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苦的
向尚一个寒假都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度过的。
向柚实在是看不惯他这副颓废又堕落的状态，踹开了他的门想把他揪出来。
一开门就瞧见他端端正正坐在书桌旁，笔端不停在纸上划过，手臂周围堆了厚厚一叠试卷。
向柚眼看着就要升起的怒火被桌上凌乱的试卷给压了下去。
“你们寒假作业这么多？”
“没有，寒假作业早写完了，”向尚停了一下笔：“这是在小耳朵那找的题。”
向柚觉得惊奇，以前让他在书桌边坐一会儿跟要他命一样，现在居然自己会找题做了：“转性了啊你。”
向尚的笔尖在纸上戳了几下，洁白的纸面留下墨黑的斑点：“反正闲着没事。”
他以前怎么没觉得假期有这么长，他上次放长假的时候是怎么度过的？
玩球？打游戏？画画？和宁希一起……
脑子开始跑偏后向尚果断终止思考，抬头看了眼向柚说：“吃饭了？”
“一天天的就知道吃。”向柚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他一下：“快了，出去帮忙收拾桌子。”
向尚不干，坐直想继续写题：“天天都在用，有什么好收拾的。”
“快出去，”向柚盯着他：“你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没忘，”向尚低头翻草稿纸：“距离开学倒数第三天的日子。”
向柚抓起他的衣领用力在他们脑袋上拍打几下：“没良心的，你老爹今天生日，这你都能忘？”
“唉，”向尚痛得直往后躲，反应过来后站起了身：“今天爸生日？”
看他这样子明显是忘了，向柚叹了口气：“四十八了，你这么大人了也记点事儿吧。”
“爸都快五十了？”向尚有些惊讶，他对他老爸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学的时候他背着自己轻松上楼梯的场景里，怎么一转眼快五十了？
向柚不想多待下去了，怕自己再呆下去会忍不住动手，起身离开，关门时还不忘提醒：“快点出来，平时怎么着都行，但今天你不许在房间里吃饭了。”
“哦。”
向尚说完起身，套了件外套跟着她走出去。
一出门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傻笑的向阳阳。
向尚盯了她一会，向阳阳硬是抱着手机笑了整整一分钟，且丝毫没注意到向尚的出现。
向尚慢慢移到她旁边，坐下。
感觉身旁的沙发陷下去了一块，向阳阳疑惑扭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自己旁边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向尚，她立马往后边坐过去，同时将手机关上。
紧张兮兮道：“干嘛？”
“你干嘛？”向尚撇了眼她的手机：“跟谁在聊天？”
“好友，”向阳阳手机藏到身后：“女的，你不许去找人家麻烦。”
向尚：“……我没那么闲。”
“你不闲才怪，全世界就属你最闲，”向阳阳瞪着他：“你不闲你上次会去找大灰狼？”她这可还记着仇的。
向尚默了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闲成那样了，没事给自己找事儿，最后还莫名其妙被人甩了。
见向尚沉默，向阳阳以为是他也觉得他有愧于自己，所以大发慈悲不跟他计较，从口袋里摸了两块糖递给他。
向尚看了眼她手心的糖果说：“怪味豆。”
“嗯，”向阳阳：“看看你的运气能吃到什么口味的。”
向尚轻笑一声，抓起她手里的紫色糖果：“这个是苦的。”
“你乱猜的吧。”向阳阳有些不信他知道。
向尚没辩解，把糖塞进嘴里，意料之中的苦味从舌尖瞬间蔓延到了喉咙口。
很苦，苦到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毛。
一直目不转睛观察他变化的向阳阳有些信了，看了眼掌心里的粉红色糖豆问：“这个是什么味道的？”
向尚撇了一眼：“芥末。”
“真的假的？”为了证实他话的真实程度，向阳阳一口咬下糖豆。
刚咬碎，嘴里一股怪味儿卷来，又苦辣的。
“呸！”还真是芥末。
“你怎么知道的？”
“看颜色，翠绿色是甜的，草莓味儿，粉红色是芥末味儿，淡黄色是辣椒味儿，还有一种紫的是酸葡萄的味道……”向尚重复着以前宁希说过的话。
说一半他声音就降了下去。
他记忆力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他说一个颜色，向阳阳就吃一个，最后还全让他说对了：“你是全吃过吗？”
向尚摇头：“就吃过几个。”
向阳阳把五颜六色的糖倒在桌面上：“那你怎么全知道？”
“就……”这话向尚不知道怎么答，在一旁“就”了半天也没答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向阳阳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她正跟朋友分享这新奇的事件，没多余功夫对向尚追究到底。
