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权限
次日清早，宿沅从床上醒来，出了卧室，发现客房的门是半开着的，桑驰郁已经走了，只是一些东西还没有拿走。
他洗漱完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半个小时前桑驰郁发了条消息给他，说是先去处理一些事情。
宿沅回了句“好的”。
他午休起来便泡在画室，收到有人来访的提示后，他有些诧异，没想到桑驰郁这么快会回来。
他洗掉手上的颜料打开门，手上一顿。
猜错了，外面站着的不是他想象中的人。
徐传抱着一个大箱子气喘吁吁地道：“宿先生您好，根据老板的吩咐，我来给您送东西。”
宿沅让他进了门，望着那半人高的箱子沉默了几秒钟，问：“这是什么？”
徐传接过他递到手边的矿泉水，连声道谢，然后解释道：“这是宿氏最新研发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属于服务型，过两天就准备上市了，老板让我为您送来一套产品。”
徐传很快便离开了，宿沅拆开了箱子，取出了放在里面的机器人。
这款机器人的外形是偏卡通的，身体部位都带有明显的弧度，外壳到处都是圆圆的，头上还有两只可爱的熊耳朵。
这种模样的机器人，应该比较容易降低人类对人工智能的排斥和反感，也很容易吸引到小孩，很便于推广，宿沅想道。
他按下了机器人的主开关，很快机器人的眼部处便亮了起来，发出柔和的橘色光线。
“你好，我的主人，我该怎么称呼您？”
机器人的声音大约是七八岁的小男孩的声音，带着稚嫩和好奇，也很容易让购买者适应与其的交流。
而他询问的目的，应该也是要录入拥有者的信息。
“我叫宿沅。”按照屏幕上的提示，宿沅用手指在机器人的眼部区域罩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机器人似乎是自动核实了宿沅的性别，屏幕上出现了对应的信息，很快道：“我的主人叫宿沅，我明白了，请您为我起个名字吧！”
宿沅从来没有给人起过名字，他也没有养过动物，没有赋予任何生物以姓名。
他觉得这样的情景变得有些有趣，思索了片刻，淡淡笑了下，抬手在机器人的眼部区域写下一个单词：“那就叫你glacier吧。”
识别语意过后，glacier发出带着疑惑的声音：“为什么是冰川呢？”
宿沅垂眼道：“因为陪伴企鹅的是冰川。”
对于这个答案，glacier不太能理解，但它没有过多纠结，很快又按照系统设置请求宿沅为自己输入了其他信息。
“glacier从诞生就知道，我是为了保护主人才来到这里的，所以请主人为我设置紧急联系人，在必要的时候，我会主动联系您的紧急联系人。”
在glacier录入信息的过程中，宿沅看了说明书，知道这是一款服务型偏保护型的机器人，服务人群应该是偏重于孩童和老人。
但宿沅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也没有行动不便，他不知道桑驰郁为什么给自己选择了这款机器人。
或许只是因为新产品要上市，带一个回来让他体验一下。
glacier能够记录的紧急联系人有两个，一个是首要联系人，在宿沅面临危险的时候，glacier会首先联系这个人，然后便是次级联系人，当首要联系人联络不上时，次级联系人成为了备选。
glacier圆润的腹部亮了起来，呈现出紧急联系人的填写模板。
宿沅很快在首要联系人处写下了柯子尘的名字，又填上了电话，住址，身份和邮箱，最后导入柯子尘的照片供glacier进行面部识别。
“请主人为首要联系人赋予权限，以便glacier能与之更好地沟通。”
屏幕内容切换成了权限设置，宿沅扫过提供的三个选项，每个选项后面都有大段的文字注解。
一仅限必要时与之进行有效沟通；（glacier将只会在您面临危险时主动求助对方，并在对方主动沟通时只对其展示极少的信息）
二允许其浏览重要设置；（glacier将视其为您的重要伙伴或家人，将对其展示除了涉及您绝对隐私和财产权益之外的重要设置，但会在检测到其有可能伤害到您时采取相应的措施）
三授予联系人主人拥有的全部权限（这意味着glacier将视其为自己的第二个主人，他/她将拥有您的全部权限，但请慎重选择，因为这意味着glacier无法在他/她伤害您时进行有效的保护，glacier会认为他/她对您所做的一切举动都是您所允许的）
宿沅选了第二个。
到了次级联系人这里，宿沅填上了桑驰郁的名字和其他信息。
