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吾妻
“抱歉，阿朔，大哥来迟了……那谢家世子可有发现你的身份？他有没有伤你？”
裴兆满是痛心，抓着郁朔前后转了好几个圈，确认郁朔没有缺胳膊少腿。
“无事，大哥，那世子早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他并没有很为难我。”
“当真？谢景宥的恶名，我在肃阳都有所耳闻，竖子顽劣荒淫，残暴至极！”
“确实无事，大哥不必担心……母亲她们现下在何处？可遇到什么人追杀？”
“义母与蓉妹一切都好，我将她们安顿在肃阳城内，派了人保护，很安全！”
“那便好……”
……
郁朔又问了几句家人近况，裴兆便要拉着他离开。
“王府于你凶险无比……此地不宜久留，我这便先带你离开！日后必来向建南王为你讨个说法！”
而郁朔却站在原处没动。
“大哥……我……”
裴兆转回身：“何事？”
“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裴兆不解道：“为何？那世子要挟你什么了吗？”
郁朔没将谢景宥说的什么共生死契约说与裴兆，那鬼话正常人听了都不会信，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他顾虑的是，自从谢景宥一语道破他将家人送离的缜密计划，他便对权贵势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谢景宥似乎有种轻易就可洞悉一切的能力，甚至就连这裴兆夜间来访都是他告知的……
那么郁朔不禁怀疑，现在的碧落轩，当真只有自己与裴兆二人醒着么？
说不定，他真要决心随裴兆离开，二人能不能活着走出王府还是一回事……
他来王府，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现在，他不能抱有侥幸，让大哥裴兆也跌入陷阱之中。
思虑这般，郁朔只道：“母亲与姐姐……”
“她们已然无事，你放心随我离开便是，理亏的又不是咱们！”
郁朔摇摇头，抬头借着月光看向裴兆的眼睛：“大哥，我必定会离开王府，但不是现在！”
“你……”
“大哥莫怪，我有我的打算，”郁朔思索须臾，“一年之期，我们约定一年之期，我要是无法脱身，便等大哥来接！”
“可是你母亲与姐姐还在等你过去团聚！”
郁朔闻言，心中升起无限想念，但他还是压了压心绪：“家人就劳烦大哥照看……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便是。”
“我是以姐姐的身份嫁来的，还烦大哥告知家人，我在王府期间，请姐姐避人。”
这其中缘由不用郁朔明说裴兆也懂——郁朔在为自己做脱身之后的打算。
说及此，裴兆才信他是真的有自己的主意。
半晌，裴兆叹了声气：“……也罢，大哥信你，但你在这王府，千万要顾好自己！家里我会安顿，你不用过分忧虑。”
“多谢大哥。”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裴兆还是不太放心，想了想道：“那谢景宥现况如何？可真如传闻那般……我听你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可是伤了？”
“无事，只是昨日有些气急，咳了些血……”郁朔顿了下：“就这一日看来，他除了有些疯癫懒惰，行为举止都算正常，并不见暴戾。”
“……无论如何，万般当心，你记得保全自己最重要！”裴兆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匕首，塞到郁朔手上，“这个你留着好防身，万不得已，杀了那狗世子也无妨，多大的祸事都有大哥顶着！”
“嗯！”
郁朔感激地点点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珍重，以防被人发现，郁朔便叫裴兆离开了。
房门再次被打开又合上，床榻那边传来低低的气息声，谢景宥应是并无察觉的。
郁朔轻呼了一口气，回到软榻上侧躺，他手里捏着那只匕首，摩挲着上面的花纹。有裴兆报过信，得知家人无事，他便放心多了。
连着几日都未好好休息，这时心中稍作安定，困意很快便袭来，没一会儿，郁朔就真正地睡沉了。
甚至于第二日，谢景宥被那起早不贪黑的闹钟吵醒的时候，软榻上的人还闭着眼没起来。
“稀奇！”谢景宥行至软榻前，弯着腰朝郁朔凑近些看了看，“我还以为这人没觉呢。”
由于昨晚睡得早，睡眠质量也不错，今早被叫醒的时候，谢景宥并没有多大气，甚至还意外有点神清气爽。
早睡早起身体好实乃人间真理也！
郁朔单薄的身体随着呼吸一下下微微起伏着，谢景宥看着软榻上的人，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有点凉，于是本着对未成年的关怀，他细心地考虑着要不要给人盖个毯子什么的，又怕将好不容易睡一觉的人弄醒了，便没动作。
睡眠诚可贵！
直到天大亮的时候，郁朔才醒来，睁眼的时候，谢景宥已经不在房内。
相比往日，他这一觉睡得有些久了，而在软榻上也不能全然睡得舒服，郁朔起身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是酸硬的，一时有些胸闷气短。
