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宴
2月11日是农历大年三十，刚吃过午饭唐雅就有些心神不宁，担心许诺临时变卦不来赴约。她昨晚给他发了提醒消息，他一直没回复，令她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又给他发了条消息，说：“别忘了晚上要来我家吃饭哦，我爸妈做了很多菜招待大家。”她本来写得是“招待你”，怕许诺看了误会，发送前删了改为“大家”，看着好像有很多人会来赴宴似的。
这次他很快回复，顺便为昨晚没回她的消息道歉，他说：“昨晚喝多了，刚看到。”
喝多了？唐雅爱操心的毛病又犯了，给了他一句规劝：“小酌怡情，大醉伤身。”
许诺先回了她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接着又说：“好了，糖姐姐，我听你的话从今天开始重新做人。”说不清有意或无意，他写了一个错字。
她咧开嘴想笑，忽然从厨房传来母亲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摔了手机。“丫丫，丫丫，快来！”田素芬扯着嗓门唤她的小名，听起来十万火急。唐雅连跑带跳冲到厨房，原来是喊她帮忙做蛋饺。
唐雅靠着门拒绝：“干嘛那么辛苦，盒马下个单好了。”
“传统技能不能丢。”田素芬把长柄圆勺硬塞到她手里，语重心长开导她：“马上要嫁人了，要让你公婆看到你是个能持家的好媳妇，别大手大脚什么都想靠花钱来解决。”
在母亲眼里凡事都能扯到结婚话题，唐雅赶紧摆出“我错了”的表情息事宁人。她乖乖站在煤气灶前，一手用调匙舀起蛋液甩到勺子里，一手熟练得转动圆勺做出完美的蛋皮，接着用筷子挑起一团肉馅放到蛋皮中央，再将蛋皮上下一翻合起封边就完成了一个蛋饺。
唐雅边哼歌边干活，不一会儿就在旁边的大碗里垒起小山高的成品。在旁边料理台准备冷盆的田素芬满意地笑了起来，打趣道：“你心情这么好，是因为小陈要来吃年夜饭吧。”
“哪有！”唐雅心虚不已，庆幸母亲没有联想到今晚来吃饭的另一个人身上。“呃，我爸人呢？”她赶紧转移话题。
“他出去买酒，说今晚难得人多，可以找人陪他喝两盅。”
去年因为疫情临时取消了大年夜的家族聚餐，今年本来说好要聚谁知疫情又有反复，身为家族老大的唐业成安全起见只得再次宣布改期。眼看连续两年没人陪喝酒，却不料峰回路转，难怪父亲乐呵呵地出门买酒去了。
唐雅给陈志安发了条消息，提醒他今晚要喝酒别开车出门。陈志安回了句“收到”，紧接着告诉她“我爸妈也来”。
这五个字简直让唐雅魂飞魄散，她立刻连线他进行语音通话，抢着质问：“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他们也是昨天和我说得。”陈志安在手机那头苦笑两声，叹口气继续：“你不用担心菜不够，他们会把家里为过年准备的菜带一部分来。算了，就当两家人提前熟悉一下今后过年的流程吧。”
事已至此唐雅只得无奈接受，面对田素芬疑惑的眼神，她硬着头皮通知母亲这一消息。田素芬愣了一会儿，一脸“事情糟糕了”的表情，小心翼翼提议：“不如你让小许别来了……”话还没说完，唐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跳了起来，抗议道：“为什么啊？本来明明只请他的。”
“小陈爸爸妈妈要是误会了怎么办？”
“他们干嘛要误会？”
“解释不清楚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误会？”
“我和许诺关系正常，有什么好解释的？”
母女俩大眼瞪小眼，自个儿都觉得挺有理。唐业成恰好这时候开门回家，刚踏进一只脚就被耳尖的唐雅发现了，她迅速奔向玄关“告状”：“爸，妈妈说话不算话，都到了这时候突然让我叫许诺不要来，他要是接受不了怎么办？”
唐业成先放下手里的购物袋，确保里面的酒万无一失之后才关心“出了什么事”。趁妻子还没从厨房出来，他赶紧向唐雅做个手势让她先冷静，不要在客人到来前自家人闹得不可收场。
田素芬从厨房探出头来，说道：“问问你爸，小陈父母今晚也来，你同学的弟弟出场是不是让人膈应！”
“我本来只是请了许诺，妈妈你也同意的。”
“那不是情况有了变化嘛。”
面对固执己见的妻女，唐业成心知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是不可能了。他只能先得罪一个，再好好安抚另一个。
“已经说好的事，临时反悔确实不好。而且小许还要帮丫丫订做戒指，也不是以后就不来往了。”他朝妻子打了个眼色暗示和女儿闹僵掉更不好，田素芬看懂了他的意思，怏怏不乐缩回厨房。
唐雅向父亲比了个“心”，自以为危机顺利解除。她万万没想到唐业成根本没打算成为自己的后盾，就像许诺说得那样，“一个不知来路的陌生人怎么比得过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
许诺比陈志安一家早十分钟左右到达。当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唐业成田素芬不约而同望了一眼唐雅，目光均深怀忧惧。站在他们面前的年轻人长相俊美气宇轩昂，论外形已足够让未来亲家感受到威胁与不快，再加上他投向唐雅的眼神又深情款款，说他当面来“抢亲”也不为过。偏偏自家女儿不知是隐形眼镜度数不对还是脑筋没转过弯，一点都没发现异常。
