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峨眉
三日后,沈家一片惨容,书生虚弱无力的坐在庭院内,颤着手端起茶杯,艰难的往嘴边凑。
妇人偏过头去,低声哭泣,实在不忍见儿子这般模样,奈何身体一如不如一日,已然瘦成柴骨。
“夫人,少爷……”
忽地,管家慌乱中带着激动,举着一封信跑进来,远远的就喊:“褚家来信了。”
众人一愣,书生手中茶杯跌落,溅起一片水花,颤巍着站起身,伸手去接:“快,快拿于我看。”
管家立即上前递过,书生拆开书信,片刻后身子一颤,呼吸急促,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妇人:“娘,她,她答应了。”
“谁答应了,答应了什么?”
“褚小姐,褚小姐答应我的求婚了。”
书生欣喜如狂,身子宛若一下子好转,面色涨红,往前走几步,就要出去的样子,却被易凡一个手起刀落,打在后颈处,眼皮一番晕了过去。
妇人大惊失色,站起身看着易凡:“先生,你这是何意。”
易凡吃力的把书生托住,没好气的道:“大虚之体,最忌大喜大悲,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不死都难。”
说罢,对着呆滞的管家喝骂:“还不把你家少爷搀扶到房里去。”
回过神的管家,慌忙的接过书生,和两个丫鬟一起搀扶着书生回房。
易凡捡起落在地上的信纸,看了眼,忽地笑道:“这褚家,怎就突然转意了呢?”
上面字迹不多,大抵意思是,褚老爷有请沈家夫人,去商议两家结亲之事。
把信件递给妇人,道:“此时不宜迟,你且去准备吧。”
妇人看过信件后,激动的扶着丫鬟手臂,双眼微红,嘴唇微颤:“好,好好,吾儿有救了。”
……
褚家,褚小姐闺房,褚老爷和褚夫人都在,褚小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痴痴发呆。
褚老爷把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菲儿,你可想清楚?”
褚夫人也急急道:“对啊,儿女,你可要想清楚,这一旦同意,就回绝不了的。”
三日前,褚小姐从城隍庙回来,就寻了褚老爷,禀明心意,愿意嫁与沈默。
褚老爷震怒,而褚小姐苦苦相求,甚至以绝食要挟,最后无法,只好勉强同意。
褚小姐幽幽的道:“爹,娘,你们不必再劝了,女儿已经想明白了,沈公子真诚相待,三次求亲,这般诚意,比之那些不明真心之辈,何等珍贵。”
“可,可他不过是商贾之后,你嫁过去,岂不是降低身份,这日后过活,少不得苦吃啊。”
褚夫人还想再劝。
褚小姐摇摇头,轻咬嘴唇道:“娘,这般世道,嫁给一官宦子弟,女儿难道真的幸福么?”
褚夫人愕然,为之叹气。
褚老爷闭眼沉思,片刻后微微点头;“既然你心意已绝,为父也不再劝你,只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就是。”
褚小姐惊喜,转过身,怔怔的看着褚老爷:“爹,您答应了?”
褚老爷无奈的叹气:“我就你一个女儿,本想给你找个好人家,但你偏偏相中了那穷酸书生。”
顿了顿:“杭州城里本就传遍了你们之间的事迹,如若你不愿,为父哪怕舍了这张老脸,也不会逼迫与你,但你既然自己愿意,那我也不再阻止。”
褚小姐激动的跪地,道:“谢爹爹成全。”
……
妇人带着礼品,亲自上褚家,褚夫人在门前迎,一番客套,就进了客厅。
褚老爷在客厅里吃茶,面色冷淡,见了妇人也只是点点头。
妇人见了礼,讪讪坐下,一时间沉默。
半响,褚夫人看了眼褚老爷,笑着对妇人道:“沈家嫂子,今日请你来,却是要商议小女和你家公子的事,不知您意下如何?”
妇人赶紧站起身,道:“吾儿能娶褚小姐,自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褚夫人微微点头,笑道:“沈家嫂子不必客气,今日请你来,一来是确定两家人的一些事,二来是定个日子,让他们早早成亲。”
“自然,自然。”
忽地,褚老爷放下茶杯,道:“听说沈默病了?”
妇人面色一滞,强笑道:“吾儿身体安康,前些日子不过是伤了些风寒,不算大碍,已然调养好了。”
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见妇人不点破,倒是免了两家人尴尬。
褚老爷微微点头:“嗯,既然如此,那就选个黄道吉日,早早成婚吧。”
妇人一喜:“多谢亲家。”
……
书生悠悠醒来,看着帐篷顶部,猛然回过神:“褚小姐,褚小姐同意了。”
却被一只小手,按了下去:“都知道同意了,别激动了,再激动你死了,那褚小姐不就成了寡妇了?”
旋即‘呸’的一声,笑道:“不对,门都没过,寡妇成不了,但绝对便宜其他人了。”
书生按捺心中激动,满是感激的看着易凡:“谢先生成全。”
易凡瞥了他一眼,道:“倒是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两把刷子,居然能让褚小姐转意,前几日去城隍庙,你对褚小姐说了什么?”
书生挠了挠头,讪讪一笑:“我,我没说什么,就远远的看了一眼?”
易凡‘噗嗤’一笑,不屑道:“你一眼就这么神奇?”
书生也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傻傻发笑,忽地身子一震,惊惶道:“我睡了多久,褚小姐还等着我去求亲呢。”
易凡翻了翻眼皮,没好气道:“你歇着吧,你娘已经去了,就你这病恹恹的过去,人没见到,就死在半路了,而且谁家爹娘,愿意把自家女儿嫁与一个半口气的人?”
闻言,书生面色一白,呐呐的道:“那我,那我岂不是害了褚小姐?”
易凡实在忍受不了这家伙的性子,一巴掌拍在他额头道:“放心,只要褚小姐嫁给你,你就死不了。”
书生这才颜开欢笑,又是一副痴呆。
易凡懒得再理,自个寻了个舒适地方,躺在外面晒着太阳,手里提着一壶好酒,凳子上摆上小吃,日子过得舒服。
半月后,杭州城里家喻户晓,传遍了沈呆子和褚小姐成亲的消息。
凤求凰,大抵是民间最爱的故事,更何况是才子佳人?
书生为了佳人,甘愿剁去手指,以不孝而求美人,褚小姐深居庭院,以信传情,如此可歌可泣的故事,被人改编成评书等,倒是流传很远。
当然,他们是不知道,如若没有易凡,这门亲事,是不可能成功的,只会留下一场悲剧收场。
炮仗响起,沈家灯笼挂满,门前张贴喜字,又在几个城门处大开粥棚,施舍流民,一时间好似整个杭州城,都在喜意之中。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人去院空,昨日一场喜事,今日也有余味,空气里流转着不去的酒香,诉说着昨夜的盛况。
一对新人拜见婆婆,易凡坐在主位,坦然接受着两人的叩拜,却两手空空,只笑道:“千日苦求,今日得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等要携手白老,莫要辜负了长辈们的期盼。”
书生再次叩拜:“多谢先生。”
待拜过妇人,新媳妇送上茶,妇人喝了一口,拿起桌上的玉手镯,亲自给褚小姐戴上,满目慈祥的捏着褚小姐手:“以后吾儿,就交给你了。”
褚小姐娇羞:“婆婆。”
妇人开怀大笑,书生也不介意,痴痴发笑。
夜晚,书生房内突然传出惊叫,接着褚小姐穿戴不整的跑了出来,对闻声而来的易凡和妇人惊惶道:“娘,沈郎他,他……”
易凡眉头一皱,立即进房,就见书生满面金黄的躺在床上,已然没了声息。
上前用手探了探额头,在脖子上轻轻一触,略有体温的脖子,已然没了脉搏。
死了?
