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阿雪一家三口刚回到将军府没多久，管事便匆匆前来禀报，道是雍王府那边来人了。
单生闻言，忙带着妻女出门相迎。
一出垂花门，就见雍王府一群人从影壁处走来，为首的正是雍王爷。
雍王身高八尺有余，玉树临风，是北齐出了名的美男子。他的身侧，跟着雍王妃和百里扶风二人。
雍王妃出生百年书香世家，言行举止是刻在骨子里的端庄得体，这会儿便是小碎步地走着，髻上的玉步摇也只是轻轻地摇曳。
今日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琵琶袖对襟长袄，梳着雅致的朝云近香髻，髻上别着一支色泽莹润的羊脂玉步摇，下缀几朵含苞欲放的小茉莉，温婉而殊丽。
这还是阿雪自重生来第一次见到雍王妃。
雍王妃与阿雪的娘朝阳公主，虽然并称北齐双姝，但毫无疑问，雍王妃的美还在她娘之上。她娘美虽美，却是美在皮相，而雍王妃的美，则是美在骨相，任人怎么看也不会腻。
前世的雍王妃，十年后仍稳居长安第一美人之位，当时的阿雪觉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岁月从不败美人吧。
直到那一天，百里扶风的身世被揭穿，雍王妃猛然得知找回了十几年的儿子实非亲生……那时阿雪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在一夜之间老去，就像一朵花突然凋零了一样。
阿雪回过神来，看向雍王妃身侧的百里扶风，这百里扶风，阿雪倒是才见过，前几日她身子不适，百里扶风来探望过她一次。
今日的百里扶风身穿一件月白色圆领襕衫，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佩，年纪虽小，但气度看起来已经颇温和儒雅了。
雍王府这一家三口，看起来华贵超尘，又其乐融融。
阿雪下意识地看向了身后的寒蝉，却见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仅露出的一双眼眸波澜不惊，仿佛他只是个局外人，与这雍王府没有半点瓜葛。
他是真的没有发现吗？还是说，他现在的模样还没长开，与雍王妃并不相似，所以才没有发觉？
阿雪寻思间，两家大人已经有说有笑，入了花厅。
落坐后，雍王妃打量着阿雪，满眼都是喜爱，“阿雪今儿真好看。”
百里扶风也觉得阿雪今日穿戴得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阿雪妹妹，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物。”
话落音，便有雍王府的丫环进来，呈上了一个长约两尺、宽约一尺的扁平楠木盒来。
阿雪身边的丫环接过，退了下去。
雍王妃笑道：“这孩子，半个多月前就在念着阿雪的生辰礼了，买了好些都不满意，前几日才让我陪着他去买了这个。”
百里扶风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又有些期待，“希望阿雪妹妹能喜欢。”
若是换了以前，阿雪当会好奇百里扶风送了她什么，但现在却提不起半点兴趣，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阿雪笑道：“扶风哥哥送的，阿雪当然喜欢。”又一脸天真地问道，“扶风哥哥，你送了我什么呀？”
雍王妃见了她这按捺不住的模样，笑道：“你们两个出去外面玩吧。”
这是让百里扶风带她下去看礼物的意思，阿雪只好随百里扶风去了偏厅。
一入偏厅，她便敛了笑，揉了揉笑得有些发酸的脸蛋儿。
百里扶风送了她一盒颜料，平日书画铺里卖的整盒的颜料大多是二十四色的，最多也就四十八色，而今儿百里扶风送她的这盒，竟足足有百色之多。
“阿雪妹妹，我听说你最近喜欢画画，特意买了这个送你，你喜欢吗？”
阿雪喜欢是喜欢，但因为是他送的，又有些不喜欢了。
这会儿没有大人在场，阿雪也懒得营业，便有些敷衍地笑了一下，“喜欢呀。”
百里扶风隐隐觉得她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心中不免有几分失落，但很快，他就打起精神来，同阿雪热情地介绍道：“这两边各有四十九色，左边的是石色，右边的是草色……”
石色，即由矿石所制；而草色，是由植物所制，两者加起来共九十八色；其余两色，是金银双色，由纯正的金粉和银粉研制而成。
阿雪知道，草色不怎么贵，石色贵，有些石色只怕比金粉还要值钱，这样一盒颜料下来，怕是不便宜。
阿雪心中嘟囔了一句，真是败家。
尤其百里扶风现在败的，还是寒蝉的家产。
想到这，阿雪忍不住道：“扶风哥哥，这会不会太破费了呀？”
“啊？”
“我听说城外还有很多百姓都吃不饱饭呢……”阿雪一脸真诚地劝道：“扶风哥哥，答应我，你以后花银子省一点好不好？”
不要花太多她寒蝉哥哥的钱了！
百里扶风听得有些懵，他没想过，阿雪竟会担心钱的问题，好一会儿才道：“我、我知道了。”
他心中纳闷，他平日里花钱好像也算不上大手大脚吧？家规使然，他们雍王府吃穿用度虽讲究，却称不上奢侈。
阿雪看过礼物，便要回花厅了，百里扶风只好跟着她回去。
朝阳公主见到两人这么快回来，不免有些惊讶，“怎么不在外面玩会儿？”
这小丫头平日里不都是坐不住的吗？每次百里家的来了，总爱拉着他去花园里玩，要么荡秋千，要么扑蝴蝶，叫都叫不回来。
