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朝阳无尽
沙敬/作品
阴天，傍晚，凉风吹进窗。
季冬苑躲在家里赶稿子，一个星期没有出门，午后醒过来去厨房打开冰箱，里头空荡荡的跟她此刻的胃一样。
她拢着身上的白色开襟毛衣，倒了一杯白开水，搁在桌上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手一抖，几滴水沿着嘴角落在毛衣上，她拧着眉边走边擦，过去拿起手机。
是肖臻发过来的信息。
【宝贝，生日快乐！】
还有一个520的转账信息。
季冬苑回复：谢谢妈妈。
肖臻很忙，尤其是再婚以后，忙生计忙新家庭，还要照顾一对五岁的双胞胎。季冬苑对于她再婚，从一开始的支持到失落，被冷落的心酸占据了本该属于她亲情的那部分。
她翻了翻零钱余额，连同刚刚的金额一起又给肖臻转过去一笔钱，思考片刻，回复道：妈妈，不用给我钱，我不缺。
怕肖臻不要，又赶紧加了一句：这是给宝宝买玩具的，算我一点心意，等有时间了再去看您。
半天没有等到那边的回复，她挠了挠头站起来，抓了钥匙出门。
出电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的手臂，她一抬眼，只来得及看清碳蓝大衣一角。那人已错身进入电梯，她正要回头道歉，却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臂。
“冬苑啊，正有事要去找你呢！这是要出去啊？”
冯阿姨是社区负责人之一，嗓门大好打听，精明爽利，但是心不坏只是过于热情，社区里的活动，谁家的纠纷，只要她出马没有办不成或者解决不了的。
电梯门关上，季冬苑收回视线，而后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冯阿姨说：“去趟超市买点东西。”
冯阿姨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心底对这个安静的小姑娘越看越中意，拉着她的手亲昵地说：“正要上去找你呢！小区下周六有个消防演习，每家每户都得参加。”接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时间、地点和注意事项在这里，到时候可别忘了。”
“八点？”季冬苑把手上的纸迅速地看了一遍，时间有点早啊。
冯阿姨看出她的犹豫，假装严肃地呵斥道：“不许消极抵抗，明天准时来，别迟到啊。”
季冬苑迅速点头“嗯”一声。
季冬苑住的这片小区有些年头了，外面的墙体颜色褪去，树木渐渐地露出一点腐朽的气息，花园里头的健身设备几经风霜，早已锈迹斑驳，一阵风起，突然有些凉，她双手抱臂，裹紧了身上的毛衣。
凉风顺着衣服缝隙灌进来刺得皮肤发紧，她略微慌神间，没注意脚下窜过来的不明物体，她被吓了一跳，踉跄中手中的钥匙飞了出去，而肇事者躲在她面前的花丛下发出喵呜的哀叫。
是一只成年体型的蓝猫，蜷缩在花枝下瑟瑟发抖，耳朵周围已被血染成褐色，带着水雾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等着她看。
面前的小东西虽一身狼狈，还是不难看出是家养的主子，季冬苑拧着眉，慢慢蹲下身试图靠近它，“miumiu～”
季冬苑伸出手要将凌乱的花枝拨开，小东西显然受到惊吓，身体拱起一道防备的弧度。
“不要怕啊，我不是要伤害你，”季冬苑小心翼翼地安抚，“我带你去处理伤口好不好？”
眼看它转身要逃，季冬苑眼疾手快，飞扑上去一把抱住它，不顾它的挣扎，搂在怀里裹紧，粗略地检查了一下伤势。
除了耳朵旁的伤口，后腿有处划痕较深，周围的毛凝成一缕一缕的，她不敢再耽搁，摸了摸它的脑袋说：“乖，没事了。”
蓝猫连叫声都有气无力的，也许察觉到季冬苑不会伤害它，脑袋抵着她的胳膊，放松地眯上眼。
到了医院推开了门冲着不远处伏案书写的人叫了一声：“彭叔。”