妇人进来,泪珠一落,眼皮一番,瘫在地上哽咽几下,居然也晕了过去。
褚小姐面色惨白,手无足措的扶着妇人:“娘……”
如此,好端端的大喜事,顷刻间就成了丧事,让人嘘嘘,又是一番热闹。
有感叹的,有看好戏的,也有嘲讽的,更多得是不嫌事大的。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倒是让易凡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心。
几日后,红色的喜帖,改成了白色的大丧,沈家门庭一片冷落,路过的人探了探脑袋,又转着眼睛离去。
……
一处酒楼,世家子弟相聚,知府侄子坐中,左右好友陪伴,又有歌姬拿捏,理应高兴,但气氛却不热烈。
“严兄,听说那娶褚小姐的姓沈的,死了。”
“死了?”
知府侄子一愣,喃喃的道:“难不成那小娘皮这般厉害?”
旋即庆幸:“还好老子没有把姓褚的小娘皮娶回来,不然死的不就死老子了?”
“严兄贵人自有天佑,是那小娘皮命不好,得不到严兄你宠幸啊。”
顿时间,气氛热烈起来,知府侄子吐了口气:“害的老子这几天不高兴,这姓沈的,死了也好,倒是出了老子这口恶气。”
他也没想到,不过左右涉及,故意败坏褚小姐名声的勾当,居然成全了沈默。
这让他如何能痛快?
现在沈默死了,自然心结顿去,吃嘛嘛香,连手也劲道到了不些,惹的歌姬娇嗔。
一人眼睛一转,低声道:“严兄,你可听说了,最近咱们杭州城,却有一位,比褚小姐那小娘皮,更美的美人?”
知府侄子手一顿,眼睛大亮道:“哦?却有此事,你快快说来,是哪家小姐?”
那人神秘一笑,把酒杯放下,故作姿态的道:“却不是哪户人家的小姐,而是城南一小郎中的妻子,那模样,哪怕石头都得心动。”
“果真有这么漂亮?”
“严兄不信,去一看便知。”
那人咳嗽一声道,怪笑道:“这美人,可不像姓褚的小娘皮,她家那位,不过是一小小郎中,用些手段,还不是唾手可得,美人可抱?”
众人大笑,纷说着自己的听闻,惹得知府侄子,心思难耐,恨不得立即过去。
……
沈家大厅内,一副棺材高高摆放,离间躺着书生,褚小姐穿戴麻衣,面目憔悴,眼睛红肿的低头凝泣。
妇人双目无神,只呆呆的瘫坐在地上,一时间除了褚小姐低声的哭泣,死寂一片。
易凡站在厅外,眉头紧锁,喃喃的道:“不对,不对,这小子魂魄不见了。”
不错,案子以往经验,人死魂魄由散,但也能寻到踪迹,但这书生的魂魄,不但不见,连一点痕迹也不见,留下一张空空如也的躯壳。
到底怎么回事,哪里出错了?
百思不得其解,只提着酒壶,独自回到自己房中,苦苦思索其中遗漏。
华灯初上,惨白的灯笼高挂。
忽地,丫鬟惊叫,沈家一片慌乱,易凡眼睛一转,动了动身子,站起来过去查看。
一打听,却是褚小姐,在房中上吊了。
易凡面色一变,立即冲过去,推开挡在前面的丫鬟,就见褚小姐,满面铁青的躺在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
易凡瞧了一眼妇人,她已经彻底麻木,整个人处在呆滞状态,久久不能言语,只好问丫鬟。
丫鬟是褚小姐陪嫁来的,名叫玲儿,此时也是双目通红,凝泣道:“方才小姐打发奴婢去寻吃食,只一转身回来,就见小姐吊在梁上……”
易凡摇摇头,蹲下身子放在褚小姐脖子上:“还有一丝气息,只不过是昏迷了,还好发现的早,不然难以救活。”
丫鬟眼睛一睁,激动的道:“小姐,小姐她没事?”
易凡瞪了他一眼:“还不扶她上床?再打来热水,给她擦拭身体,活络筋骨,不然就真的凉透了。”
一阵忙活,房内留下贴身丫鬟和妇人,易凡瞧着褚小姐面色逐渐红润,这才松了口气道:“好了,死不了。”
丫鬟喜极而泣,双手合十:“菩萨保佑。”
易凡没好气的道:“明明是我救活了她,关菩萨什么事?”
旋即摇摇头,道:“症结不在此,哪怕救活了,她要是不愿醒来,迟早也是一个死。”
丫鬟一呆,上前几步跪在地上磕头:“求先生救救我家小姐。”
易凡不耐的摆摆手:“好了,能不能救,就看她有没有这个命了。”
说罢,吩咐她看顾好,再看了眼呆滞的妇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爬上屋顶,手里提着一壶酒,望着头顶的清冷明月,喃喃的道:“难道这就是人生百态?求不得,放不下,生老病死,恨长久,爱别离,短短一生就要经历这般磨难啊。”
那我,又在追寻着什么呢?
一时间,他想到了自己,本是一木匠之子,巧然救下红莲,得了一枚神秘骨片,增长了力气,却又得罪了河神,让红莲受罪,与河神一番周旋,最终别理家乡,远走游历。
如此十来年,做个侠客,浪荡过江湖,也在南京当过捕头,却又被迫逃离,隐居深山,见识到了一个香火鼎盛的大寺,因为贪婪一夜间化作废墟。
自己这半生来,捉过妖,降过鬼,杀过人,也算精彩豪迈,但一向浑浑噩噩,不知前途。
如今,本以为成就一般好事,结果功亏一篑,喜事成了哀事,不但害了沈家,也害了褚小姐。
这难道,就是我想要的?
一时间,易凡心中乱如麻,思绪飘荡,望着着满眼千家万火的繁华,黑夜中那一堵高耸的城墙,墙外又是一片凄惨,何止有万千流民,苦苦求生?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道心?
我的道心,不是红尘历练,也不是神通高法,更不是长生永存,而是自由自在。
易凡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化作一对明珠似的,透着金色毫光,一声声犹如惊涛排浪似的声音,在体内传出,骨骼更是‘咯吱咯吱’作响,好似铁棍相击。
最后,化作一声长啸,震彻百里,一股黑烟冲天而起,遮蔽数十里方圆。
一收既逝,好似不存在。
易凡一抖衣袖,大笑着跃下房屋,把酒壶往嘴里一送:“五十年来苦寻月,拨开云雾见光明。”
衣袖飘荡,身快如电,刹那就到了书生房间,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褚小姐,笑道:“算你命大。”
旋即手指一弹,一股血气直落而下,褚小姐浑身一颤,缓缓睁开眼,张了张嘴,喃喃的道:“我,我在哪?这里就是阴曹地府么,沈郎在哪?”
丫鬟惊喜,扑了过来:“小姐,小姐你醒了?”
