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讨债
天刚刚亮,李昖在女官的服侍下起身,刚刚洗漱完毕,正要传膳,突然一个侍卫闯了进来,看他慌慌张张的模样,李昖险些钻到桌子底下,还以为是倭寇杀来了。
不过转念再一想,这里可是大明朝的地盘,倭寇就算是再怎么猖狂,也不至于杀到大明的疆土来吧,更何况眼下宽奠堡这边云集了数万大明精兵,安全肯定是没问题的。
昨天,大概是自倭寇釜山登陆以来,李昖最为畅快的一天,李如松的四万大军到了,大明帝国不日就将出兵朝鲜,眼看着复国有望,他岂能不高兴。
昨日他还特意去问了宋应昌,具体出兵的细节,很显然这次万历皇帝调集大军,就是希望能一次歼灭入侵的倭寇。
关于粮饷的问题,宋应昌也说了:“鸭绿江以西车运,以东马运,并不需要使用贵国的钱粮。”
李昖又问此前沈惟敬的和谈之说如何?还说:“如果真的和谈,小邦的痛就没有办法申张了。”
对沈惟敬,李昖真是恨得牙都痒痒,说什么要凭三寸不烂之舌,把倭寇尽皆说退,当时他也是昏了头,居然急惶惶的就奉上了无数价值不菲的珍宝。
结果呢?
那厮居然是去和谈的,虽然和谈的细节他不清楚,但是看如今倭寇那疯狗一样的进攻势头就不难看出,沈惟敬估计又在日本人那边吹泡泡了。
对此宋应昌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本官不知道朝廷的意思,不过倭军如果束手哀求请降,那我们也只能默默接受。如果顽强抵抗,就将倭军一次杀光,哪里有不让你们满足心愿的道理!”
这下李昖安心了,心情畅快之余,昨日便多饮了几杯,顺便临幸了两个跟着一起逃过来的宫女,更是让他兴奋不已,要知道当初倭寇釜山登陆,如狂风一般席卷了朝鲜南四道,这李昖都被吓得不举了,如今重振男人的雄风,此前好些忽略的问题,都被他记了起来,这才有了昨日让人找李如松讨要居丽的事。
“急惶惶的成什么样子,没规矩,难不成外面恶鬼临门,居然能把你吓成这副模样。”心情大好之下,李昖的脾气也好了很多。
可是那侍卫急得都快要哭了,手指着外面,颤声道:“殿下!外面~~~~~~外面不知道是何人,堆了无数倭寇的人头!”
“什么!?”
一听到倭寇这两个字,李昖被吓得一阵菊花发紧,脸色瞬间苍白。
“怎~~~~~~怎会有倭寇的人头堆在本王的府门外!?”
这时只见李滉和曹植两个掩着面,脚步虚浮的飘了进来,他们一大早来找李昖议事,结果看到了门口那绝世景观,显然被吓得不轻。
李昖见着两人,胆气稍稍壮了几分,指着外面道:“两位卿家,外面~~~~~~外面可是当真有~~~~~~~”
李滉没等李昖说完,就脸色苍白的点头道:“殿下!确实如此!”
曹植喘匀了气,怒道:“究竟是何人,居然如此无礼!?难道就当真没有王法了吗?我这就找宋经略,看他如何言语,当初殿下来宽奠堡,大明皇帝曾有过旨意,要好生安顿,如今居然出了这等事,真~~~~~真是岂有此理!”
李滉苦笑一声道:“曹大人!还是安分些吧!还能是谁做的,定然是那李如楠!”
李如楠!
听到这个名字,李昖和曹植两个都变了脸色,这个名字他们都太熟悉了,李昖的老婆被李如楠抢了,那可是他的大仇人。
“那莽夫居然如此无礼!一个小小的千总,居然敢欺负到大王的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曹植疾声厉色的大声咆哮了起来,急着在李昖面前表示忠心。
李昖也是恼怒:“他抢了本王的爱妃不还,如今居然还这般无礼,可恨!可恨!”
“你要是想报仇,小爷就在这里等着你!”
说话间,李如楠昂然走了进来,就站在李昖君臣的面前,身后是孙兴和赵老三两大打手,一旁紧跟着的是狗腿子来顺,看他们做派怎么都像是反攻倒算的还乡团。
李昖见李如楠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模样,这会儿就算是有屁也不敢放了,手颤颤巍巍的指向门外,脸色苍白道:“李将军!这~~~~~这是何意!?”
此时天气炎热,那些人头被李如楠收藏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开始腐烂,这会儿堆在门前,一阵阵的恶臭直往李昖的鼻子里钻,他是个含着金元宝出生的贵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好在李如楠是对在了门前,这要是全都堆在李昖的面前,朝鲜就可以考虑换一位大王了。
李如楠冷哼一声道:“国王殿下!本将军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
李昖知道李如楠是来找麻烦的,也怪他昨天兴奋的有些忘乎所以,居然让曹植去找李如松,想把居丽讨要回来,现在人没要来,瘟神却上门了。
李昖这会儿却不得不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道:“李将军请~~~~~~请讲!”