彭云舟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和蔼地对着她说：“冬苑来了。”
季冬苑“嗯”了一声，把怀里的小东西放在角落的操作台上，指着它，“彭叔您帮我看看它吧，它受了伤。”
放下手中的东西，彭叔赶紧戴上手套，仔细地检查了它的伤患处，彭云舟说：“怎么伤成这样？”
季冬苑无辜地摇摇头。
“最近小区里头送过来好几只受伤的猫，”他一边给小东西仔细的消毒，一边说：“这个伤太严重了，必须得缝合伤口，你去把架子上的酒精拿过来。”
她在洗手台洗了洗手，从架子上找到酒精，声音带怒，“小区是不是进了什么人？网上好多新闻报道过变态虐猫的事儿。”
“回头我让人注意一下。”彭云舟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问道：“感冒怎么还没好？有时间去医院看看吧，光去药店怎么行，又不能对症下药。”
“没事，我都快好了，就是晚上没有休息好。”
“你也别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彭云舟不放心地叮嘱，“我这小老头说的话你没一次认真听的。”
季冬苑给彭云舟打下手，闻言，抬头笑着说：“我都记着呢。”
蓝猫的后颈上的毛被剃秃了一小片，打了麻药的猫儿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缝合伤口的时候，季冬苑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口。
阴沉了多时的天终于开始落雨，起初只是零星小雨，不一会儿地上湿了一片。
下着雨屋内闷热，安静了一会儿，季冬苑抬手看了看时间，问：“姜阿姨今天不过来了吗？”
姜阿姨会过来送些吃的，顺便帮彭叔处理一些工作，每天准时准点没有变过，这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人还没有来。
“她闺女带她去商场，今天不过来了。”
今天没有好吃的糯米团了，季冬苑有些失望地探口气。
“我觉得姜阿姨对您挺好的，做菜手艺不错人又勤快，跟您也聊得来，您要是喜欢赶紧把关系确定了，以后我可以蹭饭吃了。”
彭叔的老伴很早就不在了，子女也都在国外，就剩他孤家寡人一个，姜家阿姨最近不知怎么，来宠物店帮个忙或者送个饭，天天如此未曾断过，季冬苑觉得这是好事。
彭叔像被说中了心事，略显不好意思，无奈地说：“你这个小娃娃，大人的事小孩少搀和！”
季冬苑狡黠地笑了两声，转过头继续看屋外的小雨。
彭云舟把猫儿身上的伤口处理好，把季冬苑叫过来，说道：“这个伤每天要换一次药，找到主人记得告诉人家。”
她应了一声，换了几个姿势才把它抱住，小东西身上的毛被剃秃了一块儿，貌似有些不开心，带着防护罩闷闷不乐，趴在季冬苑的怀里装死。
彭叔看了一眼门外的大雨，从架子上拿了把伞递给她，“雨下得大，带把伞走。”
门外的雨越下越大，天空也愈发阴沉，她拉开门撑伞，把怀里的小猫又抱紧了一些，为它挡住一些风雨。
风扑过来，怀里的小东西不安地动了动。
彭云舟在身后说：“门敞着吧。”
季冬苑点点头，没关门，慢慢地走向雨雾。
回到家，找出一个空盘子，往里头到了一些彭云舟给的猫粮。
它起先上去嗅了嗅，头埋进盘子里开始进食，它显然饿坏了，狼吞虎咽间扯动伤口，哀哀低叫两声。
季冬苑在一旁盯了一会儿，又忙去倒了一小碗水，等它吃饱喝足，伸出舌头舔着嘴角四周，蹲在地上晃了晃脑袋，而后冲着季冬苑软软地叫了两声。
季冬苑上前搭把手，直接把它抱起放进铺好的窝里，它自在地摆好姿势躺好，安静地眯上眼睛。
这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娇贵又随意的猫，都不怕她杀猫灭口啊。
季冬苑有些好笑，去厨房翻出一袋面包，吃了几口，把药吃了，懒得洗澡，之间趴到床上昏睡过去。