阿雪跑到她怀里撒娇，“娘，外面好冷呀。”
朝阳公主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你这丫头，今年儿还没下雪呢，就冷了，等过阵子要真下雪，你还得躲到米缸里不成？”
单生听了，哈哈大笑道：“咱们阿雪可是小雪生的，怎么能怕冷，哈哈哈……”
朝阳公主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雍王妃想起近日夫妻俩不合的传闻，忙接过话题，浅笑道：“这生孩子时冷一些还好，当初我生风儿的时候，正好是立夏，可热了。不过风儿小时候，倒是不怕冷，也不怕热。”
“我记得那时候，外面的雪下得有那么厚，风儿那小手小脚都是热乎乎的，像个小太阳一样，冬日里我就爱抱着他睡觉，直到后来……”
雍王妃说到这声音忽地轻了下去，心情似乎也变得惆怅了起来。
雍王爷看了她一眼，眸色一黯，很快又收回视线。
阿雪隐约觉得，雍王妃接下来要说的话兴许与百里扶风幼时失踪一事相关，于是问道：“后来怎么啦？”
寒蝉就在外面守着，阿雪希望雍王妃能多说说当年的事情，以寒蝉的耳力，当听得到他们在里面的说话的。
朝阳公主怕雍王妃忆起往事心中不好受，忙将阿雪搂在怀里，笑道：“没什么。”不让她往下问了。
雍王妃见阿雪仍眨着好奇的眼睛望着她，犹豫了一下，也不瞒她，只是用了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你扶风哥哥小时候走丢过，被一户坏人家收养了，那坏人家里常常欺负他，不给他饭吃，他吃不饱穿不暖……”雍王妃说到这，忍不住哽咽了一下，“等我们把你扶风哥哥找回来后，他的身体就没以前那么好了，冬天也变得很怕冷了。”
阿雪听得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能理解，“扶风哥哥怎么会走丢呀？”
雍王妃顿了顿，才道：“回乡的时候，遇上了洪水……让洪水冲散的。”
阿雪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八年前，雍王带着妻子和年仅两岁的百里扶风回乡祭祖，却不曾想遭遇到了埋伏——埋伏雍王的，正是几年前被他平定的叛军，叛军们怀恨在心，来势汹汹，混乱之中，百里扶风下落不明。
紧接着，当地又发生了洪涝，百姓们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百里扶风一个异乡来的孤儿自此杳无音讯，直到一年后，才让雍王找了回来。
雍王妃只说了洪水一事，是怕叛军之事吓到阿雪，阿雪也不追根究底，又问道：“那扶风哥哥是怎么找回来的呀？”
这怎么找回来的，这才是关键。
阿雪问出这话时，雍王正好端起了茶几上的菊瓣汝窑茶盏，闻言手上动作一顿。
雍王妃浅笑道：“当然是你百里伯伯找回来的呀。”
雍王看了妻子一眼，放下茶盏温和道：“好了，这都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今日阿雪生辰，当说些高兴的事才好。”
雍王妃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咱们不说这些了。”
她性子向来多愁善感，这会儿眼角已经有了湿意，忙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
阿雪见状，也不好再往下追问，她跑到雍王妃跟前，伸出一双小短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身，仰头天真道：“那姨姨以后都要开开心心的呀。”
阿雪说这话时，肉嘟嘟的小脸一脸认真，雍王妃一下子就被她可爱到了，忍不住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愉悦道：“知道啦。”
百里扶风也过来，宽慰了雍王妃几句。
其实他幼时走丢过这件事，他已经听他娘和奶娘说过许多遍了，尤其是奶娘，只是当时他年纪尚幼，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反倒是娘和奶娘每次提起，总是泪眼汪汪，他也是挺无奈的。
另一边，单生和雍王说起了近日长安城里的趣事，堂上的气氛又变得愉快了起来。
一会儿后，管家进来，道是晚膳已经备好了，单生忙邀众人移步食厅。
今晚的晚膳等于是阿雪的生辰宴，阿雪自然是最开心的那一个。
她蹦蹦跳跳地出了花厅，然而刚跨过门槛，就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阿雪的身高只见到来人穿着一件翡翠色的织锦提花马面裙，裙摆处露出纻丝绣梅花的鞋头，瞧着像是哪家的官夫人。
阿雪正纳闷他们将军府怎么会有女客不请自来的时候，抬头一看，便被这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吓了一跳，险些往后跌倒。
好在寒蝉就在门口，伸手扶了她一把。
阿雪下意识就抓住寒蝉的手，害怕地躲到了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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