褚小姐呆呆的看着丫鬟,忽地落下泪水,拉着丫鬟的手:“玲儿,你这又是何苦,我一心追寻沈郎而来,你为何也要跟我而死?”
“小姐,我,我……”
丫鬟眼睛一红,委屈的道:“小姐,你没死,你还活着呢。”
褚小姐神情一滞:“我,我还活着?”
旋即捏了捏丫鬟的手,感觉到体温,这才知道,自己并未死成,一时间竟然掩面哭泣:“怎就不让我去见沈郎?”
“小姐,你,你别哭……”
丫鬟劝着劝着,也哭了起来。
妇人走上前,坐在床沿,红肿着眼睛,苦声道:“是我沈家害了你。”
“娘……”
一时间,三女同哭,惹得易凡头大。
“好了,别哭了,吵死了。”
易凡呵斥一声,淡淡的道:“那小子命大,还死不了,且让我去叫醒他。”
说罢,转身就出去,三女一呆,相问究竟,奈何易凡懒得解释,只好互相搀扶着急忙跟上。
到了前厅,几个丫鬟仆役靠在墙上睡着,听到脚步声,惊惶的跪直身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易凡走到棺材前,看着面色惨白的书生,笑道:“老子到头来,还承了你的情,真是世事无常,因果相还。”
说着,眼睛看向厅外虚空,远远的一处地界,面色微冷:“如若不是顿悟醒来,怕是还看不透你的跟脚,现在倒要让你吃吃苦头。”
话语一落,脚一踢棺材,顿时跌落下来,书生滚出,被易凡一掌拍在额头:“还不醒来?”
不多时,就见厅外虚空,飘来几缕青烟,在书生半丈处凝结,徘徊不已。
“既然回来了,还不归位?”
青烟一落,自七窍处而入,书生身体,肉眼可见的红润,接着身体一软,缓缓睁开眼,茫然四顾:“我,我站在哪?”
易凡踢了一脚,翻了翻眼皮:“当然在家,你以为在哪?”
褚小姐和妇人看见书生活了,既惊骇又惊喜更激动,一股子扑了上来:“吾儿,沈郎……”
“菲儿,娘,你们,你们?”
书生浑身一震,惊恐的坐起来,四顾打探:“道,道人呢?”
“不用看了,你说的道人不在这,他也不敢来这。”
易凡眼睛一眯,声音顿冷:“你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书生摸索了下身体,发现自己还活着,吁了口气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睡得好好地,好似听到有人叫我,刚要睁开去看,突然身子就一轻,浑浑噩噩的跟着声音而去。
很快就在一处道观,看见了在城隍庙前,遇到的那个道人,他问我,可满足了心愿?旋即又问我经过,我不敢隐瞒,老实说明后,求他放我回去,谁知他却不理,反而大笑,接着就见一大火从天而降,烧得那道人惨叫,满地打滚,而我就醒来了。”
易凡微微点头,冷笑道:“却是那道人心不善,拘了你魂魄过去,时间长了,你就会彻底身死,要不是老子刚好突破,你现在死的不能再死。”
书生一怔,连忙起身跪拜:“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妇人和褚小姐,也跟着跪下磕头。
易凡摆了摆手,道:“你助我突破,我救你一命,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当然,如论结果,自然是他的顿悟,更加珍贵,但对于书生一家人来说,自是性命更宝贵。
书生茫然,虽不知易凡到底说的何事,却知道自己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但心中感激却不减,仍是磕头谢恩。
……
杭州城里一处道观,几个老老少少费了许多功夫,才堪勘熄灭了大火,而火中道人,浑身一片焦炭,已经奄奄一息。
几人惊恐的对视一眼,谁也不敢上前,这莫名大火从天而降,不烧外物,专针对道人,实在可怕。
“师叔,您怎么样?”
一老道士,小心的问,却始终不敢上前。
眼前这道人,是他玉华派派遣来杭州的上真,一身修为达到炼气化神之境,在门内也是中流砥柱,没想到不过来到杭州几年时日,就落得如此下场。
难不成,杭州已经这般危险了么?
玉华派虽不是顶尖大派,但也算得上一流之列,门徒千数,弟子众多,上境高修也是不少,罕有人敢得罪。
到底是何方高人,招来天火,惩戒师叔呢,一时间人心惶惶,不敢做主。
道人已然半昏迷,一身肌理尽毁,残余的意识,只吩咐了句:“传音门内,遇大敌,速救。”
说完,就彻底晕了过去。
……
书生调理数日,已然彻底恢复,身体安康,气血充足,再也不见魂魄散离之相,一家人更对易凡感激。
易凡却要走了,自己实力已然恢复,更上一层楼,虽未彻底突破‘罗汉’果位,但已然不远,只需静安积累,不过数月之事。
之前想着,自己实力未恢复,那就借助沈家之手,查探大妖消息,但现在却不用。
书生苦苦挽留,易凡却执意要走,到了门前,身子一顿道:“如若有人来问我,你告之蜀山剑派代全子就行。”
说罢,摆着衣袖,提着一坛酒,摇摇晃晃的就走了,很快就消失在巷头。
书生再次跪在地上,遥遥磕头致谢。
易凡到了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又看了看自己,小小个子,十分不起眼。
倒不是他不能恢复原状,而是已经习惯了,此副模样游走街坊,倒是十分合适。
此时正值初春,风中含着冷意,却吹不散热闹繁华,街边的小贩,两道里的招牌,一眼望不到头。
吆喝声,嬉笑声,传唱声,声声不绝;小桥流水,街边小河,船篷上旅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好一个杭州。
易凡撸着衣袖,提着酒坛,一步三晃的四处晃荡,遇上好玩的,就驻足观看,丝毫不吝啬的喝彩,瞧见好吃的,一丢碎银就是一堆。
不过半日时间,手里就捧着一团杂物,大抵是吃食,有油炸的面团,栩栩如生的糖人,油脂鲜艳的烤鸡,不一而说,让旁人垂涎。
忽地,眼睛一转,嘴角微微翘起,一只小手悄然无息的摸到了自己荷包处,他也装着不知,自顾里往前走。
荷包被解下,人影一闪而逝,消失在人流中,易凡脚步一顿,咧嘴而笑,迈着小脚跟了上去。
……
几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蹲在街角小巷子里,数着刚刚得手的银钱。
“一,二,一……这么多?这是多少银两?”
“我猜有十两……”
几人讨论,小脸兴奋,各自把所得掏出来,准备就地分赃。
忽地,又一个小脑袋凑了进来,往里挤了挤,一屁股坐在酒坛上,咧嘴一笑:“见者有份,可少不得我的啊?”
“急什么?这不正数着么?”
掌钱的小乞儿头也不抬,劈头就是一句,忽地发现声音不对,抬头一看,却不知什么时候,挤进来一个光头?
“你,你是谁?”
几个小脑袋瞬间炸开,蹦也似的跳得远远的,警惕的看着这小光头。
小光头瞥了眼几人,一指钱袋:“呐,这钱袋是我的,你说我是谁?”
掌钱的小子,面色一变,旁边一小个子凑过去道:“老陈,他就是那个大肥羊。”
掌钱的小子一听,把钱袋往后一放,放进一个布袋里,裂着黄牙冷笑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喊它,它能答应么?”
“我劝你,快走,莫要我们几个胖揍你一顿,到时候面儿可不好看了。”
这小光头,自是易凡,面色一晒:“哟呵,你们是想人多欺负人少?”
