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柿子
她回来以后看到屋子里只有熟睡的两个孩子，心中第一反应竟是王舍予又离开了。
是啊，就算两个孩子躺在床上，她还是感觉王舍予会离开。这种惶恐不安的感觉，耳卷说不清道不明是何原因。
后来想一想两个孩子在这里，王舍予怎么可能离开。
搬了板凳坐在院子里发呆，她原本以为是可以放空的，可脑袋里胡思乱想的都是王舍予离开了怎么办。
一边是理智，告诉她王舍予的两个孩子还在这里，不会离开的。
一边是毫无缘由的不安，总觉得王舍予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
等到后来，耳卷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无奈的搬起板凳坐在小院子里，给那些种的瓜果蔬菜除草。
刚刚拔了两根草，她就听到了脚步声。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耳卷下意识的想扔掉手中的杂草，抱住那个向小木屋走过来的人。可是她不能那样做，强忍着心中的冲动，耳卷冷着脸看着院子的门被人推开。
王舍予头发有些凌乱，头上挂了几跟树叶，怀里用布裹着一大堆的柿子，有一两个漏在外面，看起来马上就要从王舍予的怀里掉出来了。
耳卷并没有帮忙的打算，她不说话，用沉默告诉王舍予，她生气了。
她去码头之前，明明告诉王舍予让他在家里好好的待着，什么都不用做，等她回来就好了。如果饿了，厨房里有小糕点，渴了，也有温着的水。
等她回来做完饭就行了。
谁知道王舍予会这么不安分，居然自己跑出去摘柿子。柿子树虽然说不上参天大树，可摘柿子的时候如果脚下划了，没有踩稳，摔下来可怎么办！
兆木和兆雪都还小……
那天耳卷一直不搭理王舍予，王舍予把洗好的柿子递给耳卷的时候，耳卷也没有接。
那柿子很大，比王舍予的两个拳头还要大。
王舍予在家里的时候，耳卷什么都不舍得让王舍予做，谁能想到他会自己跑出去爬树。
兆木和兆雪两个小东西笨手笨脚的用着勺子，两个小机灵鬼好像也能感觉到家里两个大人情绪的不对，安安静静的吃饭，没有一个人吵闹。
最后的和好，以王舍予给耳卷烧了热水，兑成温的，让耳卷泡脚告终。
耳卷沉着脸问：“以后还敢爬树吗？”
王舍予眨了眨眼睛，这个问题他要怎么回答。他知道耳卷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可那个答案不是他想回答的。
耳卷见王舍予沉默，也发不出火来。
如果她是兆木和兆雪的生母，如果跟王舍予有肌肤之亲的那个女人是自己，那她现在完全可以把王舍予按在床上，扒了裤子打一顿。
可她不是兆木和兆雪的生母，跟王舍予有肌肤之亲的女人不是她，她没有办法，也没有立场去教训王舍予。
“就这么喜欢吃柿子？”
耳卷之前也拿回来过柿子，没有发现王舍予爱吃这东西啊。
“没……，没有很喜欢吃。”
王舍予摇摇头，柿子这东西他没有很喜欢吃，做成柿饼倒是可以，只是这山上的柿子树结下的柿子不是做柿饼的那种柿子。
“那你去爬树！”
耳卷还以为王舍予不顾危险，丢下两个孩子在家里，自己去爬树摘柿子，是喜欢吃柿子。
谁知道他说没有很喜欢，那爬树摘柿子做什么！
“就……就是好玩。”
王舍予的声音小了几分，像是被耳卷吓到了，又像是委屈巴巴。可说话的语气微微上扬，让人感觉他的顽劣。
“……好玩？！！”
耳卷感觉自己好像被王舍予气到了。
兆木和兆雪藏在房间外面。
“阿……阿姨，教训，阿爹？！？”
兆木呆呆的问着自家姐姐。
“嗯，阿爹做错事情了。”
兆雪聪颖，虽然才两岁多的年纪，说话比兆木利索很多。
今天耳卷阿姨和阿爹之前的气氛不对，看着家里多了一大堆的柿子，兆雪琢磨了好久才琢磨清楚，自己的阿爹是趁着她和兆木睡觉的时间，自己偷偷跑出去摘柿子了。
嗯，身为她和兆木的阿爹，怎么能趁他们睡着的时候偷偷跑出去呢。
万一有人进来把他们抱走呢。
怪不得耳卷阿姨会生气。
要是她们两个人丢了，阿爹还不得哭死。耳卷阿姨确实要好好教训阿爹一下。
兆木和兆雪的想法跟耳卷的想法不同。
王舍予的脚踩在另一枝树干上面，柿子树上的几片叶子飘零而落。
夏令伸手接住了一片落下的柿子叶，柿子叶还带着一点绿，但是大部分都已经枯黄了。
