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程度这几天一直在陆光沛身边转悠，嘘寒问暖的，巴不得整天缠着人家。
陆光沛面对程度的殷勤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一见，就做出一副做贼心虚，遮遮掩掩的。
每次他到公司，就能看见他抱着一大摞文件跑到隔壁程度的办公室，孟延最常听到的一句就是“我找程哥问个问题”。
将近傍晚，孟延将最后一打文件收了起来，将西装外套披到了身上准备回家。
经过陆光沛的桌前时，只听见啪的一声，他将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孟延扭头瞥着他脸上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开口问道：“怎么了？我吓到你了？”
“没有，孟先生，我只是……”陆光沛顿了一下，伸手抚着腹部说道：“胃有点难受。”
孟延轻声答应着，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说道：“最近券城天凉，注意饮食。”
“好的，谢谢孟先生关心。”
看着孟延走到办公室门口时，陆光沛轻捏了一把汗，他拿起手机刚打了几个字，就又听见孟延那道低沉嗓音传入他的耳朵：“还有，你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家公司，不用拘谨。”
陆光沛吓了一跳，连忙回应着。
孟延等电梯的时候，点了一根烟，手指捻着烟嘴，踏进电梯时又将它掐灭。
看着眼前不断下降的数字，他眼底的阴影又沉了几分。
季斐找的这个人不太机灵，更多了几分天真，面对突发事件也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不过这样也好，省了他费脑子去勾心斗角。
那既然季斐想玩，那他就陪他好好玩玩。
券城靠海，城南有个小岛叫无人岛，无人岛之前有个浪漫的名字，他忘记叫什么了。
听说岛中央种着一大片玫瑰花，听说那是一百多年前一位教授对恋人的承诺。
现在那座小岛被人买了下来，同时也把那唯一的石桥给拆了。
孟延趴在护栏上，吹着潮湿的海风，与无人岛隔海相望，身后洛洛在长椅上图画着自己童年时光的色彩。
他撑着身子，将自己与护栏分开，抬手在洛洛柔软的头顶揉着，温言说道：“洛洛，该回家吃饭饭了。”
“好—”
洛洛将自己的画笔快速的收了起来，拉着爸爸的手屁颠屁颠的小跑到自家车前。
他乖巧的给自己扣紧了安全带，偏头对着孟延烂漫一笑。
“洛洛真棒！回家让奶奶给你做糖醋排骨。”孟延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夸赞道。
他们回到家时，于静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面。
王姨忙着回老家抱大胖孙子，照顾儿媳坐月子。于静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跟着手机自己学着做了几道菜，也算色香味俱全。
孟延给洛洛洗完手后，将他抱上餐椅，抬眼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在外边过的再怎么闹挺，回到家还是要好好的。
“快来，尝尝妈的手艺，”于静摆好了最后一道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掌的水渍，“来洛洛，奶奶给你剥个小龙虾吃。
他看着自己母亲脸上饱经岁月折磨留下的痕迹，张了张唇，吐出了几个字：“妈，这几年辛苦您了。”
于静剥着虾壳的手顿了一下，将虾尾放进洛洛的盘子里，她笑着，语气里尽显着慌乱：“你要是真、真觉得我辛苦，就找个媳妇好好替替我。”
孟延笑了笑没回应，低头将洛洛送到嘴边的虾尾含进嘴里。
餐桌上只剩下一片餐具碰撞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声音。
于静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脱了一次性手套，将客厅茶几上一个像是信封一样的东西拿了过来。
“这是今天下午送来的，”于静把它放在他手边，“吃完饭你看看。”
上边印着他家的邮编，邮戳上标着连巷，还有寄信日期，旁边手写着一句‘孟先生亲启’。
寄信人倒是空白一片。
晚上孟延靠在床边，借着壁灯的亮光，他拆开信封大概看了一下。
寿宴邀请函内夹着一张信纸。
纸张上那一个个苍劲有力的字体，他曾在小时候见过。信里大大小小的话归结起来，就是在怪孟延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他一眼。
手机电脑什么的他也玩不明白，只能手写了一封夹在邀请函里。
孟延嘴角勾起，拿了根烟点燃抽了两口。
连巷陈家，他现在还有印象，他的父亲跟他说过的，连巷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跟爷爷是曾经的战友，也是铁哥们，吃过同一碗饭睡过同一张床。