向尚怕她继续多问，起身绕开她，走到进厨房想看看饭好了没有。
王芳芳一见他就笑容满面地举着盒蛋挞冲他道：“小尚来的正巧，刚烤出来的蛋挞你尝尝。”
看着逼近的蛋挞向尚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察觉到他这一动作的王芳芳笑容僵在了脸上，举蛋挞的时候显然有些尴尬。
退完之后向尚就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他接过蛋挞：“谢谢。”
王芳芳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举动，原本暗沉下去的脸又抬了起来：“上次你说甜了，这次我少放了三十克糖，试试这次的味道怎么样？”
“嗯，”向尚咬了一口蛋挞。
是不甜了，但没味儿，一点甜味都尝不出来。
“怎么样了？”
看着王芳芳期待的目光，向尚有些不好说出真相了，只是点了一下头：“比上次好吃。”
“那我再多做一点。”王芳芳的喜悦怎么也掩饰不住，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雀跃。
向尚几口吃掉那盒没味儿的蛋挞，转身看着橱柜上放着的秤。
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它拿下来，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上面。
屏幕上显示的数值是两百，但他称过他的手机，正确的数值应该是一百二十左右。
拿起手机，再放下去，数值又变成了一百五，显然这个秤坏了，也难怪王芳芳菜做得那么好，可做甜点总是缺点味儿。
这么想来上次他跟向柚一起做桃酥也用了这把称，估计味道也不怎么样。
那他是不是该庆幸宁希没吃？
“怎么了？”王芳芳见他半天不挪脚，开口问。
“哦，没什么，”向尚指了一下称：“阿姨，这个坏了，换一个吧。”
王芳芳听完举起举看了一圈，果然看下面少了个零件：“哎呦，还真是，那我下午得赶快去买一个，晚上还得用。”
“嗯。”向尚看来看四周没看见向柚的身影：“阿姨，我姐呢？”
王芳芳：“在房间吧。”
向尚觉得有些无语，把他拽出来，自己躲房间里去了。
他转身就想去找她理论一二，刚走几步向柚就自己开门走出来了。
向柚：“你这气冲冲的去哪儿？”
向尚上下打量了她一会：“你要出去？”又是穿新衣服，又是化妆的，这出去是得见多么重要的人？
“嗯，”向柚点了一下头：“你跟我一块去。”
向尚没丝毫犹豫：“我不想去。”
“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向柚：“你可以选你想去，和你非常想去，选吧。”
“……”向尚：“你真的给了我选择吗？”
“看得出来你非常想去。”向柚冲他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想不想知道去哪儿？”
“不想。”
向尚对这个没兴趣，与其想知道去哪儿他更想爬回房间把门锁起来。
“你们都站在这儿干嘛？”向耀祖捧着自己的保温杯从房间里走出来：“饭还没做好吗？”
“马上了。”厨房里的王芳芳立马回应了一声。
向阳阳见向耀祖出来了，扔掉手机，快步跑过去，小脚用力一蹬，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爸爸生日快乐！”
向尚跟向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同时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哎呦哎呦，”向耀祖被她整高兴了，乐呵呵地伸手抱住她：“快乐啊，快乐。”
抱了一会儿就有些有心有余而无力了。
出来摆菜的王芳芳见了连忙出声阻止：“阳阳快下来，别把你爸腰闪了。”
向阳阳不服气地嘟起小嘴，松开向耀祖转而挽他的手腕：“爸爸能抱起我。”
“当然抱得起了。”向耀祖硬气地说，但悄悄捶腰的手出卖了他。
向尚见了觉得有些逗，刚想笑出声目光就被向耀祖那白了一半的头发给吸引。
他一下震惊了，他老爸什么时候有白头发了？
“为了你闺女你还返老还童了。”王芳芳说着笑。
“我本来就还年轻，”向耀祖拍了拍向阳阳的手：“一会儿我还要开瓶酒，柚子你也来两杯。”
看样子向耀祖是真被向阳阳那句“生日快乐”给喊高兴了，嘴巴咧开就没合上过。
“我就不了，”向柚摇了一下头：“我一会儿还要开车。”
“哦。”向耀祖的笑意明显淡了一点：“开车是不能喝酒，这是对的。”
向尚：“我陪爸喝两杯。”
此话一出，客厅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在向尚脸上。
气氛透露着些许微妙的诡异。
“哈哈哈，那我多弄两个下酒菜。”王芳芳先开口打破寂静。
向耀祖这才回过神，嚷嚷着回屋拿好酒去了，向阳阳紧跟着他进去。