夏令把手放在他的画纸旁，画纸上早已经用碳棒画好了一幅画。黑白相间勾露出一幅秋叶凋零的景象，枝头的柿子硕果累累，柿子树的枝干却仍然笔直。
画纸上面的柿子叶没有颜色，柿子也没有颜色。碳棒简单的勾勒，却无比生动，仿佛透过这幅画卷，就可以看到真实的景象一般。
“夏令，要吃柿子吗？”
王舍予站在柿子树上面，看着柿子树下面的夏令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喊了他一声。
夏令惊了一下，手中的柿子叶落在了地上。
“我不吃，你小心些看着脚下的树枝。”
夏令仰头，柿子树上站着的王舍予肤色亮白，在阳光下整个人仿佛会发光一般。腰间绑着装柿子的布兜，他已经摘了几个树上的柿子，装在腰间的布兜里，布兜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是怀孕了一般。
但又不是怀孕那般圆润，看起来有些怪异。
耐脏的灰色衣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穿在王舍予的身上，像是落了难的富贵公子，带着他自成一派的气质，看起来格外精神。
“吃一个呗……！”
树上的王舍予的声音清脆，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少年滋味，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男子。
这样的男子，为什么待在他身边的女人会不是孩子的生母？
“你……”
夏令想要再一次拒绝说不吃柿子，想要让王舍予小心自己脚下。可是刚刚说了一个字，王舍予就打断了他。
“吃一个，诺。”
王舍予说着已经在树上面蹲下，手中拿着一个完全握不住的大柿子。
夏令看王舍予都躲在树上给他柿子了，也不再拒绝，伸手去拿。只是树有些高，夏令用力伸手也碰不到王舍予手中的大柿子。
“你跳起来拿啊！”
王舍予在树上也用力伸着胳膊，奈何还是碰不到。
夏令听到王舍予的话以后，跳了起来，一下子就拿到了王舍予手中的大柿子。
跳起来又落在地上，夏令久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他虽是不受宠的庶子，但该学的礼仪规矩，他全部都一点不落的学过。像这般跳起来去拿东西，他只记得小时候好像做过，后来再没有这样过。
跳，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但是他的生活里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
他整日在小木屋里看兆木和兆雪跑着跳着，玩闹着。觉得他们是小孩子，就应该那样开心。可现在自己做了跳这个动作，才发现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自己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再做过了。
有不少人曾夸奖他画的画，传神、精致、栩栩如生。那些人的夸奖与他的身份根本无关，毕竟他只是府宅中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而已。
那些夸奖的一边如数收下，一边谦虚的表示还需要继续努力，还有进步的空间，可心中想的却是他画画的能力，确实要比那些高门大户学着琴棋书画的公子们更好。
画花鸟鱼虫，画山水画，画花卉，画人像……那些夸奖他的人说，他画的人像最为生动逼真。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曾经画的那些人像，全部都是临摹。一点都不传神，一点都不精致，也一点都不栩栩如生。
曾经他视为骄傲，让他自豪的画画的能力，现在突然觉得没什么。为之前的假模假样的谦虚，感到羞愧。
他的身份本来就不如其他的公子们，又何必强行在画画的能力上找补？
那些在别人夸奖时候的笑而不语。那些在别人炫耀时候的进退有度。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如其他人，不过是因为他心中的自卑。
