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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定风波


  “你…适可而止。”


  顾安退开十余米之后,身形停下,凌乱的发在空中飞散着,他眼神犀利地望着林曲白,双手虚握之下,两柄冰刀同时出现在他的左右手中,刀尖斜指地面,丝丝刀意缠绕其上,但冰刀之上的寒气却是淡了几分。


  他能感受到从冰戒中传来的冰蛟的疲惫声,冰蛟的寒气在助他破镜后就已经所剩无几,若是继续与林曲白缠斗下去,暴露的风险,便是极大。


  “现在,我就要把你曾经给予我的绝望,统统都交还给你!”


  林曲白眼神炽热,双眸在剑眉之下炯炯发光,正像荆棘丛中的一堆火。


  他怒喝道:“顾安!你不配!”


  话音落下,林曲白体内的清气毫无保留地灌进手中的剑中,他五指张开,剑竟然就稳稳地悬浮于空中,随着他的手指成爪,流动着雷光的剑身陡然旋转起来,强横无比的剑气雷龙剑气又重现于虚空,崩碎着因失重漂浮起来的碎石和枯叶,直至化为齑粉。


  顾安眉头紧皱,他体内的寒冰灵元在林曲白如此强盛的攻击之下已经将要压制不住了,身体反应的调动本能让他不得不尽力压制,他握着霜刀的双手手腕一转,刀背在前,刀刃在下,一股仿佛沉睡已久的气息隐隐从他体内蔓延出来,包裹上了刀刃。


  “不去制止一下么?”


  远处廊道之上上官御千倚着木柱望向庭院内,他目光转向身旁的厉末北,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道。


  “还不轮到我来帮他。”


  厉末北背负双手,晨风掠过,吹起了挡在他额前的一缕发,他眼神淡淡地望着场中,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哦?”上官御千轻疑了一声,转眼望去,眼神里除了恍然大悟外,眼底深处还多了一份灼热。


  “也是……”


  林曲白死死地盯着顾安,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之人已经是山穷水尽了,但那股隐约的危机感却依旧笼罩着他,他暗自收回了几分力量,若是顾安之后还有什么隐藏的招式,他也不会没有应对的手段。


  “去!”


  他右手剑诀一捏,挥手一招,带着风雷之意的剑气便从他离手而去的剑影爆发而出,汹涌澎湃的气劲如同一条狂龙般肆虐着,浩瀚地力量波动敛于剑内,雷龙虚影呼啸,寒芒一掠而出,转眼便侵入了顾安身前数尺。


  顾安见状,双臂一振,冰刀之上,忽然如同有一丝丝流火般蔓延其上,火的颜色与冰刀的冷冽相差不远,从远处看去,只会认为那只是寒气的一部分,他双刀齐动,交护于身前形成十字,充满戮气的刀意使得刀芒更是凝练了数分。


  “林曲白,你太放肆了!”


  就在顾安准备以寒火裹刀破掉林曲白的攻势之时,一道轻咤之声顿时在庭院内响起,顾安稍稍一愣,下一刻,一道娇弱的身影从天而降落于他面前。


  茶白色的素衣迎风飘荡,一根淡蓝色的丝带轻轻挽住长发,环绕在其周身的白色绫罗粲然生光,只觉得她的背影似有烟霞轻拢,当非尘世中人。


  那道身影嗔怒一喝,峨眉皱起,只见她身姿绰绰,手中葇荑轻动,如同穿花蝴蝶般结了数个道法指诀,随即双手一引,漂浮在她身后的两道素白绫罗宛如两条白蛇般朝着雷龙剑气破空而去。


  如灵蛇般的素白绫罗一瞬间缠绕上了狂暴的雷龙剑气。剑气虽然刚猛,但力不可持久,何况这是一道清气凝聚之物,与内蕴灵气的两道素白绫罗相比,当是逊色许多。于是在两道绫罗的盘绕下,那道剑气雷龙仿佛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悲鸣,挣扎片刻后,两道绫罗猛地一绞,剑影黯淡碎裂,终是化为了蓝色的气劲光点消散在天地中。


  而那道身影却也似受到了气劲的波动,随后亦是倒飞而出,顾安不由急忙上前将其接下,见其只是气息有些不稳后,便稍稍安下心。


  “放心,我没事。”


  那人回过头来,焦急地望着顾安,美目连动,又伸出手轻触顾安的脸庞,上下看了一番后,才暗暗地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


  “幸好来得及时…”


  “顾素曦!你!”