掌钱的小子腰杆一挺:“是又如何?”
易凡眨了眨眼睛,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抱着杂物,道:“我让你们双手,只要能近得我身,钱就不要了。”
几个乞儿面色一变,互相对视一眼,反而不敢轻易上了,掌钱的瞧着易凡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再看衣着,用的是上好料子,缝制精细,华贵的很,不似寻常人家子弟。
如若就此,他们也不怕,让他忌惮的是,那一副比他们还横的姿态,镇住了他。
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眼睛一转就往后跑:“点子扎手,扯呼。”
几个乞儿拔腿就跑,眨眼睛就消失在巷子里,易凡嘿嘿一笑,反正闲来无事,逗逗这几个小家伙,脚步一踏,人就翻过了围墙,直追而去。
掌钱的小子姓张,名边南,本是江边一户渔民之家,因糟了劫匪,全家人就逃出了他和幼弟,一路乞讨来到了杭州。
也算赶得巧,那时杭州城没实施管控,路边也没有关卡,就在杭州城里安了家。
凭着一股子机灵劲,勉强‘苟活’,顺带着收拢了一些不被大帮派接纳的小子,在附近一条小街活动,每月给周遭最大的势力上些供,日子也能过得去,至少饿不死。
在杭州讨生活,眼睛一定要亮,小偷小闹不伤大雅,但不能惹到不能惹的人,那可是掉性命的事。
一步作两步用,左转右转,穿街过巷,片刻后就来到一处废弃的宅子外,周遭荒凉,也无大户,地面坑坑洼洼,罕有人过来。
摸了摸脸,把黑泥擦拭,抖了抖灰尘,从衣衫里小心翼翼的掏出用小包裹,鼻子闻了闻,舔了舔嘴唇,进了里面就喊:“张尘,快出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哐当’一声,一间尚好的屋里,传出声音,张边南一听,面色一紧,赶紧往里跑,就见一个瘦小的孩童,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
张边南连忙过去扶起,拍了拍灰尘,埋怨道:“你怎就这么不小心?”
“哥……”
小孩童扬起脑袋,咧着嘴:“我把房间打扫了下,住着舒服些。”
张边南哼哼的把他往破凳子上一放:“又不是自家的,打扫得再干净,有什么用?”
小孩童眼神一暗,低下头不说话,张边南眼睛一转,拍了拍小孩童的脑袋,把小包裹往前一推:“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
“烤鸡?”
小孩童鼻子闻了闻,接过布裹,打开一看,里面小半只烤鸡,惊喜的抬起头。
张边南得意的笑道:“你哥我和德胜楼里的伙计关系好,特地讨要过来的。”
说罢,又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抖了抖,听着离间响动,嘿嘿一笑道:“今天收获不错,明日里就给你请一个好郎中看病,早些治好,就不用成天守在这破房子里了。”
小孩童狠狠的点头,捧着布块递到张边南前:“哥,你也吃。”
张边南一抹嘴巴,拍了怕肚子,故作潇洒的道:“我早就吃过了,吃得饱饱的了,这是特地留给你的。”
忽地,外面传来声音:“哟,什么这么香?”
接着,就见一个小光头走了进来,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捧着一堆杂物,饶是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是你?”
张边南面色一变,挡在小孩童身前,恶狠狠的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易凡瞥了他一眼:“怎滴,这里是你家?”
张边南深呼一口气,撸起衣袖,操起一根枯木,指着易凡道:“你想怎样,放马过来。”
易凡一晒:“我这被你偷了钱,你到成了苦主了,搞得我好似强盗似的。”
“什么钱,我不知道。”
张边南手偷偷的在后面打了个手势,让小孩童先跑,旋即摆好架势。
“哟呵,胆子不小。”
易凡怪叫一声,脚一踢,一块石子立即溅射出去,打在张边南额头,‘咚’的一声,连退三步,身子一软,倒地不起,却是被打晕了。
小孩童身子一颤,猛地上前跪在地上,死劲磕头:“求您放过我哥,都是我不好,如若不是我生病,哥哥就不会盗窃您钱财,你要是生气,打我就行。”
易凡撇了撇嘴,瞧了他一眼,嘿嘿一笑:“你小子,倒是有些义气。”
左右看了眼,微微点头道:“这地方不错,今晚就住这里了。”
小孩童一呆,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易凡的意思。
易凡把杂物往地上一丢,滚出几个果子,看也不看,就往唯一的破板上一趟,伸了个懒腰,瞥了眼呆如木鸡的小孩童:“你叫什么?”
“张,张尘。”
“嗯,过来,替我捶捶背,捏捏肩。”
易凡转了个身子,把背露出来,舒适的摆了个姿势,见没动静,立即喝道:“快点,小心抽你。”
小张尘身子一震,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哥哥,不敢反抗,爬起身走了过来。
“用点力,没吃饭啊。”
易凡不耐烦的扭了扭身子,一指地上的杂物:“里面有些吃食,吃饱了再给我捶背。”
“哦。”
小张尘委屈的一撇嘴,乖乖的蹲下身子,把跌落一地的东西,小心的捡起来,放在残破的木板上,捏着手不敢动。
“怎么地,要我喂你啊?”
“不用不用。”
小张尘吓了一跳,赶紧拿起一个果子往嘴里塞,吃得太快,倒是呛到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哦。”
小张尘一咧嘴,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能瞧出,这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光头,心底不差。
果子、炸面团、糖人,一件件的,小张尘吃一半留一半,把剩余的小心放好。
“吃不下去?”
小张尘点点头,老实的道:“饱了。”
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哥哥,咬了咬嘴唇,小心的道:“大哥,哥哥他……”
“叫爷爷。”
小张尘一呆,看着躺在床上半大的身子,别扭的道:“爷爷。”
易凡应了声,不再说话。
……
一个时辰后,张边南幽幽醒来,一个激灵地爬起身,抬头一看就见自家幼弟,正给那个恶人捶背。
顿时气急,不顾额头上的疼痛,就要上前拼命,被下了一个的小张尘连忙阻止:“哥,大哥是好人。”
说罢,还怕他不信,一指破木板上的吃食:“还给我吃的了,我给你留了,可好吃了。”
张边南愣了,看不清易凡到底想干嘛,想了下把小张尘拉到身后,拱手道:“这位爷,兄弟我有眼无珠,下面的人盗了您的钱财,这就奉还,还请放过我们兄弟俩。”
说着,就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放在床边,退了几步,然后就要拉着小张尘出去。
“慢着。”
易凡头也不回,道:“盗了我钱财,你小子以为就这样算了?”
张边南面色涨红,咬着牙,从地上捡起一枯木,把手放在地上,一闭眼狠狠打下。
顿时闷哼一声,手指扭曲,血流一地,满头冷汗的颤颤巍巍站起身,道:“爷,您看这样成么?”
