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

“小莱，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何必一定要拖夏天下水呢？”灸舞是被臭豆腐吸引出来了，但他却拒绝让鬼龙吸取磁石的魔性，也拒绝和夏天轮班撑防护磁场，只想着撑过极阴之日，一切就都解决了。

        “盟主，我们担心的是，极阴之日过后，万一你成魔了，那……”

        灸舞挥手，制止修继续说下去。他打开一瓶能量水：“这我早有准备。到时候就请雄哥，用乌风把我一次解决。”他的语气那么理所应当，就像不是在说他自己的生死问题，而是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反对声骤起，墨月踉跄着后退两步，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灸舞真的不考虑自己是否成魔的问题，只要极阴之日过后，铁时空还安好，那他就可以安心赴死了。她藏在袖子下的手开始颤抖，她早该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吗？

        “我知道，你们不舍得我，不愿意我牺牲，不愿意我吃苦。好啦，谢谢你们帮我送臭豆腐，我今天吃得很开心。不过极阴之日来临之前，我决定闭关减肥，你们别再来烦我。”说到最后，灸舞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容置疑地撂下这句话，向着转换室内走去。

        他当然知道这群家伙拿着臭豆腐来，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也给他们这个面子，出来把臭豆腐吃了，顺便告诉他们自己的打算。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是铁时空的盟主，时空有难，他会第一个挡上去，不允许任何人置喙。

        夏天和灸莱拦在他身前，仍然不打算放他进去。

        灸舞转身，面向墨月：“你也要拦我吗？”

        墨月呼吸一窒。她很明白灸舞在想什么，甚至换作自己在这个位置，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这个办法。在冥界磁石的魔性无法立刻消除的情况下，如果牺牲自己可以帮助铁时空渡过危机，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会选择这么做。

        这是她墨尔哲勒·月十七年的人生经历造就的个性，或许太过冒进，太过激烈，大义凛然得说出口便觉得不可理喻，却难以改变。因此，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强硬地阻拦灸舞，让他为难。难道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防护磁场崩溃、时空全面沦陷？

        可是，她发现，无论自己提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设，也还是无法说出认同他去赴死的话。幻境中的场景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灸舞苍白的脸重现在眼前，她像被抛入冰寒刺骨的深渊，带着没顶的恐慌。

        她上前一步，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攥紧灸舞的胳膊，就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就像急不可耐地要确认他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盟主，还没有到最后，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就让鬼龙上场吧，盟主，夏天的鬼控术不是练习得越来越好了吗？或者你们轮流来，轮流进钛棺啊！这样总不会让你一个人魔化太快……”

        仿佛灵魂都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寒冰，一半是烈火地煎熬着。

        灸舞看着墨月，仍是摇头。

        灸莱过来抓上灸舞的另一边胳膊，两人一起扯着灸舞坐下。灸舞吐出一口气，他本来不想做得这么不客气，但是这回不动真格的，这帮家伙是不会听了。

        “好，看来你们一定要这样。看看这是什么？”他板起脸，拿出上任以来就没有使用过的至尊金牌，举在手中。

        至尊金牌一出，如见铁时空盟主本尊，部属须下跪等候指示，绝无违逆。墨月和他们一起跪下，心下叹道：他的意思是，他现在是以盟主的身份在下命令，而不是以朋友的身份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不要再阻拦我，也不要再来找我，现在都出去。”

        他们只得起身告退。

        墨月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拨通了周慕的电话：“慕，陪我出来坐坐吧。”

        街角的奶茶店，是开了许多年的老字号，在以前墨月还没有去封闭训练的时候，她就经常来这里消磨时间。店主是个和善的中年女人，她似乎没有家庭，至少在与她短暂的交谈中，墨月判断她是单身。但她很懂得生活的情调，把店里布置得温馨精巧，每天都放着不一样的花在门口。她总是能想到独特的奶茶搭配，一些手作的小点心也十分增色，因此很受顾客的欢迎。

        墨月找了个角落里空着的沙发位，把周慕拉到自己身边。周慕看着她狠狠戳着杯里的珍珠，始终不发一言，不由得开口提醒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试验能不能用吸管把珍珠分成两半？”