曾经他是想要攀附于别人的。在纳川国，他画画的能力被大皇子看中，他想要攀附于大皇子的。就算他的身份不够高贵，可是大皇子的身份足够了，他待在他的身边，用不着狐假虎威，别人也会敬他三分。
后来，大皇子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没有办法再攀附于他了。
他犹豫了好久，最后决定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不用管他的身份，他也可以假装自己不自卑。
到了纵央国以后，心底的懦弱和自卑，让他又攀附于王舍予和耳卷。对于耳卷，他是没有男女之情的，他只是想让她给自己一个收留的地方。
他从纳川国到纵央国，在船上呆了那么长的时间，慢慢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犹豫不决，最后下定决心做的决定，还是后悔了。
离开纳川国前一晚的时候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后来他想过，其实他当时完全可以攀附于长久的，但他竟完全都没有起过那种念头，就算他登上船只在船只上面冷静下来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攀附于长久。
他和长久的牵绊，来自于大皇子。
而他和长久的牵绊，又是他的梦魇。
“夏令？”
“夏令！”
“夏令……”
王舍予在柿子树上面，叫了他好几遍，他才回神。
“柿子上面是有虫吗？”
王舍予已经摘了很多柿子，把腰间的布兜已经装满，看到夏令两个手捧着他刚刚递给他的大柿子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刚他在发呆的夏令身上，分明来到了她思念方桃的身影。
是不是他想方桃的时候，也是那般愣神的模样？
“没……没有……”
夏令一边说话，一边摸了摸自己手中的柿子。柿子很大，需要两个手捧着。
“你把下面的布兜拿上来，这个布兜已经装满了。”
王舍予拿之前上树时候就准备好的杆子勾着装满柿子的布兜，小心的往下放着。
杆子并不长，但是足够让夏令能够碰到布兜，把布兜从杆子上面取下来。
夏令把装满柿子的布兜拿下来，挂了另一个布兜上去。
装满柿子的布兜很沉，夏令想象不到王舍予把这布兜绑在腰上的感觉。
最后王舍予把另一个布兜全部装满柿子，才从树上面下来。
爬树很累，摘柿子也很累，从树上下来更累。可是看着眼前装得满满当当的两大布兜，却很开心满足。
“这些柿子你准备怎么吃？”
夏令蹲在王舍予的身旁。
王舍予太累了，浑身上下出了汗，手脚都有点发软。实在没有力气再站着，直接干脆的坐在了地上。
若是耳卷在这里，可能又要沉着脸了。
已经秋天了，地上很凉，这又是山里带着潮气，坐在地上凉气和潮气全部都跑到了身体里，王舍予的身体又虚弱。
“酿一点柿子酱，再做一点柿子饼。”
王舍予看着两大布兜的柿子傻笑，仿佛已经看到了柿子酱和柿子饼帮摆在自己面前。
“你们纳川国都怎么吃柿子啊？”
王舍予转头，看向身旁的夏令。
在小木屋的时候，他也很夏令聊天，但是聊的大都是兆木和兆雪，他感觉自己和夏令的关系，还不如自己两个孩子跟夏令的关系亲昵。
“我们纳川国……”
“我也不知道。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时候有吃过柿子。”
夏令在记忆里搜寻，记不起来自己上一次吃柿子是什么时候。
在纳川国，跟在大皇子的身边，见过不少的玉盘珍馐。那些饕餮佳肴漂亮精致的放在盘子里，看不出它的原材料是什么，放在嘴巴里美味无比，征服了自己口腔所有的味蕾。
可是柿子……
夏令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吃过，但是他是知道柿子味道的。
“那等柿子酱和柿子饼做好，你可要多吃一点，好好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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