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变数
韩瑀一笑，转头看向窗外。
那边一桌人还在讨论着许贵妃一事。
“你说那贵妃的儿子，就那二皇子，在朝中经营了这些年，怎么这回这么容易就败了？”
“我听说之前刑部查这事的时候，还走漏了消息，让那二皇子知道了，后来是他派人去灭口毁证据什么的，被抓了个现行，这才抓一个牵出来一串。”
“我看那二皇子就死在这朝堂的经营上。”不知谁补了一句：“皇帝又不傻，他儿子在眼皮子底下干啥他能不知道？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抵也是有想传位置给他的想法。毕竟，和先太子相比，二皇子是不行，但和其他皇子一比，那也勉强算是矮子里的高个啦。”
“哈哈……”老五一拍桌子：“这比喻好玩。”
“二皇子和许贵妃这回是踩底线上了，又有那铁板钉钉的证据。”
“不错不错。”有人应和道：“若单论案情，他们母子犯的事是有实在证据的，推脱也推脱不掉。若以朝局论之，这一番肃清，也是大快人心。”
不知是谁，接过来继续分析着：“如今大梁和北晋开战在即，人心惶惶。这多年来，不少百姓的心仍是向着杨皇后和太子，这一番昭雪，百姓心中痛快，也是人心所归之举。”
“别的不说，杨将军若知此事，定然大喝三碗酒，提刀上马，去砍数十个晋贼的人头来，痛快一番。”
“是啊。”有人说：“此消息传到杨家军中，定能鼓舞士气。先前听闻我军将士在北晋战场上节节失利，如今这消息一去，怕是局面要翻个转。”
“对啊。”
那一群人聊得兴头上，又喊来店伙计，要了两坛酒。
“这一层，她怕是无法知晓。”白润林朝韩瑀挑了挑眉，看他脸上还是那不在乎的淡然神情。
“宣王……”刚说了两个字，白润林便一顿，重新换了称呼：“如今该是称为北晋王了。他若知此事是你所为，只怕得气死。”他压低声音，悄然道：“当年送你入大梁，为的是让你在这给北晋输送消息，里应外合。这回倒好，你算是帮了梁帝一个大忙。”
“到底，还是为了她吧。”白润林喝完酒，砸砸嘴道。“你这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劲头啊……”冷不防收到一记眼刀，他说了一半的话，急急忙忙换了画风：“我最欣赏了，来来来，喝酒喝酒，今天我请。”
他碰了碰韩瑀的酒碗。“毕竟是喜事。”
“确实，是喜事。”韩瑀垂眸，嘴角微弯，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刚喝完那碗酒，就见东泽一路小跑过来，怀里抱着两个方盒，像是糕点。“驸马，桂花糕买好了。”
“走吧。”韩瑀起身。
白润林拉住他衣袖。“哎，别呀，我这酒还没喝够呢。”
“你那么多红颜知己，衣袖随便一招，定来一车。”韩瑀拂掉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这么做可就太不仗义了啊。我帮了你这么多，”白润林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模样。
韩瑀朝他淡淡一笑，自动漠视他的委屈模样，回给他一个表情：“你才不是我媳妇，我媳妇在家等我呢。”一抬头，正好碰到个熟人，便笑着打招呼：“赵姑娘。”
“真巧。”刚进酒楼就被韩瑀喊住，赵乐看了一眼韩瑀身后的白衣，觉得今天自己运气真是不错，想逮谁就碰见谁。
“白兄说，他想请你喝酒。”韩瑀忽视扯着他两边衣袖掩耳盗铃假装自己不在的白润林，淡然道。
“是吗？”赵乐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过来：“他可算记得欠我的了吗？待我掰手指头算算，这顿酒要记在账上的哪一顿好？是枫岭客栈、逐月楼、五仙岭……”
白润林越听越不妙，觉得自己再不站起来只怕死无全尸，忙“腾”地从韩瑀背后站起来。一下子太着急，还踢翻了板凳。他一边留意着自己的仪态，一边扶好凳子，顺带还擦了擦，对赵乐说：“姑娘请坐。”
“不打扰二位了。”韩瑀十分满意眼前的画面，淡淡告辞。
朱清妍醒来的时候，已是将近午后。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于她而言，终是一切历历在目。作为当年一切的目击者，她在午后乍闻此消息，心中并没有太大的起伏。许是已经麻木了吧，又或者是因为她已绝望多年，以为到死不可能有这真相大白的一日。