小张尘眼泪落下,死死抓住张边南的手:“哥……”
易凡噗嗤一笑,转过身,杵着头,饶是兴趣的看着他,道:“这是你们行道里的规矩?倒是有点担当,不错不错,可惜我要的不是这个。”
张边南面色惨白,但眼中略过一丝狠意:“爷,您划下道来,小的接着。”
易凡把酒坛一提,往嘴边送了送,饮了一口道:“也不难,近些时日,我要在杭州城里打听些事,你给我跑跑腿,事了不但不跟你计较,反而少不了你的好处。”
张边南松了口气,点点头道:“行,您尽管吩咐,小的别的本事没有,手底下有几个人,打听消息却是在行。”
易凡手指一弹,一道血气落在张边南手上,顿时‘兹拉’冒出烟气。
张边南惨叫一声,抱着手满地打滚,吓得小张尘满无人色,扑了上去:“哥,哥,你……”
半响后,张边南停歇下来,颤抖着身子,把手一看,本该扭曲的手指,居然完好无损。
一时间竟然呆了。
“去给我买一坛好酒回来。”
易凡摇了摇酒坛,里面所剩无多,瞧了眼呆若木鸡的张边南,不满道:“还待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张边南身子一颤,醒神过来,惊恐的看着易凡,使劲的磕头:“神仙,老神仙。”
“神仙个屁,还不快去?”
易凡不耐烦的喝了句,努了努嘴:“你,过来继续给我捶背。”
小张尘泪痕满面,有些搞不清状况,拉着张边南的手:“哥,你没事吧?”
张边南磕了个头,推了推小张尘:“快去给老,老神仙捶背,我去去就回。”
说罢,转头就要往外跑。
易凡冷哼一声,破木板上的荷包立即震飞出去,落到外面:“没钱你买什么酒?”
张边南讪讪一笑,把荷包捡起来,又放了回去,老实的道:“我还留着些,够买酒的。”
易凡翻了翻眼皮:“你小子,不太老实啊。”
……
几日后,荒废的院子里,张边南汇报:“老神仙,您要打听的事,已经打听清楚了。”
见易凡不说话,然后自顾里道:“您要打听的那个郎中,叫希宣赞,本是杭州城一药铺学徒,成婚后就搬回钱塘老家,开了一间药铺,最近名声挺大,一些杭州大户人家,都过去看病。”
易凡微微点头,道:“他可是有个娘子?”
张边南一愣,看了眼易凡,道:“是的,这郎中却有一娘子,貌如天仙,又有菩萨心肠,不但施舍粥棚,还给穷苦人家治病,不收分文,百姓传颂着观音下凡。”
“观音下凡?”
易凡不屑一笑:“胆子挺大,不怕佛门那些秃驴找她麻烦?”
摇摇头,既然有了目标,也就好办,把身后给他捶背的小张尘往身前一拎,左右看了眼,满意的点点头:“血气不足,身子虚弱,倒是挺合适的。”
张边南一急:“老神仙,您这是?”
易凡大笑道:“当然是去钱塘给他看病了,那郎中不是乐善好施么?此去正合适。”
张边南一呆,眼中复杂,他自是不傻,这小光头本领神奇,武力高强,这般人物自是不简单,又多番打听人家郎中家事,定是有所意图。
但如若真的能治好幼弟的病呢?
……
钱塘江自古潮汐凶猛,百里如一线,声势如千军万马奔袭,拍击在堤防上,数丈浪花冲天而起,又猛然落下,气势浩大,让人心神震撼。
紧靠着钱塘江,有一大镇,名曰‘钱塘关’,这个关指的是防江水大潮之关,也是兵家重地,驻扎了一部兵营。
乘船而下,易凡站在船头,张家两兄弟小心的站在一边,周遭旅人捂着鼻子,离得远远的,一些私下里抱怨,为何会有乞儿上船?
船家有苦说不出,难不成告诉他们,那小光头太厉害,几个壮汉经不住人家一脚?
几十里水路,不过大半个时辰,下了船就打听了希宣赞的药铺所在。
‘钱塘关’不大,不过一会就找到地界,易凡只看了眼,嘴巴一裂,道:“肚子有些饿了,先吃饭。”
旋即,就往药铺对面的一家酒楼而去,伙计迎上来,眉头一皱,看着张家兄弟二人,喝道:“哪里来的乞儿,还不快滚?”
易凡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怎地,他们是老子带来的,不能进去吃饭?”
伙计一愣,赶紧点头弯腰道:“能,您带来的,自然能。”
“二楼上座。”
易凡寻了处靠街的桌子,吩咐伙计上些招牌菜和酒,旋即指了指下面药铺,哪里门庭若市,外面都有好一些人,问道:“这间药铺,生意这么好?”
伙计眼睛一亮,道:“哎哟,客官,您可问对人了,对面希官人家的药铺,那生意可是好得很,看病的从早上日起,到太阳下山,就没停过。”
顿了顿,小声道:“主要是希官人家的娘子,那美得,石头都能心动,没病也得有病啊。”
易凡一晒,挥手让他退下,瞧着下面小小药铺,嘿嘿笑道:“有点意思,居然半点妖气也无,道行不弱啊。”
他倒不是特意过来找麻烦的,只不过突然蹦出个大妖,也不知来路,世崇道人就派他过来打探一下。
如若是善良之辈,不残害生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为非作歹,为恶一方,那就施手除之。
大妖可不是一些随意打杀的小精怪,道行高深不说,牵连的也广,保不准背后有什么大能。
……
酒足饭饱,正准备起身,就听‘叮叮当当’作响,往下一看,却是一个老和尚在化缘。
易凡一咧嘴:“有趣有趣,来了个大和尚。”
别看人外在,他看内里,这老和尚一身血气充足,浑身肌理结实,满面红花不显老态,更重要的是隐隐而出的佛光,足见其佛法高深。
摸了摸光头,拍了拍小张尘的脑袋:“饭也吃饱了,去看病吧。”
下了楼,就往外边走,就见那老和尚去了对面药铺,一个俊朗的青衫年轻人出来,塞过一两碎银放在钵盂里。
“施主心善,与我佛有缘。”
老和尚看也不看钵盂,笑眯眯的道:“听闻钱塘希宣赞乐善好施,给穷人治病,不收分文,救人无数,实在功德无量。”
年轻人赶紧还礼,道:“高僧美赞,这到了晌午,您要是不嫌弃,进屋吃食就行。”
老和尚摆摆头,笑道:“施主与我佛有缘,但您妇人,却不似善类,与我佛无缘,这饭吃了,怕是会害了贫僧性命。”
年轻人面色一滞,笑容有些勉强:“既然高僧不愿入内,那我就不多陪了。”
说罢,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老和尚叹了口气:“孽障啊孽障。”
忽地,耳边响起:“老和尚,你这就不地道了,人家白送你银子,你还骂人家娘子不是善类,这过河拆桥的太快了吧?”
老和尚眉头一皱,转过身就见一个小光头,先是一愣,却无结疤,眼中精光一闪:“不知道友有何高见?”
易凡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道:“高见到没有,只是想问问你,我可与佛有缘?”
老和尚摇摇头道:“施主虽修的是我佛门炼体妙法,但内里煞气冲天,魔心早就入体,这般凶戾,可就与佛无缘了。”
易凡一笑:“你这大和尚,巧舌如簧,我看做和尚屈才,不如去做讼师,给百姓伸冤岂不是功德无量?”
说罢,不再理他,带着小张尘入内,张边南赶紧跟上,不敢多言。
人了内,就见方才那年轻人正在高高的柜台后抓药,不时提点学徒,一派忙碌。
“人呢,一家药铺,就没一个人接待么?”
