧，这样舒服些。”
季叔听话地往后靠，靠好后，又看向路遥，“还是喊你路老师吧，毕竟你是我们家季辰的老师。”
“那多见外啊，季叔。”宋逸说，“你还是喊她小遥吧。”
季叔笑了笑，说：“那好。”
他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
路遥说：“季叔，我熬了点绿豆粥，给你当点心吃。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喜欢，喜欢。”他忙不迭地说。
宋逸从柜子上端起碗，拿起勺子，舀了勺，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他张嘴，喝了一口。
“还可以吗？”她问。
季叔笑着点了点头，“味道不错，熬的火候正正好。”
“那您多吃点。”路遥站在床边。
“那要的。”
路遥说：“要是不够的话，外边还有。”
季叔又喝了口粥，说：“嗯，麻烦你了，小遥。”
“不麻烦。”她转头，对宋逸说，“绿豆粥也有你的一份，等会记得出来吃。”
他点点头。
“季叔，那我先出去了，我去叫小辰吃点心。”
“嗯。”他朝她颔首，“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让你照顾我们。”
路遥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应该的。”
路遥走后，季叔和宋逸说：“这姑娘挺好的。”
宋逸低头，舀了勺粥，勺底往碗边刮了刮，低低“嗯”了一声。
“每次都麻烦你来照顾我，我这心里挺不好受的。”他叹了口气。
“季叔，你跟我还见什么外啊。再说了，平日里你和季哥也挺照顾我的。那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宋逸给他喂了勺粥，他咽下去后，说：“反正啊，季叔心里很感谢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我让季远帮你。”
宋逸笑笑：“知道了，季叔。”
晚饭吃完，宋逸说他要等季远回来后再回去，他让路遥先回去休息。
所以，路遥就这么被他给打发回去了。
七点多的时候，路遥躺在床上，好像听见了宋逸回来的声音。
一两分钟后，又听见关门的声音，看来真的是他。
窗外月光皎洁，树影斑驳。
路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梦中听见敲门声。
那声音很小，很轻。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路遥觉得有些不对劲，然后突然一下子就醒过来了。这才发现，那敲门声不是梦里边的，而是确确实实有人在门外敲。
她披上外套，下了床，拿起枕头边的手电筒，打开来。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开口：“谁啊？来了。”
这时，门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
路遥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
她问：“外边是谁？”
片刻后，一道声音响起，“是我。”
嗓音低沉沉的，像是刻意压低了。
不过，路遥还是听出来这声音是谁的了。
门被打开，外边站了个人。这个时候，村里已经停电了，门外边有点暗。
路遥把手电筒往上照，灯光落在那人脸上，他头偏了下。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有事啊？”
季远轻点了下头。
路遥侧了下身，说：“进来说吧。”
他抿了抿嘴，随后说：“就在这说吧。”
路遥笑了下，然后倚在门框上，懒洋洋的，“说吧，什么事？”
“今天谢谢你了。”
她眼皮掀了掀，“谢什么？”
手电筒的光落在路遥脚边，明晃晃的。
他看她一眼，又立即收回了视线，说：“听说，今天你做饭菜给我爸和我弟吃。”
“嗯，还有吗？”
季远没说话，垂着眼眸。
路遥的腰忽地挺了起来，看着季远，她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撑在门上，“如果你没什么其他要说的，你回去吧，我要关门了。”
他顿了顿，还是没说话。
路遥把门关上，关到一半的时候，他伸手抵了下。
路遥把门往里边拉，直到季远整个人出现在她眼里，她高挑眉梢，说：“还有什么事？”
他身子低下去，手伸到墙角边，拿起个布料的袋子，“给你的。”
“什么？”路遥接过来，往袋子里看了看，随即笑了，“给我的？”
季远点头。
袋子里装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有一面印着吹风机的图案。
路遥看向他，有些明知故问地说：“这里面，装的是吹风机吗？”
他又点头。
“怎么？”她勾勾嘴角，笑着说，“怕我找你借吹风机，所以买了个给我？”
季远晃了下脑袋，“不是。”
“噢，那就是帮我买的。”路遥抱着袋子，“说吧，多少钱？我给你。”
季远垂下头去，沉默了会，抬起头来，最终开了口：“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
路遥头微微歪了下，试探着说：“所以，这买来是给我赔礼道歉的？”
“嗯。”他的声音散在夜里，轻不可闻。
“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季远说。
路遥没回答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院子里，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季远。”
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她。
“你晚饭吃了没？”
季远没说话，路遥又说：“厨房里有饭菜，热一下就可以吃。”
“不用了。”他拒绝。
路遥把袋子放屋里，走出房门，把门轻带上，转头对季远说：“来吧。”
“……”
她走进厨房，季远在原地站了会，看了一眼亮着光的厨房和一个晃动的人影，最后还是抬脚进了去。
路遥翻出一根蜡烛，瞥一眼刚进来的季远，“你过来。”
季远身影一滞，随后朝她走来。
路遥把蜡烛塞.到他手里，她的手碰到他的手，触感有些粗糙。
季远的手往后缩了下。
她抬头看他一眼，后者垂着眼皮。
她笑笑，一个大男人跟个黄瓜大闺女似的。
路遥把手电筒放在饭桌上，接着拿起灶台边上的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柴来，划一下点燃。
季远靠近，把蜡烛凑了过来，火苗随后移到了蜡烛上。
“放哪？”
“放到饭桌上吧。”她说。
季远把蜡油倒了些在饭桌上，随后把蜡烛放了上去。蜡油冷却后凝固，连同蜡烛也固定住。
蜡烛是红色的那种，直径粗大，火苗明亮。
他转身的时候看见路遥往锅里放了一勺的水，又放了个屉。
放好后，路遥要去饭桌上拿饭菜，转了个身。
季远来不及撤回目光，就这么直接撞上她的视线，他微微一滞。
“看什么？”
“没什……”
最后一个字刚到他的嗓子口，路遥就直接打断他的话，柳眉倒竖，“那还不快烧火去？”
季远被她一噎，两秒后，他轻咳了下。
灶膛里很快就有了火，路遥已经把饭菜都放进锅里，等热好后就可以吃了。
她坐在饭桌边，盯着前面的蜡烛看，季远则安静地坐在灶台后边看火势。
烛光摇曳，烛泪点点。
在一片静谧中，季远出声了：“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路遥坐着没动，入定了般。
他接着说：“等会饭菜热好后，我吃完，把碗带回去洗，明天再给你送过来。”
路遥还是没动。
季远见她没反应，试探着说：“你觉得呢？这样行吗？”
路遥这回有反应了，她头一点点地转向他。他下半身被火光照得通亮，上半身却隐在暗处，甚至和黑暗融为了一体，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夜是这样的黑，又是这样的静。
路遥盯着他，缓缓开口：“我也要吃啊。”
季远明显楞住了。
路遥笑笑，抬手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在红色烛光的映衬之下，她这一动作显得别样的风情。
“要不然你以为我在这，巴巴地等着干嘛？”
季远嘴唇紧闭，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来。
“你以为我在陪你啊？”
他嘴巴闭得更紧了，不言语，头低了下去。
烛光摇晃，人影时隐时现。
一滴蜡油顺着蜡烛的外沿，滑了下去，又立即凝固住了。
饭菜热好后，路遥和季远坐在饭桌边，就着烛光吃起饭来。
这顿饭，两人吃得十分安静，没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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