  林曲白一声怒喝,他见破了自己剑招之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不由勃然大怒。


  他朝前方望去,只见顾素曦一脸担忧地询问着顾安身体有没有大碍,心中不禁悲愤交加,又快步上前了几步,眼睛微红地斥声道:


  “你为何拦我?!”


  顾素曦立于顾安身旁,目光微凝,平日里娇柔婉转的女子在此时变得冷傲灵动,锐气逼人,她一步上前,把顾安挡在身后,朱唇轻启之间只听得出一股浓浓的愠意:


  “你欲伤我本命,我当要阻你!”


  “你!”


  林曲白眼中的妒火像是要喷涌而出,他眼神凶厉地望着那张绝美的面容,一丝丝酸楚愤怒之意却在他的心底蔓延。


  五年来,他除了修行以外便是在极力地追求着顾素曦,每逢佳节,他都会命人去为她送上厚礼,纵使她从来都没接受过,但也从来没有当面拒绝过,他不认为顾素曦当真一点都不知晓他对她的心意,府试之时,顾素曦本是会与他存有一战,但顾素曦的身影每到那时都会从校场上消失不见。


  他以为顾素曦这样的女子是因为五年前的亏欠而不好面对他,他从来没有想过,顾素曦是因为单纯不想见到他而弃权府试。


  林曲白此时的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巨大的压抑充斥着他的身体,他浑身发颤,双拳紧握,身上的衣袍无风自动,面色骇人。


  现在他林曲白明白了,她说他顾安是她的本命……她的心里从来只有这个不知真假的兄长…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一分一毫,任何对他兄长有敌意的人,她便会视为己敌。


  “好…很好!”


  林曲白怒极反笑,少年心意在少女的这种近乎冰冷无情的拒绝之下支离破碎,他的目光从顾素曦的面上转而望向顾安。


  那张冰冷而又瘦削的脸,在他倾慕之人如此的维护之下,竟然还无动于衷。他凭什么得到如此女子的珍爱?!为什么我林曲白就只能仰望其背?!


  “顾安,你就只会躲在女子身后么?!”


  林曲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他面容紧绷,话语一字一句地从口中传出,他身上的气机波动又涌动起来,仿佛下一刻,便又要对顾安暴起出手。


  顾安平静地凝视着林曲白,见其悲愤的面容,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求而不得更是令人心生绝望,特别是自己的一腔孤勇在别人眼里不过只是一番自作多情的表演,那便最是伤人至深。


  “你要战,便冲我来!”


  顾素曦眉头蹙起,眼神凝重地望向林曲白,开口喊道。


  但林曲白没有看向她,他依旧紧盯着她身后的顾安,眼中怒火宛如实质。


  顾安上前,一手轻搭在又欲出言以斥的顾素曦肩上,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他走到林曲白身前,静静地望着他,半响后,开口道。


  “你想如何?”


  “呵…我想如何?!”


  林曲白望着身前之人,眼神凶厉,他体内的清气又翻涌起来,他想如何?他想的当然是摧枯拉朽地击败顾安!


  “你….”


  顾素曦方想上前一步说道,但顾安伸手阻止了她,他眼神凛然地注视着林曲白,手上寒气升腾。


  “到此为止吧。”一道平静的声音忽而传来。


  “….嗯?”顾安抬眼望去。


  只见一只纤素如玉的手从林曲白的身后探出,稳稳地按在了林曲白的肩膀上,而随着手掌一按,林曲白体内的那股气机波动却像是打热的烙铁遇上了山涧流水般,瞬间地平复下来,场中所有的锋芒都被一股突如其来威压震慑住,不过一息之间,那股强大的气息便消失的无形无踪。


  一道身着天蓝色内门弟子道袍的身影从林曲白身后走了出来,面容内隐肃穆,表露出的气息却稍显冷淡,他负着一只手走到顾安与林曲白之间,扫视着两人。


  他就如一柄锋芒内敛的长枪,寒芒未至,却亦已气势逼人。


  “厉末北,这里有你什么事!”