李如楠道:“本将军率领大军在贵国和倭寇浴血.拼杀,生死不避,折损本部兄弟无数,这都是为了哪个?”
李昖干笑道:“都是为了小邦山河光复,小王感激不尽!”
李如楠点点头,又道:“既然如此,本将军浴血奋战,斩获倭寇首级近千,国王殿下是否该酬谢一番!”
当初李如楠砍了倭寇的脑袋回来,原本指望着万历皇帝能慷慨解囊,为其买单,可誰知道万历皇帝被祖承训战败身死,国威丧尽的事,气昏了头,居然没顾到这一节,到现在也没见朝廷的封赏。
此前李如楠可是说得好好的,要用这些人头换银子,犒赏军士,现在无法兑现,他也是急得牙疼,正好李昖不知好歹的撞到了枪口上,不找李昖的麻烦,还能去找谁。
李昖一听,脸色顿时发苦,可是见李如楠的手都已经按在了剑柄上,身后那两人也好像恶鬼一般瞪大了眼睛,到了嘴边的一个“不”字,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这个~~~~~自然应该,自然应该!”
李如楠闻言笑了,道:“既然如此,那就好!来顺!今天咱们就和这朝鲜国王殿下好好算算帐吧!”
来顺应了一声,还煞有介事的拿出了一份账本,像极了个狗头军师的模样,道:“此战我大明军将共斩获倭寇手机两千四百五十级,每颗人头价值纹银三百两,一共是七十三万五千两纹银!”
“胡言乱语!”李昖还没说话,曹植便当先跳了起来,怒道,“便是依照大明天朝的算法,一颗人头也不过三十两银子,怎会是三百两,况且天朝早有明旨,此番进军,军饷粮草皆由天朝自行筹备,又怎能要到我朝鲜国的身上!”
李如楠闻言冷笑一声,走到了曹植的跟前,伸手拿过账本,直接砸到了曹植的身上,道:“如此说来,你们朝鲜是不打算认账了!”
曹植还要再说,却被李昖一把拉住了,道:“不!不!本王不会赖账,只是~~~~~只是这未免太多了,我朝鲜国破家亡,小王实在是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啊!”
“多!?”李如楠道,“怎能说多了,我大明军将跋山涉水去为你朝鲜复国之事,舍生忘死的拼杀,这价码自然是要高些的,怎的?国王殿下拿不出来!”
李昖被李如楠逼得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这么多钱,他如何拿得出来,如今他自己都还要靠着万历皇帝的馈赠生活呢。
“李将军!李大人!还请~~~~~~还请高抬贵手啊!”
李如楠一脸装蛋的表情,唏嘘道:“国王殿下,不是我逼你,实在是迫不得已啊!这些兵将跟随本将军疆场厮杀,为的就是能得来赏银,养活一家老小,国王殿下若是不肯掏这笔钱的话,只怕将士们不肯答应啊!”
李如楠说着,还隐蔽的对着身后的孙兴,赵老三摆了摆手。
“不给钱就砸!”赵老三当先扯着脖子就喊了起来,说的台词一点儿学问都没有。
还是孙兴这个混球机灵,满脸怒容道:“我等豁出性命帮你们朝鲜复国,如今战死兄弟数百人,你们朝鲜人却这般吝啬,分文犒赏不给,既然如此,我等还拼杀个球,不如早早散了,管你朝鲜是死是活!”
李昖一听,这些忍不住直接哭了,要是明军将是被这些人煽动,当真炸了营,那可就万事休矣。
李如楠装出一副无奈的模样,道:“国王殿下,您也看见了,不是我逼你,实在是迫不得已啊!这些丘八虽说是我的部下,可那也要有钱供养他们才行,不然的话,不要说是国王殿下了,就是本将军也是一样制不服他们啊!唉!算了!既然国王殿下舍不得拿钱,那些倭人也算是白死了,当真冤枉,这人头砍下来,如今腐烂不堪,也按不上去了,倒不如砍上两千多个朝鲜人的脑袋,送还给倭寇,国王殿下之意如何!?”
李昖听李如楠言语之中满是杀机,登时就慌了神,连连摆手道:“这~~~~~~~这如何使得!”
李如楠闻言,两眉倒竖,冷哼一更,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如何使不得!?我大明将是为了你朝鲜出生入死,浴血.拼杀,出得百死而得一生,你朝鲜却罔顾天恩,对我军粮饷,犒赏不闻不问,这便使得吗?”
“伧郎”一声,李如楠说着,倚天剑出鞘,直指李昖,怒道:“说!今日这酬金,你给是不给,你若是不给,国王殿下身为一国之主,自该做万民表率,便先割了殿下的人头,去送还给倭寇!”