“请主人为次级联系人赋予权限，以便glacier能与之更好地沟通。”
宿沅按下选项。
“主人选择为其授予全部权限，这是个重要的决定，请您再确认一遍。”
宿沅没有犹豫地按下了确定键。
最后，glacier的腹部屏幕弹出，形成了一个口袋，里面放着一个表状的仪器。
“这是glacier为您准备的保护器，主人可以在外出时佩戴上，这样glacier就能够实时了解您的身体状况，如果您遇到危险，glacier能第一时间发现并求助紧急联系人。”
柯子尘坐在宿沅的沙发上，惊讶地望着正拿着小型拖把笨拙拖地的机器人。
“桑驰郁给你找了个这玩意？”
宿沅嗯了一声，给他递了叉子，叉子上是一块水灵的梨片。
柯子尘接过叉子，一口咬下梨，甜得眯起眼：“这机器人长得还挺可爱。”
等glacier拖完地，将拖把涮洗干净，又用清洗剂洗干净机械手臂，才回到宿沅的身边。
“主人，接下来是您的午休时间，glacier陪您回房间。”
宿沅说：“嗯，我去洗下果盘，马上回来。”
“glacier可以帮主人清洗。”
“不用了，就几分钟。”
柯子尘见他离开，转头看向眼前的机器人，见它要跟着宿沅走，立刻倾身抱住glacier圆滚滚向前迈动的机身，glacier停下移动，转头望向他。
柯子尘将双肘撑在膝盖上，笑嘻嘻地抬手，捏了捏glacier的熊耳朵，但没捏动。
“喂，小机器人，你认识我吗？”
glacier的头转向他，眼部的红灯亮了亮，轻快道：“你是主人的朋友，柯子尘。”
“哦，”柯子尘拖长音调，“认识我啊？你知道我住哪里吗？”
机器人很快报出了他家的地址。
“哈？这也知道？”
柯子尘摸了摸下巴，小声道：“那我能查看你的系统吗？”
glacier说了声可以，然后打开了自己的腹部屏幕。
柯子尘一边翻阅，一边念念有词：“宿沅的三围都有啊，还有信息素和注意事项，还挺全面……工作表……工作内容……啧，小沅的生活作息简直和机器人一样标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低声道：“喂，能不能切换到小沅的银行卡界面，让我看看密码？”
glacier摇了摇头，腹部屏幕很快熄灭，它陈述道：“不能，您没有查看权限。”
原本柯子尘也只是想逗一逗小机器人，他也不可能真的去记宿沅的银行卡密码。
望着眼前的机器人，他若有所思道：“桑驰郁弄来的这东西还挺聪明，等过两天我也搞一个……”
桑驰郁站在宿沅的住处门口，最终门打开了。
一个圆滚滚的机器人站在他面前。
“您好，请进。”
桑驰郁垂眼看着面前的机器人，忽然想到现在是宿沅的午休时间。
看来，宿沅已经使用了他送来的东西。
他嘴角牵起一个浅笑的弧度：“你的主人把开门权限给你了吗？”
“是的，”glacier点头，“主人允许我在确认来访者身份后选择开门。”
桑驰郁低声道：“他在午休吗？”
“是的。”
于是桑驰郁放轻步伐进了门，没有上二楼，而是在客厅里坐着。
glacier笨拙地端了杯水给他，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水端得很稳。
“请您喝水。”
桑驰郁低头，嘴唇刚挨到杯子边缘，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既然glacier能够识别出他是被允许进门的人，那也就说明宿沅已经将他的身份录入了glacier的系统中。
这个机器人是宿氏最新的研发产品，对于桑驰郁来说，他只要了解大概的性能方向即可。
但正是因为他想要送这样一个机器人到宿沅身边，所以提前仔细地看过了使用手册和具体的系统功能介绍。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被宿沅选为了紧急联系人。
放下手中的水杯，桑驰郁说了句“过来”，glacier按照指令听话地挪动到他身边。
“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紧急联系人的信息？”
glacier点头：“您有这个权限。”
于是它亮起了腹部的屏幕，界面切到了紧急联系人的登记页面。
看到首要联系人的名字时，桑驰郁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他视线下移，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次级联系人”的位置。
即使他们有了婚姻的牵绊，即使在婚礼结束后，宿沅就将搬到他的住处，两个人会一起生活。
