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时疫1
萧昭跟随明熙长公主进入养心殿的时候,朝臣大都已经到了,她们的到来使原本喧嚣的殿内瞬间陷入沉寂。
显然经过一夜的发酵,昨儿日萧昭毫不留情杀了廖家七郎的消息,现在已经人尽皆知。
一干朝臣乱哄哄的朝长公主行礼,萧昭站在长公主身旁,放眼一扫,廖家人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活生生吞了她。
她扬了扬眉,对廖家主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挑衅笑容。
长公主一派的臣子目光沉重,忧心忡忡,似乎感觉到了惊涛骇浪,正在朝大燕朝廷这艘船上呼啸着席卷而来。
他们欲言又止,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但左不过是觉得现在贸然与世家对上太过冒险。
而坚定的保皇党们这次也没有了以前那样,对长公主的举措大力支持,反倒个个神色晦暗难明,有耿直一些的老臣,羞愧地根本不敢与长公主的目光对上。
不大的空间内,整个大燕最顶端掌舵的这群人汇聚在一起,势力与势力,盟友和仇寇,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天色渐渐明了,朝臣的影子随着日光的升起,朝一边倾斜而去。
黑暗扭曲着与众多颜色的官服交织在一起,人的影子混杂着人的面容,都隐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无数诡谲心计,狠毒手段,悄无声息出现又湮没。
萧昭仿佛游离在众人之外,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着这一切,又仿佛早已身在局内,逃脱不得。
看着看着,她弯起唇角,露出放肆快意的笑来。
笑容转瞬即逝,朝臣们不敢正视长公主容颜,无人瞧见。
长公主在萧昭该站的位置前停留了一瞬,她回身看萧昭。萧昭知道她想表达什么,轻轻点了下头,示意她放心。
明熙长公主便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到龙椅下方特意为她摄政设立的椅子上坐下。
朝臣里明里暗里窥视着萧昭的背影,彼此以目相视。虽然高位上有长公主在,无人敢窃窃私语,但就眼神中透出的揶揄和嘲弄,看到的人皆心领神会。
朝臣间微妙的波涛汹涌,萧昭身为视线的中心,不可能感受不到。但她根本就不在意,双手揣袖,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静寂下的骚动没有持续多久,皇帝来了。
朝臣齐齐跪拜下去,高呼:“恭迎万岁!”
萧昭也跟着跪下身去,膝盖没有触在地面上。抬起的手挡住了她的面容,她垂眸,静静看着那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的袍角从面前闪过。
金光涌动,少年皇帝的影子一点点带过她的身躯,将她的面容深深隐没其中,暗黑的影子随着步履摇曳,轻盈盈划过她的面容。
她的神情仿佛也被摇曳的暗影扭曲了,揉碎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的面上呈现出一种几乎要择人吞噬的凶狠残暴。
仿佛咬住猎物喉咙的野兽,狰狞可怖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将猎物狂暴虐杀至死方休的狠恶。
不够,还不够。
她心中的恶犬蠢蠢欲动着,视线近乎贪婪的追逐着那一片袍角。
恶犬向来贪得无厌,血肉腥味的刺、激下,永远不会激起它的惧意,只会迎来更深一层的,将猎物彻底拆卸开来,吞吃入腹的欲念。
世人都说萧昭是长公主府的恶犬。嚣张跋扈,张扬放肆。
恶犬就要有个恶犬的样子。
萧昭舔了舔尖尖的虎牙,锋利的虎牙轻而易举划破舌尖,她感受着口腔中瞬间弥漫的血腥味,无声的笑了。
皇帝在龙椅上坐了下来,唤众臣起身。
他的目光透过垂下的珠玉冕旒,精准的落在了萧昭的身上。他唇角紧抿,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善。
群臣不敢抬头直视圣颜,唯有高座台上的明熙长公主将这一切收入眼中。
她眸色沉了沉,视线随之移向了萧昭。
朝臣刚刚站稳身子,廖家主便迫不及待的迈出队列,高声道:“圣上,臣有本奏!”
皇帝唇角勾起,扯出一丝冷笑。
“说。”
人人都克谨守礼,目光盯着自己脚底板前的三寸青砖,仿佛上面有朵花来。
但耳朵毫无疑问,全部高高竖了起来。
皇帝虽然只是冷冷吐出了这一个字,可长公主派系的朝臣心里都是猛地一沉。
廖家的事儿,外面的平头百姓可能不知,但这大殿之上的,没几个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子。
云阳王世子萧渊是长公主麾下的人,长公主殿下将她弄到了刑部,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是长公主殿下心情好了,想给自己的小宠侍一个官位,虽然于理不合,一介白身突然一步登天,历朝历代前所未闻,但奈何……
长公主殿下她给的太多了!