第二天上午，季冬苑是被热醒的，昨晚捂着被子睡，果然一觉醒来，头晕脑热的症状明显减轻不少，强忍着身上的黏腻又在床上赖了几分钟。
在床头柜摸索着手机，上头只有有一条方筝发来的信息提示。
【九尾庞庞的新作，脚本点名要你，晚上找你详谈。】
她回复完放下手机，一低头那只蓝猫待在床脚，伸长脖子冲她叫。
后退有伤，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季冬苑掀被下床，抱着它走到厨房，喂了一些猫粮和水，等伺候完猫，她这才洗漱换了身衣服。
她这是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叫猫“主子”的那些奴才的心情了，还是心甘情愿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猫抱在怀里，唯恐扯到它的伤口，单手拎着钥匙圈找防盗门钥匙，突然怀里的猫剧烈地挣扎着，叫声尖锐，几次差点挣脱了她的手，挣扎中她的手腕一痛，她反应迅速地控制住它，以防它碰到自己的伤口，“你这样报答救命恩人好吗？”
“你抓着我家猫做什么？”
一双手从她头顶伸过来把猫捞走，吓了一跳的季冬苑转过身。
是个男人，带着一副银色细框平光眼镜，眼睛微眯，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身上绣球花蓝的毛衣袖子松松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修长的双腿被黑色的休闲裤包裹其中，身形像是一棵白杨树，正直挺拔，参天耸立。
季冬苑一六五的身高正好对上他的锁骨，锁骨控的季冬苑对着他敞开的领口处的锁骨不禁多看了两眼。
男人那双细长的眼睛睨了她一眼，皱着眉低头检查猫的伤势，不紧不慢地问道：“它怎么受伤了？”
不放心地问：“你确定它是你的猫？”
小区流浪猫很多，有些爱猫人士会带些吃的拿去喂，但是也有些存在恶意诱捕的，季冬苑不敢确认眼前人的身份。
在她说话的同时，趴在他肩膀猫亲昵地蹭着男人的脸，冲他撒娇喵喵叫。
“对，它是我家的。”男人的嗓音如同大提琴第四弦的质感，让聆听的人会不自觉沉溺。
眼前猫和他之间的亲昵互动，季冬苑有点羡慕。
季冬苑正要开口，男人身后的门“咔嗒”一声伴随着说话声传来，一个长相周正的男人走了出来，一头棕色卷毛尤为惹眼，上身黑色折领毛衣配上垂感十足的西装裤，站在了同样出色的抱猫男人的身边。
季冬苑脑海里下意识地蹦出一个成语：物以类聚。
“怎么站在门口？”卷毛注意到男人怀里的猫，“咕噜找着了？”
“嗯。”
卷毛的目光在他和季冬苑来回徘徊了几次，问他：“认识？”
和靖低头看猫，显然没跟他在一个调频上。
卷毛略热切地上前一步，与抱猫男人的冷淡相比，他简直就像身上架着一台暖气，笑得温文尔雅，伸出手，“我是和靖的朋友，柏越，美女怎么称呼？”
她落落大方回握，“季冬苑，隔壁邻居。”
季冬苑的外表其实称不上多漂亮，最多五官清秀，放在人堆里很容易被忽略，可细看后，不知不觉就会被她沉静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眉眼所吸引。
她像水，不张扬却也不乏味。
“哎嘿，原来是邻居妹妹。”柏越笑容保持不变，微微疑惑地看了和靖一眼。
季冬苑没注意到两人的互动，把拎在手上的袋子交给被称作和靖的男人，说道：“这些是它的口服消炎药，已经磨成粉，到时候你直接冲了给灌下去。只是身上的伤口要去宠物医院换，就在小区门口，一天一次。”
一直沉默不作声的和靖微微拧着眉，认真听完，说：“谢谢。”
她随意地摆摆手，“还有事，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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