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君道学问何处来?

　　过了一天，林氏果然给柳三变带来了一位先生，那先生年约六十，面容冷傲不茍言笑，胡子飘飘很有道行的模样。只是柳三变一看这先生就不喜欢，上学第一天就嘟着嘴不说话，和那先生闹起了矛盾。而那位老先生也有意思，柳三变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大眼对小眼对在了一起，年纪相差了五十多的老小俩竟然杠了起来。

　　林氏曾来过几遍，每次只是偷偷地在窗外瞄一眼，看到两人都直直地坐在书桌前，便以为先生正在进行学问教导，便不再过来打扰了。她心里还喜滋滋地想：“看来这老先生还有点办法呢，本来还以为三变要顽皮瞎闹一阵的，却不正乖乖地在上课么！”

　　本来林氏还对这请来的先生抱有怀疑态度，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乡里有这么一位姓李的老先生，也不曾知道他教过有些什么学生。她之所以将他请来，还是因为陈县令的推荐。这位李老先生曾在陈县令身旁当过一阵子师爷，替他处理过几宗案子，陈县令从中发现了他的才华，又得知柳夫人欲为儿子寻找一名教书先生，于是就将这位李老先生推荐过去试试。

　　而林氏初见李老先生时就感觉他气质不凡，现在再见他对自己那贪玩好动的儿子有办法，于是更加放心了。她千万也料不到书房里的竟然是大眼对小眼、吹胡子对嘟嘟脸的情况！

　　有道说：姜还是老的辣。在与教书先生的耐心战中，柳三变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喂老爷爷，我娘请你来是要你教我知识的，却不是叫你这样干坐着看我！”

　　那李老先生见他质问自己，呵呵一笑反问：“那你娘叫你来书房学知识的呢，还是叫你来这一言不发瞪着先生看的呢？”

　　柳三变被他抢白，没法回答，只有撒起赖来：“我自看我的，你自教你的，要你管这么多！”

　　那老先生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那你看你的吧，老夫不管你。”说完他就从旁边书架中抽出一本书，自顾看了起来。

　　而这柳三变生性喜欢热闹，身旁明明坐着一个大活人而他却对自己不理不睬的，这让三变感到有点别扭，还有一点气闷。他坐了一会觉得无聊之极，便从书架中拿出来本书来看，才看了一会心就飞了，怎么看都看不下去。

　　本来他想偷偷溜出去玩耍会的，但由于今天是他拜了教书先生的第一天，想来母亲会在外面盯得严，说不好才逃出去就被母亲逮住了，到时不免又要领教那“铁掌功夫”。

　　他想找那老先生说会话，却见那先生只顾看书看得入迷，时而悲叹时而欢喜，表情变幻莫则，而对自己的学生则是一理不理。柳三变不由气气地想：“也不知道娘从哪给我找来了这样一个不通气的闷蛋！哼，我看他就是一个老骗子，骗得了我娘却骗不到我！我得试试他，看他有什么本事！”

　　其实他倒不真认为这老先生是个骗子，只是他想上前搭话却又搁不下脸皮，这才给自己找了个籍口。

　　他瞄了一眼那李老先生的书，故意咳嗽了两声，说道：“一部《春秋左传》我已看过三遍，不知道老爷爷看过几遍？”

　　李老先生见问，抬头看了柳三变一眼，先不答，却反问：“不知道《三字经》、《百家性》、《千字义》、《弟子规》、《孝经》、《礼记》你看过几本？”

　　“通看。”

　　李老先生又问：“不知《论语》、《大学》、《中庸》、《左传》、《孟子》、《诗经》、《易经》你又看过几本？”

　　柳三变老实回答：“不曾看过《大学》、《左传》、《易经》。”

　　李老先生微微一笑，又问：“《史记》、《孙子兵法》、《老子》、《庄子》、《三国志》、《汉书》你看过几本？”

　　柳三变脸庞有点发红，不出声作答。

　　那李老先生叹了叹气，缓缓道：“老夫十二岁通读古籍，十六岁踏遍川岳沼林，二十岁红尘洗炼，二十五岁封号为‘仙’，自以为天下间再没有老夫弄不懂的事物，骄傲狂妄，不将世人看在眼里。肆纵不羁活到半百之后，方才感悟人生奥深艰难，世间这最难最难的一个字，竟然就是一个‘道’字！觉悟到自己的无知之后，老夫开始重新修炼自己的心灵，再一次读万卷书，行万路，欲求这‘道’字答案。待得道之后，老夫又发现人生的奥义还没有破解，这‘道’字之上还有更加艰深难解的事物……现在老夫虽然一把年纪了，但仍然走在追寻的道路上，仍然在滋滋求学、苦思解惑。你问老夫这《春秋左传》看过几遍？老夫实在无法给你答案，因为老夫自己也忘了到底看过多少遍。”

　　柳三变默然不语，他心里虽然不相信李老先生的话，既不信他封过什么“仙”，也不信他得过什么“道”，但是这老先生用苍桑的语气说出这番话还是给他小小的心里留下极深震憾。

　　过了好一会，柳三变才问：“既然老爷爷已将这《春秋左传》看过许多次，那怎么现在再看还有如此之后的感慨呢？”

　　李老先生哈哈一笑，摸了摸柳三变的小脑袋，说道：“这个你现在是不会懂的，以后等你经历的事情多了之后，就会明白这是为什么了。嗯，你小小年纪就开始博览群书也还不错，只不过一个人的学问并不在于他看过多少书，而是在于他思考了多少。书中无学问，学问在人间。咱们读书的目的也是为了多多了解人间万事万物，你不思考的话是永远体味不出这‘学问’的味道来。”

　　只这一番话就让柳三变感觉眼前这位老先生非同寻常，他又是默默回味消化一会，这才轻轻呼了一口气，胸臆间有了一种气顺畅通的感觉，人也精神百倍。他大声道：“老爷爷，虽然我还不是很懂你说的话，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是位有真正学问的人！三变愿意跟你学习知识！”

　　李老先生捋须一笑，摇头道：“不急不急，老夫每天对你的讲课只有一个时辰，余下的时间你可以去玩耍，可以去看书，可以去思考，老夫决不限制你的活动，并可以劝服你母亲不管你，如何？”

　　真是意想不到，也不敢想！柳三变小脸大喜，激动道：“真……真的？那实在是太好了，谢谢你老爷爷！”他毕竟是年纪幼小，天塌下来也大不过玩闹，这教书先生肯让他痛快去玩，那是再满意不过！


　　(https://www.tyvxw.cc/ty21600/8436935.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