爷爷还在的时候，经常带着他去连巷陈家串门，一去就是一两个月。
孟延还记得在陈老的书房，他曾手把手教他写毛笔字。
现在转眼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陈老的九十岁的寿宴，会在连巷陈家名下的酒店举行，邀请的都是名门贵族。邀请函上没有一句话是多余的，字字都在意在邀君赴宴。
孟延指缝夹烟，将那张纸叠了起来，夹在睡前经常看的的书里。
他掐灭烟头，抬手关了房间里唯一亮光。
……
孟延找了个理由，把程度骗到京城出差，办公室里现在就只剩下他和陆光沛。
两人偶尔会搭几句话，陆光沛倒也没跑过来问过孟延什么关于工作上的问题，他现在的状态，更像是出来混吃等死的工作小白。
没了程度这块靠背，陆光沛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的办公桌在孟延的斜对面，虽然他看不见自己在干什么，但是每天都跟自己要监视的对象坐在同一间屋子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的。
他抿着唇，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试探的朝孟延那边望着。
“你有事？”
孟延没抬头，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两口，又说道：“可以直接说，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孟先生，您还是给我安排个工作吧。”陆光沛松了口气，连说话的语气都轻松了许多，“在这坐着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毕竟？我、我爸是想让我来历练历练的…”
“要是累到你，我跟何迟不好交代。”孟延放下手中的钢笔，抬了抬眼皮。
陆光沛听他这话，觉得自己有点希望，连忙开口说道：“我是自愿的，再说了、我表…哥他也管不了我。”
孟延瞥了他那张跟季斐有几分相似的面庞，撇开私心，他倒是对这个男孩有几分心动。
“你想要什么职位？”孟延撑着下巴，视线在陆光沛身上流转着。
他张了张嘴，似乎在心底沉思着，很快，孟延就听到他说了一句：“从最底层慢慢往上爬，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历练。”
于是，孟延就听了他的话，将他安排在行政部做专员。
行政部总监对于突然从上面调下来个大爷表示非常吃惊，每天谄媚的讨好着，恨不得找个案板供着。
同时，公司里也开始对陆光沛开展各式各样的猜测。
一边有人传言说陆光沛是孟总的新欢，惹了他不高兴，被踢下来体验生活，还有说孟总派下来监督工作进程，随时都打报告的那种…
这段时间公司里的小职员们经常看见孟总下来奔着行政部走去，又一脸淡然的离开。
程度出差时，被公司内部微信群里最近传言给吓了一跳，刨根问底的问也问不清楚。
于是，他赶忙跟对方签了合同，订了最近时间起飞的飞机票，没来得及收拾就直奔公司。
“老板，什么情况？”程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的扒着孟延的办公桌，一脸凝重的问道，“我就离开了几天，您就、把他剥离了我的身边。”
孟延看着程度这一副担忧的样子，淡声开口道：“他自己要求的，你也想去？”
程度摇着头，闹归闹，不能拿自己的职位开玩笑。
“不是说还得几天才能回来吗？”孟延抬眼看着程度眉间挂着的匆忙，开口问道。
“本来是，他们代表听了我的演讲后，立马就同意了，”程度拍了拍胸脯，眼底带着一丝骄傲，“想当年我可是校园演讲比赛冠军，有我出马，一定马到成功！”
其实对方也不想浪费时间，还没等他说两句就拿起笔匆匆签了合同走人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蔫儿了。
“没来得及休息就跑到公司里，找我兴师问罪？”孟延挑眉，看着程度的表情变化。
不出所料，程度似乎有点急了，他轻微蹙眉，“要不是看公司群里的消息，我才不会这么急。”
“就是有点担心，万一您被这些流言蜚语打搅到心情了呢……”
孟延轻笑着，骂了他一句不正经，又给他批了半天假，让他调整好状态再来公司上班。
现在办公室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没了那个每天定时定点都盯着他的奸细，孟延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除了手头上正在运营的几个项目以外，现在他心里最担心的，还是半个月后陈老爷子的寿宴。
与其说是寿宴，倒不如说这是个利益交际平台。
各有千秋，深不可测。
孟延靠在椅子上，阖上了眼，只要不让他碰到不想碰到的人，一切都好说。
他从抽屉里摸出了一盒烟，随意抽出一根，点着打火机，看着炽热火舌肆意的卷着那层包裹着烟草的纸。
青烟缭绕，他的眸光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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