易凡大大咧咧的那一站,扯着嗓子就喊:“再不来,大爷我可是要骂人的。”
室内一静,旋即哄堂大笑,一个小娃娃,带着两个小娃娃,这般说话,倒是稀罕。
年轻人无奈的苦笑,走了出来,拱手道:“小兄弟,不知有何贵干?”
易凡面上有些过不去,翻了翻眼皮:“来药铺,能干什么?”
“那你是要看病,还是要抓药?”
“看病。”
易凡把小张尘往前面一推,指了指道:“他得了病,你给看看。”
年轻人见着是乞儿,略有诧异,但也无他意,点点头道:“请跟我来。”
引入了里间小阁,让小张尘坐下,旋即把脉,片刻后若有所思,看了眼易凡,拿起毛笔在一张纸上抒写。
旋即,吹了吹纸张,递了过去,道:“不是什么大病,身子体弱,只需保养就行。”
易凡不满道:“就这些?”
年轻人一愣,点点头:“嗯,还需注意,不能得了风寒,否则小病成大病,那就麻烦了。”
“还有呢?”
“没有了。”
易凡大怒,拍着桌子道:“你这庸医,就看出这些?”
易凡把衣袖撸起,露出小胳膊,跳上板凳,一把抓起年轻人衣领,恶狠狠地道:“你今儿要不治好他,定要砸了你这破药铺。”
里间一静,众目看来,满面愕然,谁曾想,一个齐腰大的孩童,居然这般霸道?
这不是看病来的,这是故意找茬的。
众人心中明白,顿时怒目而视,义愤填膺,纷纷喝骂,几个学徒更是撸起衣袖,就要进小阁,胖揍一顿这嚣张的小子。
年轻人苦笑,摆了摆手,让学徒退下,看着易凡道:“这位小兄弟,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手放开,容我再看看。”
易凡把手放开,哼哼的道:“算你识相。”
年轻人摇摇头,坐下深呼吸一口气,拍了拍小张尘的手:“别怕。”
小张尘小心的看了眼易凡,咬着嘴唇,不说话,任由年轻人号脉。
片刻后,年轻人挠了挠脑袋,摇头苦笑道:“面目发黄,血气虚弱,脉搏微弱却有劲,不过是体虚之相,并无他病。”
“当真?”
“我希宣赞虽不是名医,但医术也算略懂,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自是确诊。”
易凡瞥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摇摇头道:“这病你看不了,还是让你娘子来看吧,都有传闻,你娘子是活菩萨下凡,妙手回春,她定然能看出问题所在。”
“这……”
年轻人迟疑,沉吟后道:“我娘子确实医术了得,我比之,不如多矣。”
“那还不快去请你娘子过来?”
早就按奈不住的学徒,和一些看病的人,纷纷怒言:“欺人太甚,希大夫好心给你们看病,你却故意闹事,实在不当人子。”
更有学徒冲进来,挥舞着拳头,恶狠狠的道:“掌柜的,让我好好修理一顿这小子,让他知道宝安堂不是好惹的。”
“且慢……”
但话已经迟了,学徒已经拳头抡过去,眼看就要打中易凡,结果众人眼前一花,一道影子飞出,‘哎哟’的一声,落到地上。
不是学徒是谁?
再看易凡,满面冷笑:“看不出病来,就要仗势欺人,这就是名传杭州的宝安堂?我看不过是一家黑店。”
几个胆小的,看着架势,确定是闹事的,脚步一挪就跑了出去,跟着外面探头围观。
其他几个学徒,也不敢上前,眼中略有惊疑,摸不清这小子何方来路,居然有这般身手。
年轻人面色有些难看,站起身拱手道:“我宝安堂自开堂已来,一向以诚信、施德、仁义为心,不论高门大富,还是寒门穷苦,都一视同仁,甚至付不起看病钱,都分文不取,如此这般,怎就在小兄弟嘴里,成了黑店?”
易凡一晒:“那我问你,这小家伙的病,你可以看明白了?”
“体虚之相,不甚大病。”
“既然你如此肯定,那么如若他害了大病,丢了性命,你可能负责?”
“不能。”
易凡大笑:“既然不能,那岂不是还没看明白?”
不等年轻人接话,又问道:“你娘子医术高超,我让你娘子再看,你可去寻?”
“未曾,但……”
易凡挥手打断,道:“既然未曾,那就无需多说,我且再问你,这学徒施手打人,可是明确?”
年轻人气馁,闭眼道:“明确。”
易凡面色一冷:“看病不成,又纵容学徒打人,这不是黑店是什么?”
年轻人百口莫辩,脸色又红又白,药铺外纷纷议论,一些不明真相的,甚至跟着应和。
“先生,你先过去歇息,让我和这位小兄弟聊聊。”
忽地,一清脆的声音传来,接着人群分开,走进一个青衣罗裙的小娘子,小脚轻挪,衣摆晃动,端是美丽。
年轻人见了小娘子,顿时松了口气,好似看到了救星似的,道:“小青,你来了,娘子呢?”
小青行了个礼,回道:“姐姐在家中做饭,唤我过来喊你回去。”
旋即,把美目一移,看向易凡:“这位,先生,可否移步后院?”
易凡鼻子怂了怂,摸了摸光头,咧嘴一笑:“倒是来了正主。”
小青微微一笑,转头对年轻人道:“先生,不必担心,这位小先生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说着,就在前面引路,去了后院。
易凡让张边南照顾小张尘,跟了上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视,有些搞不清状况。
到了后院,小青面色一变,冷冽如冰,死死看着易凡道:“你是谁?”
易凡摸了摸鼻子,反问道:“气味冷冽,略有腥气,你这修行没到家啊。”
小青退后几步,衣摆无风而动,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对青色长剑,摔了个剑花:“你到底是谁?何门何派弟子,为何要与我宝安堂过不去?”
易凡一笑:“我何曾与你宝安堂过不去了?不过是来看病,倒是你上来就语气质问,不怕惹恼了我,收拾了你这小妖?”
小青眼眉一眯,上下打量了下易凡,冷笑道:“就凭你?毛都没长齐,要不要姐姐给你把把,说不定长得快些。”
易凡把裤子一拉,往里面看了看,眨了眨眼睛:“长毛了啊。”
“登徒子。”
小青面色涨红,就要攻杀而来。
易凡连忙蹦退开,怪叫道:“慢着,你这小妖脾气到大,今日我可不是来打架来的,要打也是你姐姐来,就你这点本领,别被我一巴掌拍死,到时候你姐姐找我拼命,那我跟谁说理去?”
“找死。”
易凡大笑,一个翻身,让过攻势,手指一弹,荡开长剑,又一巴掌打在小青额头上,顿时‘扑腾’一声,小青被拍在地面,半响爬不起身来。
易凡无辜的道:“是你动手的啊,怪不得我。”
小青面色一青,银牙一咬,双频泛起丝丝青花纹,顿时妖气弥漫,眼看就要化形。
“哎,你这小妖,真不怕死啊?”
易凡怪叫一声,跃了过来,一脚踩在小青屁股上,顿时震散妖气,让小青浑身发软,变形不得。
小青骇然,她虽不如自家姐姐那般,法力通天,但也是修行了数百年的妖,不但退却妖身,化形为人,一身实力也达到了炼气化神之境。
谁知一个照面,半点实力都露不出,就被震散了法力,浑身动惮不得。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老怪物?