可宿沅还是没有选择他成为第一联系人，这也意味着在宿沅心中，柯子尘是更值得信赖和依靠的。
而他，只是个备选项。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是他执意要和宿沅结婚，想要保护心中独一无二的玫瑰，但玫瑰的芬芳却不会只为他一人停留。
他是曾经被驱逐出玫瑰园的人，即使重新回到宿沅的身边，但也不会占据着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他久久没有说话，无法接收到有效指令的机器人闪了闪眼部的红灯，出声道：“您还需要查看对应的信息和权限吗？”
“不必了。”
冷淡的声音响起，在glacier的视觉器中，它的第二主人仿佛裹上了被人遗弃的落寂与自我厌弃，走到了门边。
“不要告诉他我回来过。”
说完这句话，桑驰郁也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机器人，并不会接收来自一个次级联系人的这样的指令。
他微垂着头站在沙发边，压制着心中的嫉妒和不甘，嘴角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再没有说什么，很快打开门离开了。
门关上的一刹那，glacier的声音传出。
“好的，glacier会清除掉您的来访数据和信息，这是主人赋予您的权限。”
清除掉系统中的日志记录后，glacier笨拙地回到茶几前，将桑驰郁没有喝完的水倒在了厨房的水池中，洗干净杯子，放回到原来的地方。
然后它静静地站在沙发边，等待午休时间结束的那一刻。
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
几天之后，就在宿沅思考是否应该给桑驰郁打电话，确认对方什么时候来取留在这里的东西时，桑驰郁回来了。
徐传将东西快速地提上车，然后安静地在车里等待着桑驰郁上车。
透过车窗玻璃，他看到桑驰郁走到了门口，却被宿沅叫住了。
“下一周是你的生日，”宿沅开口道，“你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大步迈出大门的alpha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身，望向身后的宿沅。
宿沅正用他清冷又纯粹的眼睛望着自己，黄昏的霞光落在他的面庞上，omega的五官带上了一种易碎的脆弱感，在这一刻，桑驰郁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和占有欲。
他想要俯身，深深地吻住宿沅，感受属于宿沅的亲密回应。
脑海中的思绪回到了四年前。
当他被这种过度膨胀又超出理智的思绪牵引着，强制性地掠取了宿沅的吻后，他得到的是一个巴掌和一段中断的关系。
四年的时间让他学会了自我疗伤，比如前几天的伤口已经在心中淡去了，他可以站在不爱他的宿沅面前，答应宿沅的任何请求。
桑驰郁嗯了一声，状似随意地道：“你陪我吃顿饭吧，就当作是给我的礼物。”
但是他不会再轻易放纵自己，因为他不再是四年前那个有充足的信心能够获取爱期待爱的alpha了。
宿沅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桑驰郁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了车子。
门关上了，宿沅在原地站了一会。
他无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嘴唇。
刚才那个瞬间，他觉得桑驰郁似乎想要亲吻自己。
大概是错觉。
……
从会所中出现时，谭凌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脖子上很快缠上了一条手臂，喝得醉醺醺的表哥勾着他的脖子，含糊地笑道：“怎么了，表……表弟，这几天你出来……出来玩，都是这样……没什么兴……兴趣……”
他口中的酒味弥散开来，让谭凌有些厌烦，他把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推了开去，然后快步往前走。
在被宿沅拒绝之后，他一直很排斥相亲，但因为父母强制要求，又不得不跟那些omega见面。
可是他心里已经有一个omega了，没有其他的omega能走进他的心里了。