  林曲白知晓方才一手震散自己凝聚的气息之人当是面前的厉末北,他瞳孔骤缩,一丝丝忌惮在内心蔓延,但迫于自己强大的骄傲,他不可能就此便放过顾安,否则在场之人无不以为他怕了他厉末北,他的自尊不容许这样被侵犯。


  厉末北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平静地开口道:“上官兄,与你的内门同舍一并回去吧,时间不多了,谢山长素来憎恶弟子迟到,还请多加注意才是。”


  “厉兄所言极是。”


  上官御千从林曲白的身后走出,来到林曲白的身旁,不禁低声道:“事情若再闹下去,等到师长出面调解的话,对你也没有好处,何不先退一步,等到府试大比之日,再名正言顺地击败他,逞一时之快虽然能达到目的,但此番鲁莽对内门的名声也有恶劣的影响,你林曲白作为内门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不会连这种道理都分辨不清吧?”


  “厉兄会帮你处理好。”上官御千伸了个懒腰,用手拍了拍阴晴不定的林曲白的肩膀:“他今日没有修学,可比你我二人来的清闲,你若是再这样耽搁下去,谢山长那里,可不好交代了…”


  “我做事,我自有分寸!”


  林曲白散去升腾而起的清气,眼神阴翳地看了一眼顾安后,又长望了一眼愤愤不平地顾素曦,他冷哼一声,但丝毫不予言表,他就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纵使心有不甘,但也要守自己心中的道。


  他豁然转身,长袍随之荡起,给众人留下了一个孤寂的背影,便朝着御风坪的方向,几个起落之后,身影离去无踪。


  “三月之后,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不知是何情绪的声音,从不知何处传来。


  风中摇摆的落叶盘旋而下,落于尘土,待下一季重获新生。


  “唉…真是一个死脑筋…”


  上官御千打了个哈欠,嘟囔了一声,他目光热切地望了眼顾素曦后,又转变回了一副懒散的模样:“厉兄,这里就交给你咯,我先走一步。”


  见厉末北没有回答,上官御千自讨无趣,几个身形闪落,就此离去。


  “有事?”


  顾安见得林曲白和上官御千两人离去,厉末北却尚留在庭院内,他低了低眉,望向那直如枪杆的少年,出声问道。


  “咻!”


  一道微小的破空之声顿时传来,顾安挑眉,迅速地伸手朝空中一握,便感觉如有硬物入了手中,他摊开手瞧去,只见安放于手掌之上的,是一红蜡封口的精巧瓷瓶。


  “别误会,我不是在帮你。”


  淡淡地声音随风传入顾安的耳畔,顾安眼神微凝,向一脸漠然的厉末北望去。


  厉末北视线移开转向别处:“虽然你刚才出手很仓促,交手也很勉强,但我想….这并不是你的真正实力。”


  顾安眉间一皱,沉默不语。


  “我只是想要一个强的对手,你与林曲白的事我不会参与,但既然你没有做好出手的准备,想必是有自己的原因。”


  “道袍和庭院损毁的事,我会替你们盖过去,林兄出手不分轻重,这丹药…也算是给梁哑巴的补偿。”


  厉末北转身离去:“此间事了,三月之后,我期待你的表现,我会提前把林曲白扫出局,他….还没有和半步二境叫板的资格……”


  顾安心中陡然一震,他霍然抬头望去,只是眼前哪里还有厉末北的身影,一丝慎重之意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他…很强……”


  顾安心中轻吟,这厉末北一眼便能看穿他的修为,其真实实力,难以估计。


  “哥…你没事吧?”


  顾安沉吟恍惚之际,一道他无比熟悉地女声传入了他的耳畔,他下意识回过身来,看着一脸担忧地顾素曦,不由点头道:“嗯,没事……”


  而下一刻,在他的神色怔然中,顾素曦却是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他陡然觉得怀中一暖,回过神来后,一道娇柔的身影已然紧紧抱住了他。


  “没事就好…”


  顾素曦低着声音道,但在轻声之中,顾安能听出顾素曦在极力掩饰着声音的颤抖和慌乱,他不由心中一软,一向淡漠的眼神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化为作柔和目光,抬手轻抚着顾素曦的小脑袋,轻声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那你昨晚去哪了!”


  顾素曦突然离开他怀里,眼神愤愤地望着顾安,眼中不禁又有雾气氤氲,顾安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不由头疼万分。


  “这个……一言难尽啊…..”


  “哼!那就给我好好说清楚!敢丢下我一个人!顾安你欺负人!”