客厅一下子空了下来，向尚犹豫着要不要回房间，向柚似乎一眼就把他看穿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一会儿就吃饭了，别回屋了。”
因为是向耀祖生日，今天的菜色极其丰富，鱼肉俱全，肉汤都炖了两份。
但桌上几人没吃多少，都纷纷找理由离开了，到最后只剩下干坐着的向尚，以及正乐呵着开红酒的向耀祖。
“这是我从你左叔叔那弄过来的，好酒，你尝尝，你要喜欢喝，我那儿还有两瓶。”
“好。”向尚点了一下头。
向耀祖将倒好酒的酒杯递到他旁边：“你以前一回来要么就没个正形地跟我顶嘴，要么就往自己房间里钻，这还是第一次提跟我喝酒，可以，长大了。”
向尚扶了一下杯子：“爸，我有事跟您说。”
“你说。”向耀祖现在正高兴着呢，别说说一件事儿，就算是一百件他也有耐心听完。
向尚的指腹习惯性地在空荡荡的手腕处摩擦两下，停顿片刻说：“我前段时间谈了个男朋友。”
向耀祖举酒杯的手顿住了，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看着向尚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知道。”
“你知道？”向尚想了会儿：“姐告诉你的？”
“也算是她告诉我的，”向耀祖罐了口酒：“她前段时间总拉着给我讲她以前初中的事，说有个女同学喜欢上了她另一个女同学，父母不理解把她送到医院，然后那孩子就自杀了，起初我以为你姐只是跟我闲聊，没想到她每天晚上都拉着我讲一遍，我再傻也察觉出来了。”
这是向柚能做得出来的事。
“那不应该怀疑姐吗？怎么先想到的是我。”
“哼，”向耀祖又倒了杯酒：“她向柚是什么人我这个做爸爸的还不知道？从小见到帅哥都走不动到道，她能是同性恋？”
形容的很形象
向尚轻轻笑了一下：“那爸您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向耀祖叹了口气，仰头又喝了杯酒：“从小我就管不住你，长大了更管不了，还是说把你绑起来硬给你找个姑娘结婚？都已经这样了也不能害了人家姑娘啊。”
向尚听着头压了下去：“对不起，爸。”
“没什么对不起的，”向耀祖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笑着说：“改天让你阿姨炒几个菜，你就把你交的那个男朋友叫到家里来，咱们三一块儿好好吃个饭。”
“爸，来不来了，”向尚心像被人捅了一刀，他突然就有些委屈了，声音也变得哽咽：“分了。”
向耀祖明显愣了一下，大概过了三秒他才重新往杯里倒酒，然后一口闷完，如此反复了几次后，向尚才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爸，别喝了。”
向耀祖好似没听见似的又要去开瓶新的，向尚见了立马起身去阻止。
“别喝了，爸，爸，爸？”
向耀祖不听，又站起来去拿柜子上的白酒。
“姐！姐！”向尚拦不住他只有喊场外援助。
“怎么了？”先被喊出来的是王芳芳，他见向耀祖神色恍惚着，走路也歪歪扭扭的，担忧地过去扶住他：“不就喝两杯吗？怎么喝这么多？”
向尚连忙将手里的红酒藏起来，生怕他再过来抢这一瓶酒。
“爸？”向柚也听着动静走了出来：“怎么喝这么多？”
向耀祖顺势往王芳芳身上一靠，正当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时他突然放声痛哭了起来：“芳芳啊，他怎么就喜欢上男的了！”
向柚听完目光转向向尚。
而向尚站在一边不敢出声。
“你说什么呢？”王芳芳有些没听懂，她看了看两人：“你们爸爸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说向耀祖哭得更凶了，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现在居然哭得跟个孩子一样。
“我小时候要多关心一下他是不是就不是这样的了？啊？芳芳。”
王芳芳知道他喝多了，用力想把他往房间里拖：“哎呦，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还好阳阳不在家，要让她看到你这副样子你酒醒了脸上还挂得住吗？。”
向尚跟向柚上前去帮忙。
“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他妈呀，我没把他们姐弟俩带好，我的错，你说两个孩子怎么就成这样了。”
向柚扶着他向前移的手停了下来，脚步也突然重到无法抬起。
“你没错啊，没错。”
向尚跟王芳芳把向耀祖进房间里安顿好，出来向柚还保持着跟刚刚一样的姿势，站在那。
“姐。”向尚喊了她一声。
“嗯，”向柚看着他：“收拾收拾，一起去给妈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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