顾不得屁股被踩,想要挣扎着起身,但背上好似千万斤石头压着,丝毫动弹不得,只好趴着道:“前辈,你,你到底想要怎样?”
易凡嘿嘿一笑,打量了下小青,舔了舔嘴唇,道:“修行数百年的妖,还真没吃过。”
小青浑身一震,面色惨淡,心里暗道,惨了惨了,却是碰上一个恶人,今日在劫难逃了。
一时间,双眼一红,居然低声凝泣。
易凡哼哼一声:“哭什么哭,就你这点修行,肉质松软,煮了太烂,烤了太嫩,老子要吃也是吃那些大妖,就你还不够格。”
说罢,把脚一收,道:“跟你家姐姐说,此地乃人间大城,容不得任何妖孽作乱,要是收敛不了妖性,自有人收拾她。”
小青小心的抬起头,再看时,人已经不在了,顿时爬起身,跺了跺脚就要往外走,忽地顿住脚步,迟疑了下,准备等那老怪物真走了再说。
前堂,易凡一走三晃的出来,里面人纷纷看看,见他一人,有些诧异。
“好了,走咯。”
易凡拍了拍小张尘的脑袋,刚要出门,身子一顿,指着年轻人道:“方才是老子误会你了,如有得罪,多多包涵。”
说着就领着两张走了出去。
到了街上,实在忍不住的张边南问道:“老神仙,您为何要找宝安堂的麻烦?”
易凡瞥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他自然不是故意找茬的,不过是变相激出那大妖,谁知来了个小妖,反正话带到就行。
这些日子通过张边南打探的消息,也是知道,这大妖也不知有何目的,不但甘愿与一凡人结为连理,还施展圣手,渔泽百姓。
不管她到底有何目的,只要不是为恶一方,那就和他没关系,反正世崇道人那老家伙,派他前来不过是打探一番,又不是斩妖除魔。
至于离开药铺之前,故意说得那番话,不过是不想让宝安堂名声受损,毕竟这世道,能真正为穷苦人着想的人,已经太少了。
……
小青一路无话,年轻人不知在后院发生了什么事,问了几句,不见回答,也不再相问。
住的是一处高门大院,里间仆从丫鬟不少,见了二人,纷纷行礼。
一路进去,就见庭院里,一白衣娘子,正在绣花,单是背影,就十分动人,听了动静,转过头,却是一张美绝的容颜。
“相公。”
白衣女子站起身,欣喜的迎了上去,见小青面色不对,拉过小青,捏了捏她的手:“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莫不是有谁欺负你了,跟姐姐讲,让姐姐给你讨个公道。”
年轻人面色一红,道:“娘子,是我让小青受委屈了。”
说罢,把事情经过一说,叹道:“那小孩童好生奇怪,像故意闹事,最后却道歉走人,实在想不明白。”
白衣女子眼神闪烁,看了眼小青,见其欲言又止的样子,按了按她的手,拉着年轻人进屋:“相公,我让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你快尝尝,味道如何。”
到了晚间,白衣女子仰躺在廊亭上,靠在小青身上,慵懒媚态,檀口轻启:“小青,白天到底遇上何人?”
小青身子一僵,不敢隐瞒,把事情一说,旋即道:“那人实力了得,小青无能,无法留住他。”
白衣女子闭目不说话,半响后轻笑道:“本座修行千年,好不容易来人间转一转,却惊动了这么多高修,实在有趣。”
小青迟疑:“那,姐姐打算如何?”
白衣女子睁开眼,眼中冷冽无比:“我修行千年,运用多般手段,方才削弱劫难,应了个小小情劫,眼看度过情结,就要摘得道果,谁要阻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一时间,万物寂静。
片刻后,白衣女子叹了口气道:“那些大门弟子,倒是不担心,唯有金山寺那老和尚,是个麻烦。”
小青不敢问,那金山寺的大和尚,为何与姐姐过不去?她不过是姐姐半途收留的小妖,作贴身丫鬟用,虽以姐妹相称,但实则不敢逾越。
……
易凡带着两个小家伙,在江边一处山上,搭了个木棚,白日里练剑,晚上就跳入江中戏耍。
也不急着回山,反正突破在即,也不急这一时。
春去夏来,转眼间就到了五月份,虽为入暑,但天气已热,哪怕在江边,也是热气蒸腾。
小张尘吐着舌头,满面热汗的围着木棚跑动,身子结实不少,个子也长了点,体虚早就去了根,也不再动不动就摔倒。
“好了,去生火做饭吧。”
易凡抱着酒坛,坐在一块大石上,遥遥的看着钱塘关方向,眉头皱起,喃喃的道:“怎么回事,妖气越来越大?”
这几日,不知到底发生何事,迸发出几次滔天妖气,如若不是一收即逝,怕是要酿成大祸。
就算如此,最近几日,也是大雨连绵,连江水也涨了不少。
“我回来啦。”
一个半大小子,提着几条大鱼,兴高采烈的往这边跑,不是张边南是何人?
这小子,倒是看得明白,早早的就要拜易凡为师,但被易凡一脚踹开,也不罢休,舔着脸就要学剑。
易凡初始是懒得理他,但后来见这小子胡乱练,哪怕因为练错了,导致手经错乱,肿得跟馒头似的,也不肯罢休,于是就指点了几次。
没想到这小子天赋不高,但毅力不错,硬是被他练出了点花样出来,不过小半年时间,已经有了些成就。
寻常五六个大汉,都不是他对手,如此这般,自然是更加用心,不懂就问,易凡不回答也不气馁,多问几次,问烦了自然就有了答案。
这不,手里的这几条鱼,就是他的那些‘兄弟’孝敬给他的,这小子走到哪,都能吃得开。
说是做饭,其实不过是一个大锅,下面生火,里面是水,把买来的菜叶子和油盐,往里面一放,又把处理好的鱼丢进去。
不过片刻,阵阵香味就传出,‘咕噜’小张尘肚子叫唤,小脸一红,咧着嘴道:“今天的鱼挺香的。”
张边南一抹额头,留下一道黑痕,笑骂道:“哪天不是一样的鱼?唯独今天就例外了,我看你就是嘴馋了,饿了。”
小张尘不依,撅起嘴道:“我今天可是多跑了五十圈,肯定会饿啊。”
两人斗起了嘴,小小木棚,热闹起来。
易凡提着酒坛走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嫌弃的看了眼大锅:“成天吃鱼,嘴巴里全是腥味。”
张边南赔笑,说明天就去镇上多买些大米回来,然后道:“听说连南边一些城都乱起来了,逃来了许多流民,导致大米有价难买。”
又拍了拍自己胸膛:“不过此事难不倒我。”
易凡噗嗤一笑,瞥了他一眼,道:“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以为能上得了台面?”
张边南也不羞恼,反而得意一笑:“自是不能和您比,但与那些江湖中人比,我也算三流好手了。”
易凡不屑的一笑,提着酒坛喝了口,道:“学点本事也好,免得老子走了,你们被人卖了吃了。”
张边南面色一变:“您,您要走了?”
易凡翻了翻眼皮:“废话不,真当我吃完饭没事做,跑到这天天吹江风啊?”