他揉着肩颈处，走了几步过去将窗打开，一眼就瞧见谢景宥坐在石桌那里，对着面前的餐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虽然郁朔对王府的一切都深感厌恶，但是客观地就饭食来说，单品味道，是绝不难吃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谢景宥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极不开心，也没多少想知道的兴趣。
松阳地处东南，三月的夜里还有些凉，晨风却已怡人，顺着窗棂灌进屋子来，还带了些枇杷木叶的气味，吹得郁朔顿时清醒许多。
采何正好经过院子，看见窗里的郁朔，唤了一声“郁公子”，为他拿来一套衣裳，顺便准备了洗漱的东西。
郁朔在房里装扮好自己，过去与谢景宥同坐。
“早……”
谢景宥打了个无欲无求的招呼，阿禄便风风火火从院门跑进来，一副大事不好的神情。
“世、世子！！世子……”
“怎、怎么了！？”
谢景宥学阿禄的模样，自顾逗起笑来。
阿禄焦急道：“世子您还有心情玩笑，王爷回来了！！”
“回、回来呗。”谢景宥满不在乎。
他，不，原主，做出了强娶民女这事，他爹肯定是要教训他一顿的，这点谢景宥想到了。
他从系统那里套了一点消息，这建南王是个儒雅文人，平日里罚过谢景宥最狠的一次也就是祠堂加抄书，从没动过手。
所以，谢景宥知道，不就是替人挨一顿骂么？反正骂的不是真的自己，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该咋样咋样。
“可是王爷说要打断你的腿！”
谢景宥：“？”
他趁机敲了下系统，系统慢吞吞回了他一句：“人类多是善变！”
……
你特么倒是早说呐？要是早知道，谢景宥也能想些对策出来，但这样突如其来地就要打断腿，就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谢景宥闭了闭眼，将系统不靠谱几个字狠狠地钉在了心中。
该死！
他忍不住骂出声，继而定了定心神，问道：“那王爷现在到哪里了？”
“我瞧见的时候已经人进了大门，现下该是快到碧落轩了！”
果然，阿禄话音刚落，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隔着院墙传来一道怒气腾腾的声音。
“逆子！人在何处？”
说完这句的时候，一众人已经抬脚跨了碧落轩的院门，穿着华服走在最前面那个便是建南王谢臻。
逢人作戏对谢景宥不是什么难事，先前还凝眉愤懑的他在见人的时候瞬间变了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
他作出露着八颗牙齿的标准职业微笑，躬身行了个礼，开口道：“父亲回来啦？”
那怒发冲冠的建南王忽然就愣在了远处，满脸错愕。
谢景宥等了半晌没等到下文，偏头瞥了一眼“父亲”，疑道：“父亲？”
“你……”谢臻开口却又停住了，怔了片刻，才道：“你叫我什么？”
得！谢景宥又明白了，那原主与自己爹必是闹了多年矛盾，连句父亲也不曾叫过。建南王这如山父爱怕是又被两声“父亲”给唤起了。
大危机竟如此顺利解除，谢景宥哂然一笑，微微侧身道：“父亲舟车劳顿，坐下吃口茶吧。”
谢臻看着如此不正常的自家儿子，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闹了什么人命大祸，但一时间又被这久违的两声称呼弄得有些昏头，也就顺着谢景宥的台阶去坐了，想着有什么事先问清楚也不迟。
建南王不愧是货真价实的王爷，消下气来，短短走了几步路，那端起的架子也让谢景宥咂舌称叹——出于职业病，他不禁联想起之前剧组里的权贵角色，与这比实在是差得有点远了。
谢景宥亲自上前倒了一杯茶递到谢臻手上，谢臻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才将目光落在稍远处站立不语的郁朔身上，打量了片刻。
“景宥，这是……”
谢景宥知道这时该表现出些做错事的样子来，演戏么，剖析角色心理什么的，他最会了。
于是他佯带着一丝慌张道：“父亲恕罪，孩儿不孝，未曾禀告父亲便擅自做主娶了妻！”
“娶妻？你说，她是你的妻？”
“是的父亲，孩儿不敢欺瞒！”
“可我怎么听闻，分明是你强抢民女，还被人刺了一刀，差点连性命都不保？”
谢景宥油嘴滑舌，为自己辩解道：“外头那都是传言，我与蓉儿两情相悦，实在不存在什么强娶的事……而且孩儿现在不是好端端站在父亲面前么，哪里是差点丢掉性命的样子！”
谢臻看了看谢景宥，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郁朔，狐疑道：“郁家女儿，你说，世子所言可属实？”
郁朔僵在那里良久，才点了点头。
谢臻神色严厉：“怎么不说话？”
谢景宥忙道：“父亲，蓉儿胆子小，您吓到她了！”
“嗯？”
这时站在一旁的采何忽然跪了下去，道：“王爷恕罪，回王爷的话，是奴婢的疏忽，让世子妃夜间受了风寒，今早起来便喉间不适，不宜开口言语！”
看着郁朔那副淡漠的样子，谢臻还是对自家不孝子持怀疑态度，况且采何是谢景宥的亲信，自然是向着谢景宥说话的。
他思虑片刻，正欲再问时，郁朔忽然说话了。
“回王爷的话，世子所言不假。”
这声音细细哑哑，正巧难听出来男女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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