        墨月不搭理她的挖苦，盯着那杯奶茶，眼神却在放空：“我到底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怎么了？”

        墨月还是不说话，却渐渐红了眼眶。

        “喂喂喂，你搞什么？”周慕大惊失色，“是遇到什么很棘手的问题了吗？我也有听说，最近极阴之日快要到了，异能行者都受到了影响，如果到时候魔界打进来，我们就麻烦了。可是，咱们进入铁克禁卫军，不就是要为了守卫铁时空而战吗？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你作为西城卫，要打起精神迎战才对吧！”她搭上墨月的肩膀，企图晃醒这个斗志消沉的家伙。

        “作为西城卫……”墨月惨然一笑，“我根本不称职，我保护不了他啊……”

        “你保护不了……谁？”周慕收回手，墨月的异常反应和这句话结合在一起的信息量让她呆若木鸡，“你不要吓我。”

        墨月转身，泪珠终于簌簌而落。她扑过去抱住周慕，这段时间的压抑、担心、悲伤让她在昔日好友面前再也无法伪装：“是盟主，灸舞盟主，我保护不了我爱的人啊！我看着他一次次晕倒还要强撑防护磁场，他的师父告诉我他们家的人都短命，我每天都在承受失去他的恐惧……好不容易拿回了冥界磁石，他却沾染了上面的魔性，他现在准备放任自己入魔，然后在极阴之日后用乌风杀了自己……”

        她埋在周慕的肩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知道吗，我甚至都不能去阻拦他，因为铁时空不能毁灭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我好害怕他会死……”

        她需要一个人来分担自己无法言说的心事，这个人只能是周慕。

        周慕此时的表情是震惊、纠结、敬佩、心疼的混合体，精彩纷呈。为什么她们只是有段时间没见面，月都爱上盟主了？还有，盟主的身体状况，竟然比自己从前所知的还要糟糕那么多！

        她抬手，轻轻拍着墨月的背，沉默地等着她把情绪发泄完。

        几分钟后，墨月的哭泣声渐小，转为抽噎。周慕把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开口道：“所以，如果魔性的问题解决不了，盟主就注定要入魔，然后在极阴之日过后，为了不成为时空的威胁而赴死？”

        墨月点头。

        周慕叹了口气：“怎么这么不幸啊。我在就任仪式上看到盟主的时候，感觉他虽然气场强大，但其实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能锻炼成今天的样子，一定承受了很多。”没有想到，盟主承受的，比她所能想到的更多。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墨月，因为她既没有爱过谁，也不能给出解决魔性的办法。但是她为自己做了个类比，如果是自己的家人面对盟主此时的境况呢？

        然后，她说：“你说不能阻拦盟主，是除了他自己上去撑磁场外，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他不上去撑磁场，铁时空就完蛋了？”

        墨月擦擦眼泪，说：“不，其实还有夏兰荇德·天。他有可能成为终极铁克人，体内有魔化版的另一个灵魂，鬼龙。他可以让鬼龙上去吸取磁石的魔性。但是盟主不让，他说那样的话，夏天会被鬼龙歼灭。”

        “夏兰荇德·天……夏宇的弟弟？”周慕讶异。自从成为铁克禁卫军后，她和夏宇很久没见了，没想到他的弟弟有这样的潜力。随即，她感慨道：“自古以来，都是让臣下承担劳苦、冲在前线面对危险，主君则保存生命和实力。他真的不一样，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为什么喜欢他了。”

        贤者敕其材，君因而任之，故君不躬于能。1墨月一直都知道，他是和那些君王不同的。因为他是他，因为她是她，所以无可奈何地做着各自的选择，走向既定的结局。

        墨月靠在周慕的肩膀上，渐渐睡过去，她最近精神绷得太紧了。梦里有初见那年的夏天，耳边是电扇的吱嘎声和练习本卷起来的扇风声。她看着少年咬着笔杆的侧脸，忍不住上手去戳，被他不满地抓住手指，于是她笑得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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