“伯父，伯母，新年好。”许诺彬彬有礼鞠躬问好，挺起身的同时送上拜年礼物，“两份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
唐雅微微惊讶，没想到许诺会带礼物来。她好奇地凑上前看父母收到了什么，当两人打开礼品盒的一瞬间，大家都有些发愣。
唐业成的礼品盒里摆着一枚玫瑰金色的领带夹和一对玫瑰金白贝母雕花袖扣，田素芬的礼盒里则是一枚胸针，看材质就知价格不菲。
“这……太贵重了。”唐业成打算谢绝这份好意。
“是啊是啊，来就来了，带礼物就太见外了。”田素芬也站在丈夫一边，她的礼物价值更高，让她不免心惊肉跳。
许诺微微一笑，眉宇间的落寞令人不忍直视。“这几年我都是一个人过年，能收到伯父伯母的邀请，说真的让我非常、非常感动。等姐姐出嫁后未必再有机会，这份小礼物就当是个纪念吧。”
唐雅的父母原本就是热心人，看他言辞恳切声情并茂，再也不忍拒绝。田素芬当场拿出胸针仔细端详，称赞道：“真漂亮！小许，这是你做得？”
这是一枚孔雀造型的胸针，长长的尾羽用碧绿剔透的翡翠镶嵌，孔雀的身体和头部由k金镶嵌碎钻构成，头冠则用了三颗璀璨的绿色宝石和尾羽的翠色做呼应。胸针整体造型尽显雍容华贵，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平时练手的作品，伯母不嫌弃就好。”他说得十分谦虚，抬眼打量一下田素芬身穿的暗红色外套，又笑着补充：“巧了，和伯母今天的衣服颜色很般配。”
“那，丫丫赶紧替我扣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赞美的话出自帅哥之口，田素芬乐得眉开眼笑。唐雅从母亲手中接过胸针替她扣在左胸上方，暗暗佩服许诺真有一套，能把母亲哄得这么开心。
“果然，很配。”唐雅退后一步欣赏搭配效果，用胳膊肘顶了一下父亲的手臂，“爸，你说呢？”
“确实好看。”唐业成再度打开自己收到的礼物给唐雅欣赏，一边说道：“等你办仪式那天正好可以搭配老爸的衬衣和领带。”
“爸，我们还没决定办不办呢。”唐雅对传统婚宴兴趣寥寥，她原本计划旅行结婚。然而全球疫情没有平复的迹象，她还在犹豫选择国内哪个地方。陈志安的想法是如果出不了国门，索性仍按父母意愿办酒席。
许诺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玩味的浅笑。“我觉得姐姐不穿婚纱有点可惜。”
唐雅转头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忽然脸上一热。窘迫之际门铃响起，她连忙走到门口摘下可视电话听筒按了楼下大门的开门键，再打开门等着陈志安和他父母坐电梯上楼。
许诺听唐雅说过陈志安会出席这场家宴，不过她刚刚知道陈家两老也会来，和田素芬一场争执后就忘了和他提前说一声。看到陈志安的父母，许诺虽感意外但还算镇定，他先和陈志安打了个招呼，再友好得问候他的父母。
“这位是？”陈涛狐疑得问道。他记得唐雅是独生女，家里应该没有兄弟。
陈志安的母亲金爱琳一进门就被许诺吸引了注意力，这个男人的存在感过于强烈，不可能忽视。她几乎也在同时察觉到他和唐雅之间特别的“磁场”，因此对他抱有天然的抵触情绪。见丈夫发问了，她随即问道：“好像没听说小唐有兄弟啊，怎么家里突然就多出个小伙？是远房亲戚吗？”
唐业成和田素芬迅速交换一个眼神，由后者开口回答：“小许他，是我刚收的干儿子。”
此话一出不仅许诺一脸错愕，连唐雅都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倒是陈志安立刻感知到未来岳父母的良苦用心，最快给出反应：“恭喜伯父伯母，也恭喜小许。”
唐雅看了许诺一眼，在他脸上有明显的难过。她眨了眨眼，喉咙发干紧张到极点，轻声却坚定得说道：“爸，妈，你们不要一厢情愿。”她再转向陈志安的父母，坦坦荡荡介绍：“他叫许诺，是我大学室友的弟弟。我看他一个人在上海过年怪冷清的，所以请他来吃年夜饭。”
唐雅又看了看父母，发现他们面色难看神情尴尬，虽恼火两人自作主张却也不能让他们彻底丢了面子，她接着说：“妈妈很喜欢许诺送得胸针，刚说到干脆认个亲以后常来往，结果人家还没答应她就以‘干妈’自居了。”她同时以“恳求”的眼神望向许诺，似在拜托他不要拆穿自己的谎言。
许诺一面感慨她随机应变的能力，一面禁不住联想到十年前面对自己质疑的唐雅是否也像今天这样面不改色得隐瞒了真相。他配合得笑笑，装作为难的样子，语带歉意：“承蒙伯父伯母抬爱，不过我还是需要点时间考虑一下。”
金爱琳干笑两声，揶揄道：“可不要想太久哦，好事情错过就没了。”
“好，我一定认真想清楚。”许诺没有被金爱琳的讽刺影响心情，嘴角依然维持上扬的弧度。
“好了好了，插曲就过去吧，大家该入席了。”唐业成怕节外生枝，忙招呼众人到餐桌旁落座。
唐雅向许诺投以感激的一瞥，他回她一个淡淡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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