小张尘走过来拿着易凡衣角,哭丧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易凡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耐烦的道:“好了,老子又不是现在就走。”
顿了顿,吩咐道:“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了吧?到时候咱们去镇上大吃一顿,成天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嘴巴淡得很。”
虽是如此,但两人兴致却不高,低着头垂头丧气。
……
钱塘镇,今日特别热闹,大户人家施粥棚,平民之家清扫庭厨,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人。
宝安堂里,也是人满为患,大抵是穷苦人家,生了病没钱治,又有心善的希宣赞大夫,大开方便之门,收取少量钱财,就能治得病来。
今日是端午,宝安堂准备了大量的雄黄酒,免费赠送给病人,这雄黄酒不烈,药效却强,具有解毒杀虫、燥湿祛痰的功效,最主要的是,还有治疗疟疾、蚊虫叮咬的药效,最适合这些贫苦人家。
一个个万分感谢,这雄黄酒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也要一些钱财,对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人来说,省下一点日子就好过一点。
这一忙碌,就到了晚上,吩咐学徒关好店门,希宣赞提着一壶酒,满身疲惫的往家方向走。
就见一处桥头,一个老和尚堵在路中央,犹豫了下,准备绕道而走。
“施主,不记得贫僧了?”
老和尚拦住去路,作稽而笑。
希宣赞还礼,问道:“你是?”
老和尚自我介绍道:“贫僧金山寺主持法海,半年前还曾去过宝安堂化缘。”
希宣赞一愣,旋即想起来这事,赶忙拱手道:“原来是金山寺高僧。”
金山寺坐落江苏镇江,是一处香火鼎盛的大寺,僧侣千数,香客遍布,在江浙两地,名气盛大。
虽为去过,但也多番听人说起过,虽然好奇这大和尚,不远数百里来到钱塘,但此时却急着回家,不愿多说。
老和尚提起手中一壶酒,笑道:“我这有一壶雄黄酒,不知施主敢不敢收?”
希宣赞眉头一皱,但脾气很好,只道:“高僧哪里话,一壶雄黄酒而已,我有何不敢收?再说了,这是您的酒,我为何要收?”
老和尚笑道:“施主,可曾记得,贫僧半年前与你说过,你娘子不是善类?”
希宣赞面色一落,一甩衣袖:“和尚,切莫再说,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让开。”
老和尚却不闹,反而笑道:“施主莫恼,贫僧这一壶雄黄酒,却不是凡物,只需给你娘子一喝,是不是善类,自是明了。”
希宣赞气急而笑:“笑话,我家娘子是不是善类,与你何干?”
“自是与贫僧有干系,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与你纠缠,对你对她都不是好事,要知人妖殊途,结为连理本就是逆天而行,哪有好结果?”
老和尚叹道:“贫僧不曾有害人之心,如若施主不信,你可亲自尝酒,如若有问题,你自是明白。”
希宣赞冷笑,接过酒,也不打开,忽地往下一摔,眼看就要落地,却神奇的悬浮在空中,往上一跳,落入老和尚手中。
希宣赞面色一呆,指着老和尚:“你,你……”
老和尚轻轻摇头,苦笑道:“施主,还是不信贫僧啊。”
再次把酒放入希宣赞手中,托着钵盂,杵着法杖,叹着气走远。
希宣赞面色又红又白,提着雄黄酒,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纠结半响,心中一横,打开酒壶,闻了闻就往嘴里一倒。
喝了口,喃喃的道:“没什么区别啊。”
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选择没丢弃,两个酒壶放在一起,提在手中就往家里走。
……
今夜的月亮很圆,虽为满月,但十分皎洁,月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易凡一手拎着一个,脚步如飞,犹如鬼魅,在山间跳动,略过树梢,越过山石,落到木棚前。
随手一放,两个小家伙跌落在地,却兴奋的脸涨红,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易凡施展真功夫,当真是眼花缭乱,速度快的让他们睁不开眼。
易凡打了个嗝,吐出一股酒气,挥了挥手:“你们休息去,莫要忘了练功,我去洗个澡。”
说罢,纵身一跃,身子就远去。
张边南捏紧拳头,呆呆的看着易凡远去的背影,喃喃的道:“我一定要和老神仙一样,就能报得大仇。”
小张尘狠狠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两兄弟就回到木棚,费了好大的劲,才定下心神,开始感应体内气力。
这是易凡教与他们的内功心法,一旦练就成了,就能和江湖二流好手比肩。
……
易凡跳入江中,狠狠吐了口气,一个猛扎就进了水底,忽地身子一顿,又浮出水面,就见钱塘镇方向,一个滂湃的妖气,冲天而起。
“又发生何事了?”
眼睛一转,身子一震,弹出水面,就往镇子方向而去。
不过片刻,就到了一处大宅前,周遭已经落下十余个身影,个个灵光闪动,皆是修士。
忽地眼睛一顿,看向其中一道人:“这道人怎么这么眼熟?”
却说那边,几个道人站在一起,为首的是一个长须老道,正面色冷峻的望着大院,疑惑的道:“这大妖,为何今晚如此躁动,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自是明白,这大妖并非在此地作恶,虽不知有何目的,但既然没有作恶,他们也不会主动寻事。
其中一个道人只觉得浑身难受,好似被饿狼盯上,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小光头,正奇怪的望着他。
冷哼一声,眼中寒芒一闪,一道无形的波动顿时而去,谁知到了近处,却反而以数倍的力道返还而来。
“道友,手下留情。”
长须老道身子一闪,挡在道人身前,拂尘一摆,劲气立去,拱手作稽道:“玉华派长须子,见过道友。”
易凡随意的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其身后的道人,道:“蜀山剑派,代全子。”
几人浑身一震,那名道人更是面色一白,旋即又涨红,指着易凡:“你就是代全子?”
易凡怪异的看着他:“不错,正是老子,你这道人,好生面熟,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道人气急,破口大骂:“你这泼才,半年前施加手段,趁我运法,降下天火加害于我,这笔账还没找你算,你还敢来出现?”
易凡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没想到没把你烧死,真是命大。”
道人顿时面红而火,身上气机勃发而动,被老道按住,对易凡道:“原来是蜀山代全子道友。”
顿了顿,眼睛眯住道:“我玉华派虽不如蜀山剑派那么霸道,但也不是任人欺压,我这师侄不知何处得罪道友?”
易凡摇摇头:“不曾。”
老道又问:“既然不曾,为何要加害于我师侄?”
易凡咧嘴而笑:“看他不爽而已,怎地,你也看我不爽?”
老道愕然,胸口一口闷气,堵在喉咙处,久久不能平息,冷哼一声:“道友这般霸道,倒是罕见,来日定会上蜀山讨个公道。”
易凡大笑:“没问题,我师父乃传法殿副殿主世崇道人,你要是打得过他,尽管修理就是,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老道气急,这是哪里来的一个浑人,一点道理也不讲啊,偏过头不再理会,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要和这家伙斗上一场。
他实力也不弱,炼气化神后期,虽未下过阴府历练,但一身实力,却不是一般修士可比。
只不过忌惮蜀山剑修而已,谁不知道蜀山剑修,都是疯子?和一个疯子较劲,简直自找没趣。
但那道人却不罢休,见自家师叔不敢争锋,心中却不服,口中道:“师叔,我师父前些日子传信回来,再过几年就要从阴府回来,他老人家特地给您带了不少清气灵机的。”
话到此,其他话也不说,就对易凡冷笑道:“此般事,早晚与你清算。”
易凡扣了扣鼻子,一弹鼻屎,勾了勾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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