长公主为了帮萧渊要得这个官职,损失了太多利益,甚至自己派系内部也有所怨言。碍于长公主威严,无人敢直接明言,可暗地里非议从来没少过半分。
本来如果萧昭老实本分的守着她的位置,守着刑部的一亩三分地里悠哉过活,哪怕众人皆看她不顺眼,但是借着长公主的面子,也不会人主动与她为难,可这家伙倒好,上任第一天就将天捅破了个窟窿!
朝廷的平衡眼看着岌岌可危,本来只是长公主与世家之间的冲突,寒门和贵族,乃至皇帝都可以冷眼旁观她们龙虎相争,只用坐收渔利,没成想皇帝这次居然也横插一脚,似乎想要趁火打劫,从长公主身上撕下一块肉。
若皇帝的图谋成真,虽则打击了长公主的势力,是大部分朝臣乐见其成的,可世家的权势也会随之疯涨,这便是致命的隐患了。
皇帝与长公主之间争权夺势,说白了,那是他们大燕内部的家庭纠纷,再怎么也只是左手右手的转移而已,其实还是被皇家牢牢抓在掌心。
但如果这利益让给世家就不同了,养大了世家的野心,长公主如果落败,就再也无人能制止其势大了。
众臣心中百转千回,那廖家主已经克制着愤怒,将萧昭的所作所为详细讲了出来。提到自己最受宠爱的幺儿惨死,哪怕心思深沉的他也忍不住数度哽咽:“我儿心地纯善,从未与萧大人起过任何冲突,缘何使得萧大人刚一上任,便迫不及待去要我儿性命?”
廖七郎纯善,与萧昭并无冲突,意思便是暗指她受到长公主指使?
朝臣们心中一跳,心里再无侥幸。廖家已经明目张胆的将矛头指向长公主,四大世家皆为一体,互通有无,廖家的态度几乎已经代表了世家的倾向。
牵扯派系斗争中的朝臣面色焦急,不敢抬头张望,只能频频看向萧昭,不知她会如何应对。此事倘若不能及时处理,世家便抓住了长公主的把柄,要付出的代价绝对沉重。
可人杀都杀了,还能如何处理?
萧昭完全感觉不到这些大臣的绝望,听到廖家主提到自己的名字,便抬起头,茫然道:“陛下,廖家主说臣杀了廖七郎?臣何曾做过此事?”
真是不要脸!
不管是敌对的、还是己方的派系,听到萧昭此言都齐齐在心中唾弃了声。但己方盟友一见萧昭的态度,心里就微微定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招,但看她如此有恃无恐,像是早就有所依仗的样子。这小子向来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这几年遭受搓磨,可照样在京中活的张扬跋扈,哪怕有些朝臣面上鄙夷,心中也不是不羡慕的。
皇帝也是眉心一跳,每次在长公主年前受挫时的不详预感又浮了出来,他面色僵硬,冷声问道:“怎么,难道廖家主冤枉了你不成?”
萧昭看了看廖家主憋的通红的老脸,那上面仿佛每一条深刻的皱纹都诉说着主人对她的愤怒。
她神情无辜:“廖七郎因为感染时疫,突发疾病去了,臣唯恐疫病传染,因此在廖七郎一去,便将尸身完完整整烧了。此事非因臣而起,臣也将事情前因后果详细交代廖家知晓,怎么会是臣杀了廖七郎呢?”
她神色微微一变,显出了几分焦急:“难道传话的侍从不够尽心,将话带岔了吗?”
廖家主忍着性子听完她一通胡扯,怒喝道:“哪会有那么巧?前日我才刚刚见过我儿,他好端端活蹦乱跳的,你一去他就感染了时疫,你一走他就直接走了,萧家小子,你是看老夫年纪大了,糊弄我呢?”
在这样严重的指控下,萧昭的神色便慌乱起来,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在廖家主快要喷火的目光下,小声嗫嚅着道:“可是、可是确实就是这样的呀。当时发现廖七郎得了时疫,可把我们都吓坏了,臣当时还请殿下帮忙叫了宫中的御医,包括致使廖七郎感染时疫的原因,臣也请刑部诸位大人们帮忙协查。”
说到这儿,她扭头转向刑部尚书,刑部尚书胡子微微抖动,心里憋着气,垮着一张老脸,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他举起手中笏板,一板一眼道:“关于廖七郎感染时疫一案,臣排查廖七郎近几日接触到的所有人员,最终确定一个可疑之人。此人昨日午正时分带着食盒进入刑部大牢,给廖七郎送饭。经御医查验,确认其中一样饭菜被人动了手脚,其中掺杂有病人的血液,食用饭菜便会感染疫病。”
萧昭虽然是刑部侍郎,可刑部其他人不站队任何势力,言语可信,因此刑部尚书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时疫居然真的确有此事?而不是萧家小儿胡编乱造扰乱视线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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