“放肆!不得无礼!”曹植惊叫着,上前便要护主,却被李如楠飞起一脚踹了出去,孙兴和赵老三上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李昖被吓得瘫倒在地,只是不住的哭泣,哀求:“将军大人宽恕,小王眼下实在是没钱,还请将军大人宽限几日,等光复了王京,自有厚谢!”
李如楠冷笑道:“光复王京,本将军麾下战死弟兄的父母妻子却等不得那么许久,今日不拿钱,便割了你的脑袋,本将军也好在弟兄面前有个交代!”
李如楠说着,手中的剑又朝着李昖的咽喉靠近了几分,吓得李昖浑身如同筛糠一般,颤抖不已,屎尿齐流。
一旁的李滉也苦求道:“将军大人!万万不可鲁莽啊!朝鲜对大明一向恭顺,世代藩属,还请将军大人开恩!”
李如楠怒道:“今日若是不给个说法,便是万岁爷亲临,本将军也不走!”
李昖现在后悔的想死的心都有了,不就是个女人嘛,为了一个女人现在的自己的小命都要不保了,他倒不是当真没钱,不过却也没有七十万两之巨。
正没奈何呢,宋应昌等人接到消息,全都到了,原本李如松那边也派人去请了,只不过李如松的亲兵说李大将军昨天喝多了,现在还在睡大觉,没空理会这等屁事儿。
宋应昌也是无可奈何,他和李成梁一向交厚,也不能坐视不理,急惶惶的来了,正看见李如楠拿着宝剑在威逼李昖。
“贤侄不可无礼!”
李昖看见了宋应昌,就好像迷途羔羊见了圣母玛利亚一样,连滚带爬的过去了,抱着宋应昌的大腿,一个劲儿的苦求:“经略大人救命,经略大人救命啊!”
宋应昌闻到一阵骚臭气味,再加上门外那些腐烂的人头,隔夜饭都差点儿吐出来,微微皱眉道:“国王殿下,为何如此狼狈,又为何与李将军起了冲突!?”
李如楠不等李昖说话,便抢先说了一遍,又接着道:“经略大人!您来给评评理,标下这债务是不是该找国王殿下讨要!”
宋应昌见李如楠这会儿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李如楠和李昖那点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却也没觉得如何,一个女人而已。
李昖若是连一个女人都舍不得,那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不过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不能点破,只得道:“贤侄切勿动怒,你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不如这样,本官来为你们断断这桩官司,国王殿下拿出五万两白银,本官再助白银两万两,给贤侄所部将士犒赏,如何?”
李如楠的功劳总归是抹不去的,等到打败了倭寇,到时候论功行赏,一分也少不了,现在宋应昌垫上,不过就是预支。
李昖原本以为盼来的是个大救星,却没想到心也白不了多少,五万白银,那可是李昖现在的一半身家啊!
要是放在以前,李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但是现在不行了,国破家亡,什么时候能回汉城还不一定呢,说不定这辈子都要在这宽奠堡过活了,也不能时时都指望万历皇帝发工资,手里头没钱,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宋经略!能不能再少些!”
宋应昌听了,也是面色一沉,他原本就不待见这些朝鲜君臣,一个个一毛不拔,只知道整日里嚎啕大哭,逼着大明出兵,这兵是那么好出的吗?
大军稍稍一动,那就是成千上万的真金白银花出去,可是每次只要一和朝鲜君臣提粮饷的事情,对方就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总之就死没有,什么都没有。
宋应昌不禁也恼了:“既然如此,本官就无能为力了,不过国王殿下放心,等到李将军杀了殿下,我一定重重罚他就是了!”
宋应昌说完,一拱手就要走,李昖哪里肯放,连声道:“小王答应就是,小王答应就是!”
宋应昌闻言一笑,道:“这就对了。”
亲手将李昖扶了起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国王殿下,大事为重啊!何必为了一个女人纠缠不清!”
李昖现在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只得连连点头称是:“经略大人教诲,小王记下了!”
宋应昌一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接着又对李如楠道:“贤侄!本官如此评断,你可还满意!”
说着还连连给李如楠使眼色,那意思很明显,戏演的差不多就行了,真要是逼死了李昖,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到了那个时候,可就不好办了。
李如楠也是个醒目的,装作为难道:“大人既然说了,标下无不答应就是了!”
带上五万两让李昖肉疼不已的白银,李如楠胜利回返,至于那些人头,就留给李昖君臣欣赏了,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一个公道,哪能拿了钱,却不给人家东西的。
等李如楠等人走了,李昖再也控制不住,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那叫一个江河失色。
“本王身为一国之主,居然被莽夫这般欺辱,愧对列祖列宗啊!本王愧对列祖列宗啊!”
身为一国君主,被人这样欺凌,李昖同志居然还能活得下去,也真是一朵闪闪惹人爱的奇葩了。
一旁的李滉和被打得就剩下一口气的曹植见了,虽然满心的愤恨,却也只能叹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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