虽然许慧芳只是被打入冷宫，但这已经算是这情境之下最好的结果了。顾忌着在南境守着的许将军，她父皇到底不能不给许家留点余地。那许将军虽和许家平日也没什么往来，始终是有着比一饭之恩深一些的养育之情。换个角度来说，这也是对那将军的一点安抚和恩赐吧。
茉莉看她听见消息后，面色平静，无大喜也无大悲，只不言不语地坐着，不免有些担心。
“公主。”她轻轻喊了一声，看朱清妍并无反应，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喊一声的时候，听见朱清妍问道：“驸马呢？”
“驸马还没回来。”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许久，才又道：“茉莉，我很开心。”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钝钝地扯着，绞着，却很畅快。她并非没有感觉，只是这迟了许久的真相与正义，抵达她磨得钝了的心，需要一点时间。
见她如此说，脸上神情变得轻松，茉莉心中的石头算是放了下来。虽然她不是从小就跟着朱清妍，但和她相处了这么久，对她的心性总是了解的。
朱清妍痴傻的时候虽然装出一副容易悲喜、情绪起伏大的样子，但实则她不是一个愿意表露悲喜的人，很多事情都喜欢藏在心中，只能从她行动或话语中摸出，摸出一点内心真实的样子。
“茉莉。”朱清妍从床上起来，转过身对茉莉：“替我换一身衣服，我们到前头去等驸马。”
“是，公主。”
她选了一件粉白衫子和妃色下裙，茉莉替她换上。正在系裙带的时候，腰被勒了一下。“茉莉，我最近胖了些，裙带你要给我系得松……”
她微偏头，对上一双如夜色下的湖水一般沉静的眸子，里头墨色的瞳仁中闪着星光，又像火焰。
“这程度……”韩瑀唇边挂着一抹极浅的笑容，眼角微弯，问道：“可以吗？”
她忍俊：“可以。”
裙带的背面系好了，还得系前面。转身的时候，她借势抱住了他，头伏在他肩上，轻声道：“谢谢。”
系裙带的手微一顿。
“你的礼物。”她咬着他耳朵轻笑道：“我很喜欢。”
今日，正好是她的生辰。
她听见耳后传来很轻的笑声。“裙带还没系好。”
她微抬头，半嗔半笑地看着他。
他手中握着那浅黄色的带子，问她：“还是你希望我不要系好？”
朱唇微启，正欲回他时，门“嘭”地一声被推开。
白润林迅速将自己一脸的尴尬转为淡定的微笑。“抱歉惊扰了二位。”然后假装无视韩瑀那能杀死人的目光，说：“我有件急事，要借韩兄一用。”
韩瑀挑眉。
朱清妍偏头看了白润林一眼，冷冷的两记眼刀飞过去：“我若不借呢？”
白润林往后退了一步，委屈巴巴地看完朱清妍又看韩瑀。“那我也是真的不敢强抢。”
朱清妍莞尔。低头看，发现裙带已经系好了，大概是在白润林拍门的一瞬间系好的。她亲了亲他的下巴：“去吧，长寿面还没煮好呢。”
韩瑀将白润林带到书房，开门见山问道：“北晋又出了什么事？”
“真是神算子。”白润林瞟他一眼。“我看这回，你得亲自去一趟。”
韩瑀负手而立，等着白润林继续说下去。“你暗中将你父亲派来大梁监视你还有公主府的人杀掉以及换掉一事，怕是已经暴露。”
“这个我已然料到。”韩瑀淡淡道。
“不止这个，你上次让我想办法安插到李珏军中的人被逮住了。”
听到这，韩瑀眸色凛了一凛。
“现正往都城押送，而且是由李珏亲自看押，要劫狱怕是难。李珏抓着这个事情，已经把孙家卷了进来。”
“孙家？”韩瑀背对着白润林，近旁书桌上的烛火跳了一跳，火光有些弱，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我估摸着他也不知道你与孙家的关系，只是如今北晋站中立的人不多，偏孙家又是德高望重，那孙老头不仅是你父亲的师父，还是两朝臣子。李珏盯上孙家，也是正常。”顿了顿，白润林又道：“你也莫怪我多嘴，孙家这事，你是否心中已有定数？要知道那孙老头可是很中意你做他的孙女婿，恰好他又还有一个孙女待字闺中。”
白润林忽视掉韩瑀越来越冷的脸色，收起神色中的玩笑意味：“你别忘了，你还欠着孙家一份情。”
良久，他才道：“我记着。”
他淡淡转过身，烛火映在那张面色清冷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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