  “好吧……”


  …………………………………………………


  “顾师兄…好强!”


  梁胖望了眼在顾素曦面前焦头烂额的顾安,又看了眼身前那望着那两人,眼中神采奕奕不禁感慨的余默存后,他不禁瞪圆了眼给了后者一个暴栗,一副“你说什么呢你”的表情。


  “啊。啊…..梁、梁胖师兄,你怎么样了?!”


  余默存回过头来,貌似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个人,他也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悻悻然道。


  “死不了。”梁胖咳嗽了一声,用手比划道。


  “哦……那就好……”


  梁胖险些没被他一句话气死,他也没有管这个时而有些脱线的师弟,当即便打算运功调息。


  “胖子,接着。”


  梁胖眼睛睁开,只见一个精巧的瓷瓶从远处落入到了他的怀中,他愣了一愣后,急忙拔掉瓶盖,递往鼻尖一闻,一股馥郁芬芳的气味扑鼻而来,浑身的血液在这股气息下都变得有些火热。


  “活血散!”


  梁胖心中惊呼,随即不再迟疑,一股脑地混合着血沫倒进了口中,体内的伤势在活血散重新滋养血气的功效下快速的治愈着,疼痛感也是消散了几分。


  “胖子,谢了。”


  一道声音传来,梁胖站起身来抬眼望去,顾安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眼眸低垂地望着他,梁胖乐呵一笑,一手连拍了几下胸脯,比划着着“胖爷我福大命大死不了”之类的话,他知道顾安并不善言辞,一句谢了,已经是他最大的感激。


  “你便是余默存吧?胖子经常和我提起你。”


  顾安望向身旁的那个点着头的少年,面容清秀,年龄不过十二,一身修为却已至四境顶峰,修道天赋,颇为不凡。


  “方才若不是你拖延了林曲白一阵子,现在胖子怕是得卧床数月了。今后若你不嫌弃,且对刀法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找我。”


  “谢谢顾师兄!”余默存大喜。


  此时日光渐盛,纯净的金光在靖阜内铺开,晨风吹拂,落叶作响。顾安望了眼众人,远处的那些外院弟子见其目光都悻悻然地离去。


  “素曦,你先回去吧,辰时已到,以免又让他人诟病其中。”


  “那你呢?”


  顾安看向顾素曦道:“别担心,胖子体内伤势未愈,若不尽快调理,我怕会落下病根,以后对修行无利,我这便与他一道去找秦师。”


  “那我与你一起!”顾素曦挽上了顾安的手臂,扬起的小脸似在说“你别想丢下我”。


  “…虽然谢山长素来对你很宽限,但你也还是别老麻烦他人才是…..”顾安知道自己妹妹的执拗,他冷面的一套对其从来不显作用。


  “知道啦!”顾素曦娇哼一声。


  “那默存,你先回去修学吧,若有什么风声,切及时相传于我。”


  “好。”


  ……………………………………………


  云海之上,谢山长立于空中,他脚下踏着的是一柄三尺长的飞剑,剑柄末端的流苏让其望上去宛如一柄拂尘。


  “你护下的这个小子,可真是……”


  他双手负于身后,两道白眉微皱,浑浊的双眼中,目光穿越云层将外院中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不由长叹一声,余光扫向身侧那人。


  “谢小儿你可是嫌弃老夫!”


  干瘦老人吹胡子瞪眼的,一副岂有此理地表情在他的面上却是十分滑稽,只见他一身素色麻衣之上还残留着些许冰屑,一道布着几道裂痕的面具随意垂挂在自己胸前,但他不像谢山长那般需要御剑才能立于空中,天地灵气如同被他俘获了那般,战战兢兢地托举着他瘦小却极为沉重的身躯。


  “老不正经……”


  谢山长收回了目光,他知晓身边的这个老不死有多强。他不禁感叹道:“你这样护他…能护到几时呢?我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想必也大有来处,靖阜可是我多年的心血,你可不要全部搭进去了……”


  “你才多大,一副死气沉沉地样子,呸,你还没老夫老呢!”


  干瘦老人哼唧了一声,转而又忽然沉默下来了,他怔怔地望着远方,红色的日光耀目,天地之间,却一片苍茫。


  “快了……”干瘦老人喃喃道。


  “我要把他的命轨重新续上,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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