至少短期内是不能的。
在得知他的提议被拒绝之后，表哥安慰他说：“那没有办法，没有任何一个alpha愿意和他结为伴侣，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不愿意当你的地下情人，那也是他没有眼光，表弟，omega那么多，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痛苦？”
因此在那之后的许多天，谭凌放纵自己跟表哥出入各种场合，要么是高级会所，要么是玩得很开的酒吧。
在酒精和omega的信息素混杂的糜烂气息中，他渐渐地说服了自己：只是一个不识趣的omega而已，即使宿沅没错，他也没错。
他没办法和对方结婚，因为那样的话，他就要放弃自己拥有的很多东西了。
这种“我只是做了所有alpha都会做的选择”的认知在得知桑驰郁与宿沅注册结婚时崩掉了。
表哥将消息传给他的时候正躺在一个omega的怀中吃葡萄，差点被葡萄籽呛住。
“疯了吗？居然有人愿意跟宿家的那个omega结婚？居然还是桑家的准继承人？我没喝醉吧？”
谭凌脑子嗡嗡的，他推开身上撒娇的omega，恹恹地问：“什么？”
表哥重复了一遍，他被酒精麻醉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些，但是脸色却变得苍白了。
不可能的。
没有alpha会做那样的选择，一定是假消息。
但是很快，连他的父母也知道了这件事，在饭桌上用不能理解的语气道：“太奇怪了，只是个不能生育的omega，为什么桑家那个准继承人愿意跟那个omega结婚？”
他们甚至都忘记了宿沅的名字，只用“那个omega”来指代对方。
谭凌脸色难看地推开了桌上的碗：“我吃饱了。”
“诶，你菜都没吃几口，怎么就吃饱了？”
望着谭凌的背影，谭家夫妇面面相觑。
在得知消息的几天后，谭凌即使玩乐也无法投入，他的思绪中总是回放着当初宿沅拒绝他的场景。
同时在被这个消息冲击着的同时，他又意识到当初正是表哥拿到了宿沅信息素的消息，然后让谭家迅速退婚。
如果……如果当时表哥能先跟他商量，让他做决定，或许隐瞒这一切……他也能像那个桑驰郁一样，先和宿沅成婚，至于之后的事情……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表哥是始作俑者，谭凌厌烦地想道。
于是此时的他推开了对方的手，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从不远处走来的两个人。
左边的人他认识，这几天圈子里都在讨论桑家准继承人是不是昏了头才做的决定，他认出了左边的是桑驰郁。
而宿沅就走在对方的身边，面容沉静，像是没有盛开的玫瑰。
他们走到距离他只有几步时，桑驰郁最先看到了他，然后几不可察地冷下气息。
谭凌感觉到来自雪松的压迫力，这让他浑身冒出冷汗，瞬间清醒了不少，蓦地想起圈子里的omega这几天也在讨论，很多都很难过地表示失去了追求桑驰郁的机会，他们准备的生日礼物也用不上了。
即使桑驰郁从来不办生日宴，也不接受任何omega的生日礼物。
对了，今天是桑驰郁的生日，他迟钝地想了起来。
就在这一刻，谭凌想要叫住宿沅，问他是否是自愿和桑驰郁结婚的。
还是说，只是因为自己不能提供给对方婚姻，所以他们才失去了在一起的可能。
alpha的竞争欲让他想要证明，不是因为桑驰郁本身，而是因为一个实际的婚姻，才让宿沅走向了另一个alpha。
可就在他出声的同时，桑驰郁强势地握住了宿沅的手，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宿沅微微仰起头，那双眼望着跟他说话的人，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桑驰郁一个人。
谭凌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他张着口，看着两个人走进了会所。
从始至终，宿沅都没有看他一眼。
从选择解除婚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失去了拥有玫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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